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姓回族落居宁夏是从今银川市区开始的,沙滩拱北、石盖墓群及明代《弘治宁夏新志》宁夏府城图所记载的“上塔寺”,是相当长一个时期里纳姓先祖定居银川并在此繁衍发展的重要材料。在今天,仍然有相当数量的纳姓回族定居银川市区。后来,随着生齿日繁,纳姓回族后裔逶迤向银川周围迁移,形成了一些新的居住点,在今永宁县形成了一个很有影响的聚居村落即纳家户,并于明嘉靖三年(1524年)建起了气势宏伟的清真寺。史料阙如,现在我们所见到的记载最早的地名是“纳家闸”,在清同治年间长达十年之久的西北回族反清斗争中,它是一个重要的据点。
第一节沙滩墓地与纳姓落户宁夏
的考察
上章已经讨论过,纳家户村的纳姓回族系纳速剌丁后裔,其先祖为哈辛。但纳姓回族落居宁夏却是从今银川市区开始的。从元代后期开始,纳姓先祖在银川定居,其族人不断繁衍,今天仍然有相当数量的纳姓回族定居在银川市区。后来随着人口发展,逶迤向银川周围迁移,形成了一些新的居住点,在今永宁县形成了一个很有影响的聚居村落即纳家户,并于明嘉靖三年(1524年)建起了气势宏伟的清真寺。人口迁移,这是历史的必然规律,在上文中我们也提到,赛典赤·伯颜的后人元末明初迁居山东青州,而明清时期即已向外迁移,在东北、北京及江南形成五个分支。从纳姓始祖落居银川再到形成永宁县纳家户村落,这是符合人口发展规律的。
沙滩拱北及石盖墓群,实际是相当长一个历史时期内纳姓始祖定居银川并在此繁衍发展的重要材料。
沙滩拱北位于宁夏回族自治区首府银川市唐徕渠畔东200多米处,因此地为北塔村沙滩自然村,故此地拱北称“沙滩拱北”。沙滩自然村地表土质为银川平原的滩涂沼泽土壤,并不是沙地意义上的“沙滩”,原为荒地,近现代才开垦为耕地。但土壤条件较差,故屡耕屡弃。据纳连捷先生回忆,1958年时沙滩拱北的形制为六边六方,绿色圆拱顶。依据回忆,他细致地绘制了一份复原图,这对我们研究拱北的形制是有很高参考价值的。沙滩拱北顶上所竖貌似月牙,但实际是“穆罕默德”一词的阿拉伯文变形。这是一个十分巧妙的设计。
拱北墓厅西约80米处,有石盖古墓群;又西处,有多处回族的家族墓地。在银川城市建设中,回族墓地已拆除,石盖墓已迁徙。我们请马迪先生根据纳连捷先生的回忆和草图,画了一张示意图,对20世纪50年代的情况进行了复原(见左图)。
石盖墓所显示的是一处回族的墓葬群。从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银川市文物管理处联合对石盖墓群的发掘情况看:
墓室结构与西北地区近现代大多数穆斯林的墓室结构相同,均为竖穴土坑或短土洞墓,不用砖石或土坯垒砌墓穴;
均将死者直接放在墓底的生土之上;
死者全部头向北,大部分面向西;
墓葬内无任何随葬品。
故从“墓葬的形态特点的综合结果看,沙滩墓群被认为是穆斯林的墓葬这一点是基本可以肯定的”。
石盖墓的发掘证明,这也是一处家族式的墓葬群。“从考古发掘情况来看,这批墓葬多系单人埋葬、少数成人和幼儿合葬。……这些墓葬多数有大同小异的墓葬形制,头向也基本一致,而且都有序排列在几十平方米的范围内。死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小,甚至为婴儿,其中也有成年女性和幼婴合葬。这些死者具有家族关系或血缘联系的可能性极大。”“沙滩墓群中除一座为幼儿墓、3座的人骨损坏严重无法鉴定性别外,其余14座墓葬的墓室内成年人人骨为男4具、女10具。男性与女性的数量比为1∶2.5,在一个家族或居落的墓群之中埋葬的成年人(因为近代以前的穆斯林结婚年龄普遍相当小,这些成年人也可以视为已婚者)男女数量如此悬殊,可能与当时穆斯林的一夫多妻婚姻习俗有关。”
根据沙滩拱北的位置、形制和考古报告提供的这些材料,我们翻检了宁夏的史志材料,在《弘治宁夏新志》卷一所载“宁夏城全图”中,找到了文献记载。这就是位于当时宁夏城西镇远门之北的“上塔寺”。由此可知,所谓“沙滩”实际是“上塔”的音讹。因为拱北的主人可能是圣裔、德高望重的“谢赫”,回族口语中称其为“上人”,故“上塔”可理解为“上人的拱北”。
鉴于沙滩拱北与石盖墓群相连,二者之间存在紧密联系是显而易见的。除上述依据,我们还可以提出两点旁证材料,说明哈辛墓与沙滩石盖墓群的联系:
