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中国古典艺术理论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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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剧论(26)

《鹦鹉墓》——全称《张玉娘闺房三清鹦鹉墓贞文记》,简称为《贞文记》。写张玉娘幼配表亲沈佺,后张父因沈家道中落而欲悔婚,玉娘坚贞不从。后佺因病亡故,玉娘竟以身殉,二侍婢亦同殉,所蓄鹦鹉名三清,也哀叫而绝。因与佺合葬,称女墓为鹦鹉墓,有《古本戏曲丛刊》本。

雄壮则若铜将军(二句)——参见本书《古今名剧合选序》注释。

五经——儒家的五部经典着作:《诗》、《书》、《易》、《礼》、《春秋》。

锓——刻板、刊刻。

孟子塞——即孟称舜,详见本书《古今名剧合选序》注释。祁彪佳《孟子塞五种曲序》也是如此,强调指出戏曲通过动之以情达到晓之以理的巨大作用。祁氏还以孟称舜的戏曲为例,说明尽美尽善的戏曲,其社会意义并不亚于儒家经典。

明·沈宠绥

沈宠绥(?-约1645)——字君徵,号适轩主人,吴江(今属江苏)人。作有曲学论着《弦索辨讹》和《度曲须知》,主要论述南北曲演唱技巧。

粤征往代,各有专至之事以传世。文章矜秦汉,诗词美宋唐,曲剧多侈胡元。至我明则八股文字姑无置喙,而名公所制南曲传奇,方今无虑充栋,将来未可穷量,是真雄绝一代,堪传不朽者也。

顾曲肇自三百篇耳。《风》、《雅》变为五言七言,诗体化为南词北剧。自元人以填词制科,而科设十二,命题惟是韵脚以及平平仄仄谱式,又隐厥牌名,俾举子以意揣合,而敷平配仄,填满词章。折凡有四,如试牍然。合式则标甲榜,否则外孙山矣。夫当年磨穿铁砚,斧削萤窗,不减今时帖括,而南词惟寥寥几曲,所云院本、北剧者,果堪纪量乎哉?且词章既夥,演唱尤工,凡偷吹、待拍诸节奏,顶叠躲换,以及萦纡牵绕诸调格,推敲罔不备至。而优伶有戾家把戏,子弟有一家风月,歌风之胜,往代未之有逾也。

明兴,乐惟式古,不祖夷风。程士则四书五经为式,选举则七义三场是较,而伪代填词往习,一扫去之。虽词人间踵其辙,然世换声移,作者渐寡,歌者寥寥。风声所变,北化为南,名人才子,踵《琵琶》、《拜月》之武,竞以传奇鸣,曲海词山,于今为烈。而词既南,凡腔调与字面俱南。字则宗《洪武》而兼祖《中州》,腔则有“海盐”、“义乌”、“弋阳”、“青阳”、“四平”、“乐平”、“太平”之殊派。虽口法不等,而北气总已消亡矣。嘉隆间有豫章魏良辅者,流寓娄东、鹿城之间。生而审音,愤南曲之讹陋也,尽洗乖声,别开堂奥。调用水磨,拍捱冷板,声则平上去入之婉协,字则头腹尾音之毕匀;功深熔琢,气无烟火,启口轻圆,收音纯细。所度之曲,则皆“折梅逢使”、“昨夜春归”诸名笔;采之传奇,则有“拜星月”、“花阴夜静”等词。要皆别有唱法,绝非戏场声口,腔曰“昆腔”,曲名“时曲”,声场禀为曲圣,后世依为鼻祖。盖自有良辅,而南词音理,已极抽秘逞妍矣。惟是北曲元音,则沉阁既久,古律弥湮。有牌名而谱或莫考,有曲谱而板或无征,抑或有板有谱,而原来腔格,若务头、颠落,种种关捩子,应作如何摆放,绝无理会其说者。试以南词喻之,如[集贤宾]中,则有“伊行短”与“休笑耻”,两曲皆是低腔;[步步娇]中,则有“仔细端详”与“愁病无情”,两词同揭高调。而此等一成格律,独于北词为缺典。祝枝山,博雅君子也,犹叹四十年来接宾友,鲜及古律者。何元朗亦忧更数世后,北曲必且失传,而音随泽斩,可慨也夫!……惜乎舞长袖者,靡于唐,至宋而几绝;工短剧者,靡于元,入我明而几绝。律残声冷,亘古无征,当亦骚人长恨也夫!

