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唐诗咏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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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时乐鸟 (2)

“干!”在座的六位公子一起举杯痛饮。

他们身后置有一张琴桌,白纱蒙面的女子正挥舞纤指弹出轻悠悠的小调,助其酒兴。一干侍女端着酒壶站在后方。

不见安长策。

六位公子放下酒杯,其中一人道:“难得苍翠姑娘接受朱兄的邀请,不如趁此机会,朱兄以苍翠为韵,再赋诗一首如何?”

蒙面女子琴音不断,拿眼角瞥了抛酒壶的公子一眼。

由此可判断,他就是寿还王世子——朱获麟。

树丛后,四人关注的目光投向他,只觉得……这朱公子穿得真是花枝招展啊。

“苍翠……”朱获麟笑了笑,咚,一巴掌拍上桌子,“你们听好了……听好……鱼藻池边射鸭,芙蓉园里看花。”

“好!好诗!”六人拍掌。

“池北池南……草绿,殿前殿后……红花。”

“好!吟得好!”六人拍桌。

好一堆东吴王孙,当真是鱼横玉剑,蚁沸金樽。

……打油诗?四人看向蒙面的苍翠姑娘,该女子颇有见过大风大浪的沉稳,眼皮轻轻抬了一抬,又落回琴面。适时庭风将她的面纱吹得贴近脸部,让眼尖的四人看到该女子微微抽搐的嘴角。看来人家姑娘也觉得这群纨绔子弟不过尔尔。

朱获麟得意转身,视线与四人迎面撞上。他一怔,“你们是谁?”

北堂垂淡淡问:“听说安长策在你这里。”

“安大人?啊,是的。在我书房里。”朱获麟笑着走近,“你们是安大人的朋友?奇怪了,安大人什么时候有你们这种……”视线在花画楼和火瞳瞳身上停留片刻,才又道:“让人过目难忘的朋友。”

北堂垂面无表情盯他片刻,视线倏地一抬,直视他身后。朱获麟以为身后出现什么人,回头却只看到酒友、侍女和苍翠。他不在意地笑了笑,“既然是安大人的朋友,不如让我带你们去……”

“安长策!”北堂垂轻叫。

“本公子不是说了吗,安大人正在书房里替本公子……嗯,秘密,不能告诉你。”朱获麟挥挥袖,还想说什么,一道质感如绸缎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别叫别叫,我这不是来了吗。”钦天监当今执掌者安长策安大人绕过托酒侍女走向众人,一身素袍迎风半扬,既风度又风骨。

朱获麟见他出来,忙不叠跑上前,“怎样怎样,算得出来吗?是不是?有没有?还是说……怎样怎样?”大概除了他自己,没人明白他究竟想问什么或想说什么——哦,还有一个人除外。

挂着得天独厚的神秘微笑,安长策摇摇手指,“朱公子,你的问题我稍后给答案。你也看到了,若不是急事,我这些朋友也不会找到王府来。告辞。”

“可是……”朱获麟伸开双臂拦住他。

安长策以迷倒皇帝的笑容按下朱获麟阻拦的胳膊,“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说完越过朱获麟,向唐府四人比个“请”的手势。

北堂垂先行,唐求随后,花画楼和火瞳瞳看了朱获麟一眼,踩着唐求的影子追上。安长策走在最后。

“那我明天去找你啊——安——大——人——”朱获麟的声音远远传来,足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吼出来。

走在前方,北堂垂刻意放慢步子等安长策并行,低问:“他找你何事?”

“呵……”安长策嗤笑,“算他的比翼鸟在哪里。”

“婚卦?”

“差不多。”停了停,安长策偏头瞅了唐求一眼,郑重而小声的对北堂垂耳语:“大人,这次你无论如何也要将你这些朋友介绍给我认识了吧?”

北堂垂点头。

“大人这么急找我,有急事?”

