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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腐朽没落的封建王朝(13)

可见,作者在《金瓶梅》书中比较自觉地将整部作品的构思立足在暴露人性的弱点一一对“酒色财气”的贪婪上。他在书的开头引用一组《四贪词》作为批判这种人性弱点的咏叹。如咏“色“云:休爱绿鬓朱颜,少贪红粉翠花钮,损身害命多娇态,倾国倾城色更鲜。莫恋此,养丹田。人能寡欲寿长年,从今罢却闲风云,纸帐梅花独自眠。

当然,我们在批判纵欲淫乐时,也不能走向另一个极端一一禁欲主义。但是这种批判与揭露总还是有一定的社会进步意义。

《金瓶梅》一书在思想内容方面也有严重缺点。尽管作者对于当时的社会做了无情而大胆的暴露,但是他并不完全是抱着批判的态度去向荒淫无耻的黑暗氛围进行冲击,在整个作品中对现实生活中先进的、健康的一面反映非常不足,对于廉烂而腐朽的生活和丑恶而肮脏的人物有时采取了欣赏的态度。作者的笔力是健旺而强悍的,然而那些汪洋放肆、无所遮拦的叙述和描写,特别是那些淫秽的性描写则有不少是会引导读者走向邪恶道路去的东西。因此,此书从它产生以后,就被列为“淫书”、禁书,直到今天其全本仍不能公开发行。当然,如果删节其不洁的描写,这部书还是很有研究与欣赏价值的。

相传作者又曾作续编,名《玉娇李》,今已不传。今所传的《续金瓶梅》,共六十四回,叙《金瓶梅》中的一些人物又技身人世,以了前世的因果报应。文笔比《金瓶梅》琐屑,而也相当放怒,仍杂以狠亵的描写,作者为丁耀亢,字西生,号野鹤,山东诸城人。是明诸生,清初人京,充镶白旗教习,后为容城教谕。他所着还有诗集十余卷,《天史》十卷,《传奇》四种。又有《隔帘花影》四十八囚,一名《三世报》,是改易《续金瓶梅》中人名及回目,并删去絮说因果之语而成,书尚未完,由于《续金瓶梅》中的猥亵描写并未删除,所以也被列为禁书。

二、被查禁的“淫书”

除了《金瓶梅》外,被认为是“淫书“而被查禁的明代性小说主要还有:

1.《剪灯新话》

是明瞿佑所作的文言短篇小说,共四卷,每卷五篇,附录一卷,含一篇。瞿佑少有诗名,家庭富有文学气氛,到了明朝时,他被荐出仕,后以作诗获罪,经历坎坷。明统治者对江浙实行高压统治,文网高张,赋税苛重,造于文学艺术发展的环境已不复存在,瞿佑深以为憾而作此书。明代禁书不若清代之多,明人所作的许多性小说都在清代才被禁,而此书在明代已被列为禁书。

此书题材丰富,其中有不少地方描写了男女之间的性爱,对许多违背封建礼教的行为,作者也予以赞美和肯定。

例如根据吴中传闻所写的《联房楼记》,描写薛姓富室之女兰英、惠英与“兴贩于郡”的郑生恋爱。兰英姐妹“皆聪明秀丽,能为诗赋”,郑生“夏月于船首澡浴,二女于窗隙窥之,以荔枝一双投下。”夜,“二女以秋千绒索,垂一竹兜,坠于其前,生乃乘之而上。既见,喜极不能言,相携人寝,尽缝缝之意焉。”当夜二女以诗赠生,次女云,“宝篆烟消烛影低,枕屏摇动镇怖犀。风流好似鱼游水,才过东来又向西。”自此无夕不会,后一夕枕上,惠英又云,“他时泄漏春消息,不悔今宵一念差。”

最后,郑生终于赘以为婿。

看来,这种事是在封建礼教束缚下的一种性反抗。作者视这种行为为韵事,而寓赞赏之意。在小说中说由于她们的才华而“名播远迹,威以为班姬、蔡女复出,易安、淑真而下不论也。”对他们由偷情而结合也未谴责,还说“吴下人多知之,或传之为掌记云”。

2.《剪灯余话》

、是明李昌祺仿《剪灯新话》所作的文言短篇小说。李昌祺是明朝的一个高级官吏、永乐二年进士。他预修《永乐大典》,由翰林院庶吉士摧礼部郎中,迁广西左布政使,后又任河南左布政使。

《剪灯余话》反映出当时一些社会现状,不少篇章写了战乱造成的死难,和豪势者对人民的凌辱。该书对男女爱情也有所描写,所谓“粉饰闺情,拈摄艳语“在书中占有很大比重,其中不少是写人鬼恋爱的。