——《曲运隆衰》

[注释]

充栋——堆放可满至屋顶,形容图书很多,语本唐柳宗元《陆文通先生墓表》:“其为书,处则充栋宇,出则汗牛马。”

如试牍然——就像试卷的样子。

外孙山——语本宋范公偁《过庭录》:“吴人孙山,滑稽才也。赴举他郡,乡人托以子偕往。乡人子失意,山缀榜末。先归,乡人问其子得失,山曰:‘解名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后因以“名落孙山”比喻考试落弟。

斧削萤窗——斧削指修改文章。萤窗:据《晋书·车胤传》载,车胤家贫无油,夏夜囊萤照书;后因称书室为“萤窗”。

帖括——唐代考试制度,明经科以“帖经”试士。于是考生常死记偏僻经文,以应付考试,叫“帖括”。意谓“包括帖经”的门径。后因以“帖括”借称科举应试的文章。

凡偷吹、待拍(二句)——见元燕南芝庵《唱论》中“歌之节奏”和“歌之格调”两则。躲换,《唱论》作“垛换”;牵绕,《唱论》作“牵结”。

优伶有戾家把戏(二句)——见朱权《太和正音谱·杂剧十二科》。

七义三场——明代科举中的乡试、会试均分三场举行。其“初试”均试《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共七题,称为“七义”。

娄东鹿城——娄东,指太仓;鹿城,指昆山。

务头颠落——元代戏曲音乐的常用术语。颠落,其义不明。元燕南芝庵《唱论》“声有四节”及“歌声变件”两则中都有的“落”,疑即颠落。务头,元、明、清三代曲学家解释纷纭不一,可参阅陈多、叶长海注释本《王骥德曲律·论务头》及其注释。

祝枝山(数句)——又见王骥德《曲论·论宫调》。祝枝山,系明书法家、文学家祝允明之号。

何元朗(三句)——何良俊《四友斋丛说》:“近日多尚海盐南曲,士夫禀心房之精,从婉娈之习者,风靡如一,甚者北土亦移而耽之。更数世后,北曲亦失传矣!”

《曲运隆衰》——《曲运隆衰》是《度曲须知》的第一章。通过对戏曲的变化发展历程,特别是对声腔的演革史迹的概述,说明了南北曲的“隆衰”情况,从而论证了明代“南曲传奇”“雄绝一代”的合理性。在这一章中,作者还以较多的笔墨评述了魏良辅改革昆腔的经过及其效果。

明·卓人月

卓人月(约1606-约1636)——字珂月、蕊渊,别署江南月中人,明末仁和(今浙江杭州)人。撰有杂剧《花舫缘》。《新西厢》只存此序文一篇,剧本则未见。

天下欢之日短而悲之日长,生之日短而死之日长,此定局也;且也欢必居悲前,死必在生后。今演剧者,必始于穷愁泣别,而终于团栾宴笑,似乎悲极得欢,而欢后更无悲也;死中得生,而生后更无死也:岂不大谬耶!

夫剧以风世,风莫大乎使人超然于悲欢而泊然于生死。生与欢,天之所以鸩人也;悲与死,天之所以玉人也。第如世之所演,当悲而犹不忘欢,处死而犹不忘生,是悲与死亦不足以玉人矣,又何风焉?又何风焉?

崔莺莺之事以悲终,霍小玉之事以死终,小说中如此者不可胜计。乃何以王实甫、汤若士之慧业而犹不能脱传奇之窠臼耶?余读其传而慨然动世外之想,读其剧而靡焉兴俗内之怀,其为风与否,可知也。《紫钗记》犹与传合,其不合者止复苏一段耳,然犹存其意。《西厢》全不合传。若王实甫所作,犹存其意;至关汉卿续之,则本意全失矣。余所以更作《新西厢》也,段落悉本《会真》,而合之以崔、郑墓碣,又旁证之以微之年谱。不敢与董、王、陆、李诸家争衡,亦不敢蹈袭诸家片子。言之者无饰,闻之者足以叹息。盖崔之自言曰:“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也”;而元之自言曰:天之尤物,“不妖其身,必妖于人”,合二语可以蔽斯传矣。因其意而不失,则余之所为风也。

——《新西厢序》

[注释]

团栾——团聚、团圆。

泊然于生死——对生死问题淡然视之。

鸩人——毒害人。鸩是传说中的一种毒鸟,据说把它的羽毛浸在酒中,可制成鸩酒,人饮之即死。

玉人——助人成事。“玉”在这里意为帮助、辅助。

第——但是。

崔莺莺之事以悲终——这是就唐代元稹着的传奇小说《莺莺传》(《会真记》)中的情节而言。卓人月以为小说中所写张生忍情弃崔,迫使她另行委身于人,在崔莺莺来讲是“以悲终”。

霍小玉之事以死终——指唐代蒋防所作传奇小说《霍小玉传》的情节。

慧业——原是佛家语,意指生来赋有智慧的业缘。

其不合者止复苏一段耳——汤显祖所着《紫钗记》最后的情节是霍小玉昏倒后经李益扶持而复苏,奉旨与李益成亲,“夫和妇永团圆”,和小说的结局大异其趣。

若王实甫所作(数语)——过去有一种说法,以为杂剧《西厢记》前四本(至《草桥店梦莺莺》止)为王实甫所作,第五本(《张君瑞庆团栾》)则系关汉卿续作。

崔郑墓碣——据说明代时曾在河南出土唐人秦贯所撰《荥阳郑府君、夫人博陵崔氏合袝墓志铭》刻石,有人并因姓氏之偶合,而认为墓主即是《西厢记》中所写的郑恒和崔莺莺。然此说实不可信,前人已多有辩驳。