“回府说。”

“是是是,大街上人多耳杂。”安长策乖乖点头。

北堂垂瞪了他一眼。就你这一身素袍加上得天独厚的神秘俊美,不开口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了。

事态紧急,跳过一切不必要的客套,北堂垂直接进了安长策的书房。

身为皇帝心惊胆颤时的大红人,钦天监当今执掌者的府邸并不辉煌,一个前院一个后院加上左右两厢,外面套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墙,安大人的小卧院就介于前院与后院之间。当然,书房也是,就在他卧室旁边。

看着在自己书房寻宝的三位,再看看端坐桌前的北堂垂,安长策叹气。好歹他是主人啊,别当他不存在行不行?其实,他想说……前厅也可以商量大事,没必要挤到他这间小小书房来。

“嗯哼!”空拳掩唇轻咳提醒,他真心希望北堂大人和三位客人不要忽视他。

四人依旧我行我素。

“嗯哼!”他又清清嗓子,向离自己最近的花画楼踱去,素袍贴身,静垂如处子。扬起他完美又神秘的微笑,淡樱色的唇微微开启,音如弦琴,“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花画楼。”正研究一张字帖的花画楼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悬念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安长策微笑不变,眼角明显一跳。要怎样称呼才好呢,这种姓……叫花姑娘吧,显得他轻浮又不敬,叫画楼吧,好像他们也没熟到直呼闺名的地步。

好难办啊……

眼角总有一大片阴影不移动,花画楼扬起脸,淡淡定定一笑:“有事吗?”

应该我问这句才对……安长策心里小小虚弱了一下,脸偏离轴心十五度,笑容更见亲近,“上次睽车夜多谢小楼姑娘相助,长策才能顺利完成皇上托付的重任,实在不胜感激。”

花画楼以害羞的表情看了他一眼,“其实我也没帮什么忙。”她想说……安大人能不能别挡我的光啊?去找师父嘛,他在翻你墙角。

“小楼姑娘和北堂大人……”安长策死活不挪位。

她叹气:“我敬北堂大哥如兄如父。”

坐在桌前的北堂垂神色不动。但如果你熟知某个人的表情,会发现北堂大人的眉眼和唇角轻轻牵动了些许,表达出一种自然的愉悦。安长策不知是被她的回答吓到,还是被某位师父四周突然阴沉的气场震慑,身体突然感觉到一种陌生的僵硬。

在帝王将相面前口若悬河、舌绽莲花的安大人,此时此刻怎么也吐不出适当的字句来缓和书房里古怪的气氛。特别是,他感受到来自北堂大人的冰冷视刀。

因为唐求在瞪北堂垂。

北堂垂只能瞪安长策。

安长策凝视花画楼。

北堂垂知道唐求为什么瞪自己。怪就怪安长策让小画说出令主人心情阴暗的话。主人黏小画是出了名的邪恶,小画视他如兄如父,主人幼小的心灵听了怎么受得了。不过……他听起来倒不错。

安长策不知道北堂垂为什么瞪自己。他只能保持微笑,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打破书房充斥的诡异。

花画楼见安长策不动,只好自己挪挪位置取光,全神贯注在字帖上,完全不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

火瞳瞳抬头向上看,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

或许是安长策火辣辣的视线灼烧了花画楼的脸,她感觉到什么,偏头,想了想,蓦地冲安长策露齿一笑,俏俏皮皮,“安大人,你刚才是在对我施美人计吗?”