李昌祺富于才华,为人正直,为官有声,刚严方直。(明史》记载他致仕后“家居二十余年,屏迹不人公府。故庐裁蔽风雨,伏腊不充。”但就是因为写了这本《剪灯余话》,引起了很多人的非议,都穆《都公谈篡》云“景泰间,韩都宪雍巡抚江西,以庐陵乡贤祀学宫。昌祺独以作《余话》不得人”。其实,这本书并没有什么“淫秽“之处,为什么不少官吏、乡绅如此反对呢?明人王听《碑史汇编》云:

李布政昌祺,为人正直不阿,于才学亦腾淡少双,其作《剪灯余话》虽寓言小说,然多讥失节,有为而作也。

同时诸老,多面交而心恶之。

该书“多讥失节,有为而作”,讥讽了当时的一些官吏乡绅的腐朽,这就是它被否定的主要原因。

3.《欢喜冤家》

这也是一本白话短篇小说集,为西湖渔隐着,作者的真实姓名和简历都不可考。此书是明崇祯十三年所作,分正、续二集,每集各十二回,每回演述一个故事,多为男女之情。

这本小说集也是在明代晚期出现的重人欲、轻礼教的潮流影响下的产物。如第一回《花二娘巧智认情郎》,叙述花二娘因丈夫花林成日在外游荡,不但不照顾家庭,反而滥用妻子财物,气死了自己的父母,夫妻之间无感情。后来,她和丈夫的结拜兄弟任龙私通。任龙的未过门妻子也有外遇,并怀了孕,此事如被任龙或女父知道,她就有生命危险。花二娘得悉后,就帮助那女子打胎,救了她的命。她和她的母亲对花二娘都很感谢。花林还有一个结拜兄弟李二白,也曾调戏花二娘,被她拒绝,因而怀恨在心,当知道花二娘和任龙有私情后,便串通花家的邻居周裁缝,将此事向花林揭发,并为花林定下计谋,要将花二娘和任龙杀死。但周裁缝无意间将此事泄露给了任龙的岳母,她立刻将此事告诉了花二娘。花二娘设下巧计,使花林误认为李二自在强奸她,遂把李二自杀死;而周裁缝又被官府误认为是杀害李二白的凶手,判处了死刑。

在这故事中,作者显然同情花二娘和任龙的私情,憎恶隐害他们的李二白与周裁缝,并赞扬了花二娘在保护自己、打击李二白这一事件中的机智勇敢;这实际上也就意味着:

当女子在受到丈夫不公正对待时,她有权从别的男人身上去获得应有的安慰与性爱的满足;对此加以破坏和陷害的,都是邪恶小人,应该死于非命。这种道德观念具有反抗封建礼教的进步意义,是晚明进步思潮的一个组成部分。

不过,此书对性有不少露骨的描写,在清代康熙以后一再发布禁止淫词小说命令的情况下,自然属于查禁之列。但它在读者中很受欢迎,书坊仍屡次翻印,但为了逃避官府的查禁,在翻印时常改换书名。所以,它又有《贪欢报》、《欢喜奇观》、《艳镜》等异名。在清道光、威丰时期的江浙禁书单上,用的都是《贪欢报》的名称,下注:即《欢喜冤家》。

4.《卉而钗》

此书共四集,分别以《情贞纪》、《情侠纪》、《情烈纪》、《情奇纪》为题,每集五回,演一故事,全书共二十四,题“醉西湖心月主人着”、“奈何天呵呵道人评”,今存笔耕山房刊本,刊于崇祯年间。这是一本宣扬同性恋的书。

《情贞纪》叙江都县书生赵王孙,年方15,被20岁翰林风翔看中。风化名涂遇之,与赵同学,百计挑之,两相成奸。风声渐透,赵被迫回家,风也离走。后赵在风的暗助下高中二甲,官至吏科给事中。后风以件中贵坐斩,举朝缩舌,赵不避权势,批鳞拽据痛哭流涕,立白其冤而使其得免。二人遂弃官,世世相好。

《情侠记》叙天津张机,文武双全,为抚台所重。王飞豹及其两女女英、女杰都武艺高强,然比武时都败于张机手下。

由抚台说合,张机与两女成婚。天津另有才子钟图南,好男色,慕张生,引以成奸,两相情重。钟先赴京考试得中,赴陕西征贼有功。张后亦中探花,并屡建武功。张、钟两人都封伯封侯,但在相见之时,犹就榻了相思之债。两人后都退隐,子女联姻,世代相好。