微之年谱——宋人王性之撰有《元微之年谱》。

董、王、陆、李诸家——指金代《西厢记诸官调》作者董解元、元杂剧《西厢记》作者王实甫、明代《南西厢记》作者李日华和陆采。

盖崔之自言也(数句)——这两段话均见于元稹《莺莺传》。前者是张生将离开莺莺西去,“崔已阴知将诀矣”时对张生说的话。后者是张生留居长安,已决意抛弃崔时对友人说的。“尤物”即指崔莺莺;妖,危害。

《新西厢序》——卓人月的《新西厢序》是一篇罕见的古典悲剧论着。作者认为人生的悲剧是不可避免的,戏曲的归宿也必须如此。因而他反对戏剧中虚假的“团圆”:“今演剧者,必始于穷愁泣别,而终于团栾宴笑……岂不大谬耶!”他对王实甫《西厢记》以“团栾”结局表示遗憾,于是写作《新西厢》,把崔张的爱情故事写成一个悲剧。卓人月的悲剧理论,作为人生观,有其消极的因素;而作为戏剧观,对于明代剧坛数百年的“大团圆”之梦,则无疑是一种清醒剂。

明·张岱

张岱(1597-约1685后)——字宗子、石公,号陶庵,先世为四川剑州人,后迁居山阴。爱好戏曲。明亡后,隐居着书。着有《琅嬛文集》、《陶庵梦忆》等。《答袁箨庵》选自《琅嬛文集》。袁箨庵,即袁于令。

传奇至今日,怪幻极矣!生甫登场,即思易姓;旦方出色,便要改妆。兼以非想非因,无头无绪,只求热闹,不论根由,但要出奇,不顾文理。近日作手,要如阮圆海之灵奇,李笠翁之冷隽,盖不可多得者矣。吾兄近作《合浦珠》,亦犯此病。盖郑生关目,亦甚寻常,而狠求奇怪,故使文昌武曲、雷公电母,奔走趋跄。热闹之极,反见凄凉。兄看《琵琶》、《西厢》,有何怪异?布帛菽粟之中,自有许多滋味,咀嚼不尽,传之永远,愈久愈新,愈淡愈远。东坡云:凡人文字,务使和平知足,馀溢为奇怪,盖出于不得已耳。今人于开场一出,便欲异人,乃装神扮鬼,作怪兴妖。一番热闹之后,及至正生冲场,引子稍长,便觉可厌矣。

兄作《西楼》,只一“情”字。《讲技》、《错梦》、《抢姬》、《泣试》,皆是情理所有,何尝不热闹,何尝不出奇?何取于节外生枝、屋上起屋耶?总之,兄作《西楼》,正是文章入妙处。过此则便思游戏三昧,信手拈来,自亦不觉其熟滑耳。汤海若初作《紫钗》,尚多痕迹,及作《还魂》,灵奇高妙,已到极处。“蚁梦”、“邯郸”,比之前剧,更能脱化一番,学问较前更进,而词学较前反为削色。盖《紫钗》则不及,而“二梦”则太过;过犹不及,故总于《还魂》逊美也。今《合浦珠》是兄之“二梦”,而《西楼记》为兄之《还魂》;“二梦”虽佳,而《还魂》为终不可及也。承兄下问,故敢尽言。伏望高明,怒弟狂妄。(《答袁箨庵》)

——《琅嬛文集》

[注释]

旦方出色(二句)——意思是说女主角刚刚登场有了一点戏,就要改扮男装。

非想非因——原是佛家语,在这里意指剧情发展没有因果关系,非一般正常思维所能了解。

作手——能手,此专指作家。

阮圆海——即明末清初戏曲作家阮大铖(约1587-约1646),字集之,号圆海,石巢、百子山樵,怀宁(今属安徽)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天启时党附魏忠贤,任光禄卿等职,崇桢时被废置。弘光时得任兵部尚书,后降清,死于从清兵攻仙霞岭时。他曾作传奇多种,现存有《燕子笺》、《春灯迷》、《牟记合》、《双金榜》四种。或云,《燕子笺》,为其女阮丽珍所草创,阮大铖为修正者。

合浦珠——袁于令撰《合浦珠》剧本,今未见。“合浦珠还”的故事,云东汉合浦郡沿海产珠宝,宰守多贪采,遂使珠宝渐徙别地,孟尝任太守后,革易前弊,去珠复还。见《汉书·孟尝传》。

文昌武曲——即文昌星、武曲星,旧时传说为主持文运、武功的星宿。

布帛菽粟——布帛、棉、麻、丝织物的通称。菽,豆类的总称;粟,粮食的通称。四者是生活必需品,因用以代指人们经常接触到的日常生活,意同李渔在《戒荒唐》中所说的“家常日用之事”。

开场一出——指南戏、传奇第一出的“副末开场”。

正生冲场——传奇开场第二出,称为“冲场”,照例由男主角登场,“必用一悠长引子,引子唱完,继以诗、词及四六俳语,谓之定场白”(《李笠翁曲话·格局第六·冲场》)。正生,这里指剧中男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