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中国古典艺术理论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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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乐论(7)

[注释]

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人具有肉体生命和思维智能的本性。

应感起物而动——受外在客观事物的感应而产生动作。

心术形焉——内心的感情就产生了。

志微噍杀——细小,急促。

啴谐、慢易、繁文、简节——啴谐:宽和。慢易:平缓。繁文:丰富。简节:简略。

奋末、广贲——奋发和广大。

宽裕、肉好、顺成、和动——宽舒、圆润、流畅、柔和。

流辟、邪散、狄成、涤滥——邪辟、散乱、拖沓、泛滥。

是故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数,制之礼义。合生气之和,道五常之行,使之阳而不散,阴而不密,刚气不怒,柔气不慑,四畅交于中而发于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夺也。

然后立之学等,广其节奏,省其文采,以绳德厚律小大之称,比终始之序,以象事行。使亲疏贵贱长幼男女之理,皆形见于乐。故曰:“乐观其深矣。”

[注释]

是故先王本之性情——所以先王以人的本性为基本出发点。

稽之度数——考察音律的度数。

合生气之和,道五常之行——配合天地之气的和谐,遵行五行的规律。五常,即五行。

使之阳而不散,阴而不密——使阳气不流散,阴气不闭塞。

四畅交于中而发于外——阳、阴、刚、柔四个方面通畅交融于内,表现在外。

学等——进学的等第级别。

广其节奏,省其文采——增加音乐的节奏,审察音乐的文采。

以绳德厚律小大之称——用来衡量道德仁厚,配合音律的大小高低。

比终始之序——列出五音的先后顺序。

以象事行——用来表现人伦关系。

乐观其深矣——通过音乐的观察,可以看到很深的道理。

土敝则草木不长,水烦则鱼鳖不大,气衰则生物不遂,世乱则礼慝而乐淫:是故其声哀而不庄,乐而不安,慢易以犯节,流湎以忘本,广则容奸,狭则思欲,感条畅之气,而灭平和之德,是以君子贱之也。

——《礼记·乐记·乐言篇》

[注释]

土敝则草木不长,水烦则鱼鳖不大——土地贫瘠则草木不长,水流不稳定鱼鳖就长不大。

气衰则生物不遂,世乱则礼慝而乐淫——天地之气不调,则动植就不能生长成熟;世道混乱,礼制就会走向邪恶。慝:邪恶。

哀而不庄,乐而不安——悲哀而不庄重;高兴而不安逸。

慢易以犯节,流湎以忘本——散慢简陋破坏音节;放纵不拘背离根本。

广则容奸,狭则思欲——舒缓之音包含邪念;短促之音引起淫欲。

条畅——放纵。

凡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逆气成象,而淫乐兴焉。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而和乐兴焉。倡和有应,回邪曲直,各归其分,而万物之理,各以类相动也。

[注释]

凡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凡是奸邪之声是会感动人的,心中烦乱之气就会与其相应和。

顺气成象而和乐兴焉——正直之气表现于外,和顺的音乐就产生了。

倡和有应——一唱一和相互呼应。倡:唱也。

万物之理,各以类相动也——万物的道理,就是按照各自的区分而互动。

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类以成其行。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乐慝礼,不接心术;惰慢邪辟之气,不设于身体:使耳目鼻口心知百体,皆由顺正以行其义。然后发以声音而文以琴瑟,动以干戚,饰以羽旄,从以箫管,奋至德之光,动四气之和,以着万物之理。

是故,清明象天,广大象地,终始象四时,周还象风雨。五色成文而不乱,八风从律而不奸,百度得数而有常,小大相成,终始相生,倡和清浊,迭相为经。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故曰:“乐者乐也。”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广乐以成其教。乐行而民乡方,可以观德矣。

[注释]