《情烈记》和《情奇纪》内容也大致相仿。此书和许多描述“男女之情”的书不同,当时的文人敢于尊重“男女之情”,一方面固然由于尊重人性,另一方面也由于有儒家经典可考,如“《易》尊夫妇,《诗》有《关雌》,《书》序嫁、虞之文,《礼》谨聘、奔之别,《春秋》于姬、姜之际详然言之。”而《卉而钗》不是描写正常的男女之情,而是在总体上肯定与赞美同性恋。虽然作者对“南风“也有微词,但以欣赏的笔触具体描写同性性行为,并认为贞、侠、烈、奇等一切美德都由此生发,一些嗜好“南风”的主人公都得到了美好的结局,所以后人评论说此书刻意描写同性恋者“始以情合,终以情全”,意在“为南风增色”。因此,此书过去被视为淫书而遭到焚毁。

5.《宜春香质》

此书四集,分别以风、花、雪、月为集名,每集演一故事,五固,全书共二十回。题“醉西湖心月主人着”、“且笑广芙蓉癖者评”、“般若天不不山人参”。今存笔耕山房刊本,刊于崇祯年间。此书与《井而钗》出于同一作者之手与同一书肆。

此书主要内容与《井而钗》相同,也是叙述同性恋故事。

《风集》开头就表明了作者的创作主旨。即为了傲戒“荡情”者,使其“悔祸而改过”。作者在《花集》开头也有这样的议论“后庭一路,原非有阴阳之情,男女之趣。无欲海中觅姻缘,般若池内开情窦,夫岂真若男女之间有大欲存焉者乎!

或屈于爱,或屈于势,或利其有,或利其才,勉为应承耳。

……此道初交,指天示日,意气过乎才子佳人;久之按剑切齿,恨不手刃为快者,比比然也。乃有市井小子,借此为骗钱营生,利生活计,以皮肉为招牌,以色笑为媒灼,卖弄风骚,勾引情窍,坑了多少才人,陷了元数浪子!”总观全书,作者以“南风“持批判态度,字里行间也有不少贬词,可是由于在具体叙述同性性行为时,津津乐道,大肆渲染,反而产生不少消极的副作用。

6.《如意君传》

此书一名《闽娱情伟》,署“吴门徐昌龄着”,但此名疑是作者的化名。据考证,此书写于嘉靖后期或万历前期。

《如意君传》的大致情节是:武则天做了皇帝后,找不到合意的男宠,后来找到了薛敖曹,对薛十分满意。经过一段时间,薛对武也产生了感情,但始终不想凭这种关系而发迹,拒绝接受武想给他的高官厚禄。武则天本想传位于侄子武三思,但薛却极力保护武则天的儿子(即后来的中宗皇帝),终于使武则天回心转意。后来,武则天因淫乐过度,身体日益衰弱,她担心自己去世后,薛可能因和她有这种不正当的关系而被杀,所以叫他先住到侄子武承嗣家中去,如果听到武则天去世的消息,就马上变换姓名逃走,于是两人悲伤泣别。但武休养了一个时期后,健康逐渐恢复,因思念薛,就写了一封信和一首诗命人送去,并要把他接回皇宫。薛看了信和诗,虽然很感动,但考虑到如果再人皇宫就不可能再活着出来了,所以就在当夜偷偷逃走。武逝世后,其他男宠都被杀死,薛因帮过中宗皇帝的大忙,中宗很感谢他,派人四出寻访,但未能找到他。又过了几十年,有人在成都遇到他,看起来还只是像20岁左右的人,大家都说他已得道成仙了。

《如意君传》在不少地方露骨地描写了武则天和薛敖曹的性生活,可说是我国现存的最早的一部有淫秽描写的小说。

这部小说有不少方面值得注意:一是它把人的道德评价与历史评价分开了,例如薛敖曹在性问题上显然是不好的,但在历史上有功,保护过中宗皇帝;二是在道德评价中,把性问题与道德的其他方面分开了,如叙述薛在其他方面还是忠厚而善良的。这些描写都摆脱了旧有的封建道德观念的羁绊。此书对晚明文学的发展起着重大影响,在性小说中,《金瓶梅》无疑是它的后继者。汤显祖的《牡丹亭》显然也从此书汲取了养料,如《如意君传》中的武则天看到鸟儿在花园中成双结对,感叹地说“幽禽尚知相偶之乐,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而《牡丹亭》中的杜丽娘也发出了“雄坞尚有洲活之兴,可以人而不如鸟乎”的感叹。这不仅是文字上的抄袭或借鉴问题,而是作者对人生有共识:人作为高等动物,应比其它动物更能满足自然要求而得到更多的快乐。这也是晚明进步文学的共识。

7.《浪史》

又名《浪史奇观》、《巧姻缘》、《梅梦缘》。四十四,不分卷。正文前题“风月轩人(一本作“又“)玄子着”。卷首有作者自叙一篇,《凡例》四则。据分析,作者大致与冯梦龙生活在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