第一,建筑学家已经指出:“伊斯兰教着名教长或领袖等死后的葬地,叫麻扎或叫拱北。此种葬地不仅埋葬教长一人,而是他的家族集中埋葬的地方。如果此人很有名,则在他及他的家族墓地周围还有无数的教徒们的坟墓。所以一个麻扎实际是某一宗派或集团的公共墓地。”“在麻扎的墓祠之内,常是将整个家属的人等陆续埋葬在内(有的集中于祠内,有的增加小房间,有的则在地下穴内分别埋葬)。而内地拱北的墓祠内则多是仅埋葬一人,这是它们的不同之处。”从现在所发现的回族墓群来看,家族式的墓群比比皆是,如泉州白奇郭姓回族墓葬等,清代以来的苏非老人家拱北附近,都有其族人埋葬。沙滩拱北的情况是很符合这一特征的。
第二,沙滩拱北及石盖墓,一直为纳姓回族所守护。
纳连捷先生自小研修阿拉伯文和宗教功课,还曾当过小学教师,能读古代汉语文,现在是沙滩拱北的守护人。他说:我太爷纳彦秀,爷爷纳文昭,父亲纳永福,二哥纳连璧,都为看守沙滩拱北付出了代价。我的父亲武功很扎实。我的二哥纳连璧在“文化大革命”中带病被批斗,都不想活了,身上揣着刮胡刀片随时准备自尽。后来,我二哥家中收藏的所有拱北的资料都被红卫兵收去,至今无下落。沙滩拱北是纳家人祖先的坟墓,沙滩石盖墓是纳家人的祖坟。我的爷爷、奶奶也埋在祖坟的后面。1952年秋、1953年春修唐徕渠时,把渠取直了(原来唐徕渠是弯的),一些坟隔在了渠的西边,现在我爷爷的坟还在唐徕渠西。还有一些坟迁掉了。沙滩拱北最早有120多亩地,南北短、东西长。除了纳家人的墓地外,还有其他穆斯林家族墓地。其中石室盖墓占地5亩多。拱北、拱北礼拜殿等占地50多亩。1968年平田整地时,将一些坟地平掉,当了稻田。2000年我们一家开始清理石盖墓。2002年到2003年,开发公司占用沙滩坟地与拱北地,经过多次艰难协商,终于形成现在这个局面,期间的酸咸苦辣就不必说了。对于我个人来说,我知道,这是走真主道路的必然磨炼。对我们家族来说,这是我们祖先的坟墓,我们理所当然地要守护。我都75岁的人了,老的年年走(按:指去世),现在都没几个知根知底的人了。
现在沙滩拱北虽然很破烂,但它是真的,是有根邃的,在一般人看来,它好像个羊圈,但在有根邃的人看来,它是一盏明灯,是今天银川在世的纳家人与离世的纳家人的一座生命与灵魂的桥梁。当我们站在这个桥梁中间的时候,我们是向前走,还是向后退,都已经由不得我们自己了,那只是安拉的定夺。
在纳姓回族的传承中,沙滩拱北及周围的石盖墓一直是他们的祖坟地,两侧十八九座砖拱古坟是历代拱北继承人的坟墓。拱北内的礼拜殿、诵经亭等古建筑历经沧桑,屡建屡焚。新中国成立初,拱北四五十亩地的遗址瓦砾一片,砖雕、石刻随处可见,当地回族特别是纳氏后人围绕拱亭盖了20来间砖木结构的房子维护拱北现状。另外,还有七八亩卧格夫地(宗教生活养地),“文化大革命”期间被作为“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借以平田整地,发展农业生产,拆坟挖寺,墓地被辟为农田,一切夷为平地,拱北被全部拆除,只有石盖墓无法挪动幸免于难,但已陷入荒草与沙土之中。为了避免哈辛墓被挖毁,人们偷偷将他的遗骸迁移到唐徕渠岸边安葬。
改革开放以后的1984年,拱北被当地纳家人和老百姓复迁回原址,1990年重建了8平方米的墓厅。但石盖墓仍未得到保护,荒草萋萋,狼藉一片,但前来上坟的回族群众却络绎不绝。1992年,当地老百姓向政府递交了《申诉书》,报告该地有石冢存在,并向政府有关部门提交了照片等资料,希望得到保护。2000年4月,纳氏后人及周围回族群众自发清理出三座石盖墓。2002年4月,当得知墓地所在地将兴建小区时,群众又自发地对石盖墓进行清理。
2004年,迫于小区建设日近,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银川市文物管理处联合对石盖墓群进行了发掘。发掘之后,对墓群实施了整体迁移。发掘出石盖墓11座,墓葬的地上部分有人工雕凿的条石垒砌成的塔式墓盖石。其中,二层3座,三层7座,四层1座。鉴于有些墓葬中存在木制葬具(实际是木制的护壁板和盖板,在当代银川地区回族的直穴墓葬中也常见,不过四周以土块砌护,防止沙土坍塌,上部有顶盖),因此不排除其也属石盖墓。
