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辈之事,官府怎么查得出来。”猫怨傲骄的一抬头,“我听说啊有些人是直接在街道中间不见的,而且两边也没有其他小巷小弄可以拐。最奇怪的是我在路上问遍了方圆百里内外的吾辈,他们都说没有吃过那些人。”
火瞳瞳动作一停,伸手勾起猫怨的下巴,左左右右打量后吐出两个字:“三六。”
三?
六?
两个字分开它就认识,合在一起……猫怨两眼问号。
“你三姑六婆。”花画楼愉快地扣下一顶大锅。还问了“方圆百里内外的吾辈”,看不出猫怨也有东家长西家短的潜质呢。
兹!猫怨被无情的闪电击中。
三姑者,尼姑、道姑、卦姑也;六婆者,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也。
在人类的概念里,这些统统都是不务正业的女人!
不务正业!
兹——第二道闪电击下。
女人!
兹——第三道闪电击下。
“我是雄猫……”它的辩解就像它弓曲的背,听起来无比脆弱。
“那是你被腰斩以前。”花画楼扯扯它的尾巴,“你现在是魍魉,有什么性别。”
猫怨张张嘴,搜肠刮肚却哑口无言。
北堂垂走进来,见到端坐桌上的绿眼小黑猫,半闭的眼睛睁大了一圈:“你就是刚才撞错门翻墙的东西。”
“初次见面,我叫猫怨。”不是东西啦!
“嗯。”北堂垂从喉咙里发出一道不明意义的气体声。搔搔头,他坐到桌前自己倒了一杯豆米茶,一口气牛饮,抹嘴:“帝都传信过来,我要出门几天。”
小蚕和火瞳瞳没什么表情,似乎习以为常。
花画楼抬头:“我能不能一起去?”
“可以。”北堂垂宠溺地笑了笑,“只是处理人口失踪,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人口失踪?猫怨跳过去。
“我们刚才也说到人口失踪。”花画楼睁大眼。这么巧?
轮到北堂垂皱眉了:“帝都的?”
“喵吖喵吖!”猫怨点头。
“不会是同一件事吧?”北堂垂歪头。
“太子太傅韩去华的爱子半路失足(失踪)!”花画楼和猫怨异口同声。
“……我大概知道帝都的家伙为什么找我了。”北堂垂抬头看字匾,上书四字——形神俱妙。
比起火瞳瞳“第一猫”的背景,北堂垂的背景花画楼知道一点……至少是她能理解的知道。
北堂大哥怎样遇到师父并成为唐府守门人她不得而知,不过就是知道一点北堂大哥和帝都的牵联。
当今朝廷设钦天监,上掌天文历数,下管占候推步,但凡日月星辰、风云气色,测其属性推其变化,若有变异,密疏以闻——是说偷偷上一本名为“疏”的奏折给皇帝就对了。
钦天监有个奇怪的规矩:监官毋得改他官,子孙毋得徙他业。
不幸的北堂大哥有个在钦天监当差的爹,子袭父业,从小就在钦天监挂了名。但北堂大哥狂狷不羁,受不得朝廷约束,对勾心斗角更是久奉,实在是烦了,索性上疏告病,以外出寻药为藉口,躲得远远的,彻底实现他在钦天监挂名的愿望。
“什么时候走?”花画楼兴致勃勃。
“现在。”北堂垂曲指放在嘴里一吹,哨声冲天。他转对众人道:“我已经知会主人,处理完事就回。”
“师父人呢?”
“钓鱼。”停了停,北堂垂补充,“好像还在思考。”
“思考什么?”
