书城文学意识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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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读《历代名臣上皇帝书》

上北京出差,于闲逛时买了本张建业等人编的《历代名臣上皇帝书》。全书五百多页,洋洋四十万言,收录了上起李斯,下迄康有为,中国封建社会六十余位臣子的上皇帝书。我这个人有个坏毛病,即凡事爱挑毛病。翻翻此书我便觉得书名不太妥帖。虽然书中的上皇帝书均为名篇,但并非篇篇均为名臣所上,其中不少并不是名臣,只是微臣,不知名之臣。西汉的谷永,虽然其《论神怪疏》文采不错,在劝谏阻止汉成帝大肆祭神方面也有一定作用,但此人总体上却是一个阿谀权贵之徒,是个小人。把此人也列入“名臣”行列,似有不妥,甚至大不妥。

挑毛病归挑毛病,但此书仍让我喜欢,虽说不上爱不释手,但也属于常置于膝头案头枕头的那一类。我是学历史的,书中的一些名篇我过去在教材中读过,比如李斯的《谏逐客书》、诸葛亮的《出师表》、魏徵的《十渐不克终疏》、韩愈的《论佛骨表》、王安石的《本朝百年无事札子》、司马光的《进资治通鉴表》等等,但许多的篇章,过去未曾读过,有些未认真读过。将上皇帝书中的精品集中起来读,是件十分惬意和过瘾的事情,它能让我在阅读中参照与对比。

读《历代名臣上皇帝书》,我有几多感慨。其一,不论贤臣,还是小人,都有可能说出正确的话,做出有益的事。比如前面提到的谷永,总体上是个小人,但他也看不惯汉成帝耗费巨资祭神求嗣,写了《论神怪疏》,尖锐而辛辣地揭露了方士们“挟左道,怀诈伪,以欺罔世主”的丑恶行径,指出求神保护,“靡有毫厘之验”。因人废言不好,如果过分苛责立言者的品德,谷永之言必然被废,那肯定是中华文化的一种损失。

其二,人不可貌相,也不可以其身份定人格高下。比如隋朝的王义,是个侏儒,其貌之不扬,可以想像。这且不说,除了丑陋,他还是个侍宦。宦官的名声大都不好,但王义这个宦官却大出我的意外。此公身份可谓卑微,可此公却胸怀社稷,有浩然之气。如他所言,“臣虽至鄙,酷好穷经,颇知善恶之本源,少识兴亡之所以。”王义于大业十年,上书隋炀帝,指斥炀帝“体临大器”后,“圣神独断,谏谋莫从。独发睿谋,不容人献”。指出炀帝荒淫暴虐的行径,“遂令四方失望,天下为墟”,“子弟死于兵役,老弱困于蓬蒿,兵尸如岳,饿莩盈郊”。并向炀帝展示了隋朝的前景:“大势已去,时不再来。巨厦之崩,一木不能支;洪水已决,掬壤不能救。”王义在上完《上炀帝书陈成败》后,自刎而死。一个侏儒宦官,能有如此高的境界,如此精辟的见解,如此勇敢的精神,使历代许多身健貌美的男人们相形见绌。

其三,谏官们大多有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封建社会虽设了谏官,也表示要广泛听取大臣们的意见,但真正如唐太宗般听得进逆耳之言的皇帝为数并不很多。就是唐太宗,被魏徵意见提得屡次火起,想杀了魏徵,幸好他未彻底糊涂。在这样的情况下,大臣们,尤其是谏官们仍不畏龙颜,仍在尽自己的本分,甚至尽“死节”。因为给皇上提意见和建议而被杀了头灭了族的,实不在少数。谏官们能尽职尽责,犯颜直谏,甚至以生命为代价死谏,这是封建社会的一种光荣,是社会发展中的闪光点,是值得后辈的人们钦敬与效法的传统。

1999.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