轰!九天悍雷,谁被劈中谁失魂。

围绕唐求的阴暗气团可以用“修罗场”形容。

安长策顿时摇头。动作之快,快到他还没意识到应该摇头脖子部位已经自动自发摇起来。

“安大人?”花画楼伸手在他眼前招了招。

“没有,绝对没有。”他捂眼败走。可悲的是,他窃窃以为自己还真的有这种不良企图。

天无绝人之路。

上天有好生之德。

绝处逢生,否极泰来。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褐衣仆人端茶进书房,无形间冲散了阴暗,让安大人泪如泉涌,默诵人生真言。

仆人退下后,北堂垂扣扣桌面,“长策,有件事请你帮忙。”

钦天监安大人以动如脱兔的迅捷坐到北堂垂身边,“什么事?”真是,他等这句话等得心都碎了一地。

北堂垂将唐府失窃、鬼将叫战、水府探查、鲤鱼送信、朝廷禁海逐一解释,联系到他当初请安长策查出的军形侯。随后,又将失窃三物、地狱逃魂、凶魂潜藏、人界堪忧串连起来,跳过唐求记忆封印一事,最后说出推断结果:神告图应该在某人手中,且凶魂及有可能受到某人的控制;或者,彼此利用。

听完,安长策收起玩笑心思,正色道:“不瞒大人,帝都郊区一个月来发生不少村民失踪和无故死亡事件,大理寺和按察司联合调查,到今日我还没听到有结果。这条凶魂既然潜伏人界,会不会……”

“不能盲目断定。”北堂垂颔首。

“那么……”安长策点点额角,“我先查军形侯与此事有无关系。”

唐求、花画楼、火瞳瞳三人早已团团坐,闻言齐齐点头。

安长策已从北堂垂方才的解释中听出三人的关系,虽说对北堂自荐为唐府守门大感意外,但对唐求却不敢小觑。他恭恭敬敬问:“不知唐先生对此事有何高见?”

唐求摇头,“没有高见。”

“……”

“要辛苦你了。”

“……”

“对了,军形侯……是什么人?”唐求抱歉地瞅了他一眼。

“……我上次写的《军形侯朝野闻录》没用吗?”

“我没看。你直接说吧。”

“……”安长策扭头瞪北堂垂。

北堂垂目不斜视,“长策,你负责军形侯和人类事件调查,火瞳瞳协助你,我、主人和小画找帝都城隍调查,他们掌管一方辖区,神鬼旦有风吹草动必会留意。”

众人领命。

“等等!”安长策举起手,“我还有一个问题。”

北堂垂瞟了他一眼。

“凶魂有什么来历吗?”

北堂垂移目唐求。

唐求硬着脖子抬头横梁,蹦出两个字:“待查。”

事不迟疑,安长策与火瞳瞳立即赶往军形侯的府邸。

对于自己被北堂垂使唤得马不停蹄,安长策还是很兢兢业业。坐在去侯府的马车上,他努力编排造访的理由。像军形侯这种王公贵族,他的出现至少要有三个理由备选备用。不是有句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吗,在军形侯眼里他就是登殿的人。

话说……他看了看趴在车窗上的火瞳瞳,以尽量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说:“火小姑娘,到侯府后,请听我的暗示行事,可以吧?”

“叫我火瞳瞳。”趴在窗上看风景的小猫妖偏头。

“是,火瞳瞳。”

“我不用听你的。”

“可我们一起拜访……”

“不是我们,只有你。”火瞳瞳看他的表情很奇怪,就像……人类第一次看到某种生命。

“只有我?”安大人不明白。

火瞳瞳皱起秀气的小眉头,“你从正门进去,引开军形侯的注意,我偷偷潜进去找神告图。如果、他真的偷了主人的东西。”

也就是让他唱独角戏?安长策一点即通。不过问题还是存在,马车走了一半路,他的拜访理由还没想出来,怎么办?他忧心忡忡地盘起腿换个舒服的坐姿,将形象问题抛诸脑后。反正在自己车内,外人又不会看到。“火瞳瞳,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军形侯是个怎样的人?”

“如果他偷了主人的东西,他就是坏人。”

为什么他对火瞳瞳的回答一点也没感到意外?他的适应性果然是良好加良好啊……颇为自得的安大人心满意足点头,继续编造访理由。

骨碌骨碌。骨碌骨碌。骨碌骨碌。匀速的车辘声一点也不利思考,越听头越沉。等马车停下,车夫轻扣前窗叫他的时候,他的理由还没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