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君子回到人的本性来调和人的思想。

比类以成其行——比照善恶的类别来调整人们的行为。

奸声乱色,不留聪明——邪荡的声音,淫乱的颜色,不听不看。

淫乐慝礼,不接心术——淫荡的音乐,乖伦的礼仪,不影响心理。

惰慢邪辟之气,不设于身体——懒惰散漫的邪气,不沾染到身上。

百体——身体各个部位。

文——修饰,这里指伴奏。

奋至德之光——发扬无上美德的光彩。

动四气之和——启动阴、阳、刚、柔四气。

以着万物之理——而焕发万物的根本。

终始象四时——终始循环像一年四季。

周还象风雨——循环反复像风雨。

五色成文而不乱——像五色配成文章而不零乱。五色,指像征五行的五音。成文,组成文章。

八风从律而不奸——八风,古谓东北风为炎风,东风为滔风,东南风为薰风,南风为巨风,西南风为凄风,西风为飓风,西北风为厉风,北风为寒风。这里的八风实指匏、土、革、木、石、金、丝、竹八种乐器发出的声音。《通解》云:“八风以配八音”。“八风八律”,即所有音乐,无论歌唱、乐器,皆比于律。

百度得数而有常——各种度数都有常规。

倡和清浊,迭相为经——一唱一和,清脆浑厚,互相形成条理。

故乐行而伦清——所以音乐的演奏使人伦有序。

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君子快乐得到的是正道;小人快乐,得到的是欲望。

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由于私欲而忘记道德,就陷入迷惘而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

乐行而民乡方——推广音乐而使人们走向正道。乡:向也,走向正道。

德者,性之端也;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气从之。

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唯乐不可以为伪。

[注释]

德者,性之端也——德是人性的发端。

乐者,德之华也——音乐是德的花朵。

舞动其容也——舞蹈能感动人们的仪容。

三者本于心,然后乐气从之——三者均发自人们的内心,而后配之以乐器。“气”即“器”。

情深而文明——情感深厚文彩鲜明。

气盛而化神——感情充沛,变化神奇。

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平和恭顺于心内,音乐的精妙形之于外。

乐者,心之动也。声者,乐之象也。文采节奏,声之饰也。君子动其本,乐其象,然后治其饰。是故先鼓以警戒,三步以见方,再始以着往,复乱以饰归,奋疾而不拔,极幽而不隐。独乐其志,不厌其道,备举其道,不私其欲。是故情见而义立,乐终而德尊,君子以好善,小人以听过。故曰:“生民之道,乐为大焉!”

[注释]

文采节奏,声之饰也——文采旋律是声音的表现。

君子动其本——君子的感情从内心发出。

乐其象——喜欢音乐的表现形式。

然后治其饰——而后加以整理修饰。

鼓以警戒——奏乐以提醒大家作好准备。

三步以见方——走三步表示舞蹈将要开始。

再始以着往——再重复一遍,再往下进行。

复乱以饰归——结束曲再重复一遍。乱:乐章的结束部分。

奋疾而不拔——舞蹈动作快速但舞步合节拍。

极幽而不隐——极其幽雅而又不隐晦。

独乐其志,不厌其道——既满足了个人的意志,又不舍弃其中所含的道理。

备举其道,不私其欲——全面表现了人道,个人也不放纵情欲。

君子以好善,小人以听过——君子听了这样的音乐,更加乐施好善;小人听了这样的音乐,更加警惕自己的不当行为。

乐也者,施也;礼也者,报也。乐,乐其所自生;而礼,反其所自始。乐章德,礼报情,反始也。

所谓大辂者,天子之车也。龙旗九旒,天子之旌也。青黑绿者,天子之宝龟也。从之以牛羊之群,则所以赠诸侯也。

——《礼记·乐记·乐象篇》

[注释]

乐也者,施也——乐是一种施予。

礼也者,报也——礼是一种报答。

乐,乐其所自生——乐,是王者赖以建立王业的功德。

而礼,反其所自始——而礼,是用来追念王者祖先的恩情。

乐章德,礼报情,反始也——乐表彰功德,礼报答恩情,追念祖先。

大辂——天子乘坐之车,谓之大辂。

乐也者,情之不可变者也;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乐统同,礼辨异,礼乐之说,管乎人情矣!

穷本知变,乐之情也;着诚去伪,礼之经也。礼乐偩天地之情,达神明之德,降兴上下之神,而凝是精粗之体,领父子君臣之节

[注释]

乐统同——乐调和统一。

礼乐之说,管乎人情矣——礼乐的学说,是制约人情的。

礼乐偩天地之情——礼乐依顺天地的规律。偩读负,是依顺的意思。

降兴上下之神——调动上下的精神。降兴:调动。

而凝是精粗之体——而形成大大小小的礼仪。凝:形成。精粗:大大小小。

领父子君臣之节——统领父子君臣的礼仪规矩。

是故大人举礼乐,则天地将为昭焉。天地合,阴阳相得,煦妪覆育万物,然后草木茂,区萌达,羽翼奋,角觡生,蛰虫昭苏。羽者妪伏,毛者孕鬻,胎生者殰,而卵生者不恤:则乐之道归焉耳!