我们课题组在此次调研中,还收集到多份沙滩拱北古光清真寺“管理制度”,以及长达25条的《银川郊区沙滩拱北管理制度》(2002年6月2日)。在此姑录1992年的一份“管理制度”,这说明,在石盖墓发掘、清理和迁移之前,纳姓回族一直在守护着这个地方。
为了搞好拱北的正常宗教活动,进一步搞好安定团结,特修改管理制度如下:
一、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坚持四项基本原则。
二、遵守党和国家的宗教信仰自由、互不干涉的宗教政策,做一名遵纪守法、爱国爱教的穆斯林。
三、努力学习宗教知识,做一名有知识、懂教理的合格穆斯林。
四、发扬民主理财的优良传统组织穆斯林群众,努力做到财务公开,勤俭节约。
五、虚心学习,互相帮助,共同开创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搞好拱北管理工作。
六、定期召开管委会工作会议,有事同群众商量。
沙滩拱北古光清真寺
一九九二年七月二十五日
哈辛拱北以及作为家族式石盖墓的存在,可以说明宁夏纳姓始祖首先是落居银川市区的,并且在银川市区繁衍出数量不少的人口。
第二节纳姓回族在银川的活动足迹
今沙滩拱北距永宁县纳家户不过20多公里,那么,会不会是纳姓先祖一开始就落居今永宁纳家户,而墓地选在了银川城区的沙滩村呢?从情理上推测这不可能,实际情况也不是,因为在今银川市区可以发现纳姓回族的活动足迹。
首先,我们注意到银川纳姓回族关于“乌姆寨”的记忆和传说。
据纳连成先生(已于2011年初去世)讲:不少宁夏人知道“五亩宅”,那是马鸿宾在银川的住所,原址位于银川市八一巷内,现在为银川市自来水公司所在地。“五亩宅”是一种误称,实际应为“乌姆寨”。乌姆寨是哈辛在宁夏城内建造的一座府第。乌姆寨气势雄伟,是座城中城,寨墙似城墙,全用石料砌成,寨门上方建有门楼,寨墙上建有箭垛,寨内建有宅院。在乌姆寨的东边建有一座清真大寺,后称东大寺。东大寺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拆毁,乌姆寨在1996年被拆毁。“乌姆寨”意为“神圣的房屋”,阿拉伯民族对麦加称“圣地”,也称“乌姆·古拉”,意为“村庄之母”。
2012年1月21日,正值春节前夕,我们按照这一线索,约请纳连捷先生一道对“乌姆寨”做了实地考察。根据纳连捷先生的指认,过去的“乌姆寨”东西长约100米,南北约为50米,面积大约合为8亩;东侧有“东校场”和清真寺,现均不存。又据纳连捷先生说,清同治年间,宁夏府城千总纳万有就住在乌姆寨,纳万有后来因参加回民反清斗争于1866年农历十二月初三被杀害(见前文)。民国时期,乌姆寨是马鸿宾的住宅。现为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府参事室参事马学恭先生是马鸿宾的孙辈,2012年初,据马先生说,他就出生在乌姆寨,他记得寨门上有“五亩之宅”的匾额,很长时间里,他以为这个寨名取自于《孟子·梁惠王上》“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之句。后人因不知“乌姆”究系何意,更将“寨”改为“宅”,附会为此,当然是可能的。
“乌姆寨”是不是哈辛居住的地方?现在只有群众的口碑传说,史料中没有证明,这个问题可以进一步考察;关于“乌姆寨”的形制,现在也没有确切的材料。我们期望将来有一天能够发现新的材料,这需要我们的耐心等待。既然清代回民反清斗争中出现的重要人物纳清泰是乌姆寨的继承人、宁夏府城的千总纳万有也住在乌姆寨,那它一定是历史上纳姓回族居住的地方。追根溯源,其历史应该很早。
永宁纳家户许多纳姓多自称属于“老五门”,但对“老五门”的解释十分混乱,迷雾重重。有人说,这是指赛典赤·赡思丁的五个儿子。赛典赤·赡思丁有五个儿子,但他的后人分居全国各地特别是云南,纳家户的纳家中有他五个儿子的直系后裔,这是令人怀疑的;有人说,是纳速剌丁的五个重孙,此则更属臆测。有的人则明确反对说:什么老五门,历史上一家生五个儿子的人多的是,谁都可以称为“老五门”。更多的人则表示,这是说不清的事。纳长麒老人说:五门是怎样的一种事情,老祖先的事咱不清楚。我今年91岁了,我不清楚,恐怕纳家户的人也很少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