“他在想神告图上面画了什么。”
徒弟默默垂下眼。
一道悠长破云的马嘶传来,声音依稀遥远,却又仿佛近在耳畔。
脊背覆一层深绿长鬃、腹色月白的矫健灵驹踏着滚滚烟云驰近。披背的幽绿色沿着四肢直到蹄踝,随着奔跑向后飘摇,如披战鳞,又在额前烙出一片幽绿火云纹,流电飞霜。
北堂垂走出前厅。
绿驹不减冲势向他撞来。
最后一刹那,马蹄高扬,绿驹灵性般停止,落蹄在他身侧,长鬃披下,以侧脸轻轻磨蹭他的肩。
“好久不见。”北堂垂抚摸绿驹水滑的长鬃,神情亲呢如老友。
嗒!嗒!灵驹踏了两下蹄子。
“绿螭鳞!”花画楼欢叫着冲上前抱住马脖子。
它可是北堂大哥的爱驹,因背覆绿鬃,奔跑时被毛起伏生焰,远远看去如螭鳞幽幽,故称“绿螭鳞驹”。
此驹性格孤高,听调不听宣,除非北堂大哥有事吹哨,不然,它老人家才不会露面。十足十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嗒!绿螭鳞扭过头,用吻部顶顶她的腰。
“我们一起去帝都!”她展开左掌,全唐诗虚空浮现,银色符纹如光圈一闪,绿螭鳞身边出现一匹纯白骏马。绿螭鳞扬首长嘶,似乎对身边的白马不屑一顾。“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天马,它和你当然没得比。”花画楼笑着安抚,“我和北堂大哥一起去帝都,总要有只坐骑吧。绿螭鳞,你知不知道,每次和师父出门都只能走路。虽然我也没见师父骑过马,可是,走路耶,难道就不能找个便捷快速的赶路方式?”
从安抚到抱怨,北堂垂对她如此跳跃的思绪抱以晒笑。
“它也是有名字的。”花画楼伸手在白马头上摸了摸,“为了配得上和你一起奔驰,我可是特意调取了法力深厚的符纹耶。如何,照夜玉狮子!”
相传照夜玉狮子出生时只在脖子周围长一圈白鬃,通体纯白,形如雄狮,水滑的毛皮能折射月光,故而得名。据说此马性格爆裂,不适合群居,出生不久后会被赶出马群,但日行千里,是马中极品中的极品。
绿螭鳞看了照夜玉狮子一眼,扭头咬北堂垂的衣袖,似催促他快点起程。
花画楼向厅内招手:“谁要一起去?”
小蚕和火瞳瞳摇头。
猫怨昂头站在绿螭鳞和照夜玉子狮之间,又惊又怕又向往。听花画楼询问,它立即“喵吖”一声。
“你要去?”花画楼低头。
点头点头点头。
“走吧。”弯腰抱起它往照夜玉狮子背上一放,花画楼翻身上马。
“喵!”猫怨惊恐地趴下,前爪紧紧揪住雪白马鬃,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滑下马背。
北堂垂已坐上绿螭鳞,确定花画楼坐稳后,轻轻一拉缰绳。幽光一闪,绿螭鳞腾空而起,奔如流电。
白芒微闪,照夜玉狮子紧跟在后。
喵呜——遥远的树梢传来猫怨凄厉绝寰的尖叫。
帝都,天子之城。
为免引来不必要的围观,早在进城前,他们就下马步行,绿螭鳞和照夜玉狮子自然放的放、收的收。
如果你是守帝都大门的兵士,在大约申时一刻(三点一刻)功夫,你能看到慢步迈过城门的一男一女。男子年约二十七八,布衣朴素,嘴边有一圈青髭。没错,他就是常年醉醺醺的北堂垂,不过一扫醉态,精神笔挺,焕然一新。女孩十八九岁的年纪,素裙垂纱,披发垂腰,只在脑后系了一条白纱带,怀中抱着一只绿眸黑猫。
“北堂大哥,一个时辰后我去钦天监找你。”甫进城门,花画楼搂着猫怨准备开跑。她是来游玩的,增长见识的,钦天监的事自然交给北堂大哥一人处理。
“别惹……”注视跑出一溜烟的小黑点,北堂垂只得将后面的叮嘱省略,迈向钦天监官署。
小画这些年跟着主人外出历练,普通妖鬼他不担心;连羽蒙那种级别的都让小画一击即败,高级妖鬼他也不担心了。不过小画年纪毕竟还小,若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会控制不住脾气……小女孩嘛,总是纯真幼稚不谙世事。
帝都不仅是天子皇城,这片城土拥有丰沛的人类欲望更是各类妖鬼猎食的目标。
妖鬼有对错,人类何尝没有。只要保持妖鬼和人类势力的平衡,帝都就能绵延繁盛。他忧心的是小画欺负妖鬼……还是不要惹祸才好。
思绪之间,钦天监的官署大门已在眼前。
门大开,里面却悄无声息。
钦天监不像其他官署有卫兵把守,北堂垂也不奇怪,迈过台阶走进去。绕过入门后的孔壶浮箭漏刻,他站在议事房外向里看了一眼,就见两名漏刻博士衣衫的小官员趴在地上不知干什么。
“哎!”他发出声音,两名漏刻博士就像被吓了一跳呼啦啦蹦起来,心虚瞪他,却将手中的东西背到身后。他无意戳破他们手中的蟋蟀盒,只道:“安长策呢?”