[注释]

是故大人举礼乐,则天地将为昭焉——所以贤德的人倡导礼乐,那未天地将要为之放出光明。

天地合——天地之间,阴阳二气调和勃发。,读为熹,生机勃发。

煦妪——煦:指为天。妪:指为地。

区萌达——草木萌芽。

羽翼奋——鸟类飞翔。

角觡生——麋鹿牛羊都繁殖了。觡:麋鹿的角。

羽者妪伏——鸟类孵卵。

毛者孕鬻——兽类怀孕。

胎生者殰——胎生者不会坏死腹中。殰:读如杜,坏死。

卵生者不恤——卵生的蛋不破裂。恤:破裂。

乐者,非谓黄钟大吕弦歌干扬也,乐之末节也,故童者舞之。铺筵席,陈尊俎,列笾豆,以升降为礼者,礼之末节也,故有司掌之。

乐师辨乎声诗,故北面而弦。宗祝辨乎宗庙之礼,故后尸。商祝辨乎丧礼,故后主人。是故德成而上,艺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后。是故先王有上有下,有先有后,然后可以有制于天下也。

——《礼记·乐记·乐情篇》

[注释]

黄钟大吕弦歌干扬——黄钟,十二律中阳律的第一律。大吕:十二律中阴律的第一律。这里以黄钟大吕代指乐律。干:盾。扬:銊。干、扬均为武舞道具。

铺筵席,陈尊俎,列笾豆——设置酒筵,陈列祭器。

有司掌之——由司仪小官执掌。

乐师辨乎声诗,故北面而弦——乐师辨别声律和诗句,故在堂下北面弹琴。

宗祝辨乎宗庙之礼,故后尸——宗祝了解宗庙的具体仪式,故站尸的后面。

商祝——熟悉商代礼仪的太祝。周朝承袭殷商礼仪,故以商祝掌丧礼。

德成而上——懂得礼乐的首先属上乘。

艺成而下——只懂得礼乐仪式和技巧的属下乘。

行成而先——德行完备居领先地位。

然后可以有制于天下也——然后才能制礼作乐推行于天下。

君子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致乐以治心者也,致礼以治躬则庄敬,庄敬则严威。

心中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易慢之心入之矣。

故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乐极和,礼极顺,内和而外顺,则民瞻其颜色而勿与争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故德辉动于内而民莫不承听;礼发诸外而民莫不承顺。故曰:“致礼乐之道,举而错之天下,无难矣。”

[注释]

斯须——片刻。

致乐以治心——用音乐来陶冶人们的身心。

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恭顺正直慈爱之心,就自然产生了。

久则天——长久了就能上达于天。

天则神——上达于天就能通神。

致礼以治躬则庄敬——用礼来修饰自己的容仪,就会使人庄敬。

心中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心中如有片刻不和不乐,卑鄙狡诈的思想就会侵入。

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易慢之心入之矣——容仪有片刻不庄不敬,轻率傲慢之思想就会侵入。

乐极和,礼极顺——乐的至高是平和,礼的至高是恭顺。

举而错之天下,无难矣——错,通措。用礼乐的措施推行于天下,就没有困难了。

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故礼主其减,乐主其盈。礼减而进,以进为文;乐盈而反,以反为文。礼减而不进则销,乐盈而不反则放。故礼有报而乐有反,礼得其报则乐,乐得其反则安。礼之报,乐之反,其义一也。

[注释]

礼主其减——礼的意义在于减损。

乐主其盈——乐的意义在于充满。

礼减而进——礼在于减损,所以要加以鼓励。进:推进,鼓励。

以进为文——加以鼓励方是美。文:美好。

乐盈而反——乐由于充满,做起来要有所控制。反:控制。

以反为文——由于有所控制,方是美好。

礼减而不进则销——礼有所减损而不鼓励,就会消失。销:消失。

乐盈而不反则放——乐充满如不控制,就会放任自流。放:听任自流。

故礼有报而乐有反——所以礼应该有褒扬,乐应该有控制。报:通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