“你、你找安大人什么事?”一名漏刻博士结结巴巴地问。
另一名漏刻博士轻扯同伴的衣袖,硬着脖子拿出一点小官员的气势来,“你、你是什么人,是、是、是谁放你进来的?这里是朝廷重、重地……”
“是他找我。”他打断漏刻博士的话,抬脚绕过他们向里间的耳房行去,熟门熟路就像进自家院子。
“你、你你你、你不可以进去……”两名漏刻博士被人敲一棒子似的回过神,赶紧追上去,边追边大叫:“安大人要事在身,你不能打扰!不能打扰!”
对于漏刻博士故意的高叫,北堂垂很给面子的在耳房紧闭的格子红门前停步。
耳房里传来布料磨擦声,以及书本用力堆叠在一起的声音。
突然安静,一切动作停止。
两名漏刻博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没多久,格子门被人从内拉开,一名气宇轩昂的青袍官员走出来,盘领右衽,大袖垂手。
朝廷有令:五品至七品的官员,官服青袍,以纱罗绢织造,袖宽三尺。四品、五品衣纹花样是小杂花纹,花径一寸五分,六品七品还是小杂花,但花径只有一寸。看这青袍官员衣上的小杂花大小,应是六品官。
他扫了门外三人一眼,视线经过北堂垂时,表情明显一怔。
“安大人,他……他……”两名漏刻博士指着北堂垂,不知该说什么。
捂嘴假咳一声,安大人板起脸训斥两名漏刻博士:“心浮气躁,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漏刻博士垂手受训。
“你们知道他是谁?”安大人继续教训。
漏刻博士的头几乎垂到胸口。
“他就是……”
“你睡午觉到现在。”北堂垂轻轻淡淡截住安大人的话。
为什么如此肯定?
因为在安大人的左侧脸从眉角到腮的位置,清清楚楚印着几朵小杂花,还有布料压皱时的特殊花纹。只有将脸枕在胳膊上并且趴在桌上睡觉超过一段时间才会压出这么精致的花纹——是怎样,莫非安大人从未初(一点)睡到申正(四点)?
安大人眨眨眼,瞪两名漏刻博士。
两人赶紧摇头:我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安大人只得挥挥袖子,示意他们退下。目送两人跑出一溜烟,安大人以恶虎扑食的雄伟气势扑向北堂垂:“监正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北堂垂,世袭钦天监监正,正五品。
安长策,钦天监监副,正六品。
北堂垂任他拉着自己进了耳房,目光仍然在他左脸侧逡巡。
“怎么?”安长策摸摸脸,讪笑,“有墨汁?”
“花纹。”
安长策又摸了摸。
“很精致。”北堂垂点头。
安长策直接找镜子,在铜镜前左照右照确定只是衣袖压花后,吐了口气。“大人这次回来的速度很快啊。”他想起一天前寄出的求救信。
“你的信也越来越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