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帝都乱1
说这习话,她一点没有停顿,结巴,就平常人无异。谁知道这句话她念了多少次,才说的这般顺畅。
霓裳的心里跟着浮动起悲伤的情感,她正在出神。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懈骆走进落荣斋。此时,那副绣花又被藏了起来。
“夫人。”懈骆爽朗地笑了一声。
“庄主今天大……大喜日子,怎么来了落……落荣斋。”容丫福了福。
“心里放不下夫人过来特意过来看看。”懈骆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襟前的红花已经卸下,脱去喜裳,穿了件素淡的衣服。
“听说,新……新夫人,擅长舞蹈,一曲歌舞另……所有人为之动容,庄……主就算不懂舞,也该留下来多陪陪新夫人,落荣……不是个耐不住寂寞之人。”
“夫人说的哪里话,懈骆能娶夫人,实乃三生有幸,若不是夫人一再催促,为夫也不会娶了那么多的小妾。”懈骆喝了口茶几上的茶,不无伤感,竟无一丝不是真诚。
容丫叹了一声,“我们……。七个人,没一个未能让庄主香火有续,落荣心中愧疚。”说到这里,她抬眼看着懈骆,“庄主,还……还是早些回到新夫人那里,若新夫人能为庄主开枝散叶,也……也了了落荣的一桩心事。”
“我要留在这里多陪夫人一会。”懈骆说,手放下茶杯,温和地捉起容丫的手。
容丫已经有了怒意,果然地将手抽出,“要是庄主不去新夫人那里,只……只会使落荣伤心难堪。”
“好好好。”懈骆见她真的生气了,连忙应下。
轻轻叹了一声,那一声似从他心里发出的,“夫人你多保重,入夜天凉露气又重,夫人当早些进房休息。”说罢,唤了声,“将夫人的斗篷拿来。”
“是!”随同前来的侍女连忙走来将怀里的斗篷双手奉上。
懈骆亲自将斗篷披在容丫身上,说,“为夫去了,夫人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再过来看你。”
容丫点头。
有片刻的停顿,懈骆又说,“我还是没有找到夫人要找的人。”
似乎是意料之中,容丫只是苦笑了一声。
看着懈骆依依不舍的身影消失在黑影之中,月光扫落眼眸,泛红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案上,香已焚尽,留下余烬袅袅飘散。
容丫发了会呆,重又焚上几柱香,再次跪倒地上,双手合十,喃喃自语。
“还记得那一日,泽之原北方的云山雪崩爆发,爹娘赶着羊群带着帐篷,因为走的慢,全部被埋在雪底。容丫几日未进水米,冻晕在路边,巧遇娘娘奉召入帝都和亲,路过我的家乡,救了容丫。从此,容丫便与娘娘日夜相伴,娘娘待容丫情胜姐妹,处处为容丫着想。自从十三年前那日散后,容丫没有一日不在思念着娘娘,容丫怎能忘记娘娘。”说到这里早已经泣不成声。擦了眼泪又说,“若娘娘在世,容丫愿折寿十年与娘娘相见,若娘娘不幸罹难,就请苍天给予指点。娘娘因救容丫而死,容丫如何苟活于世。”说完哭倒在地上。
三更铜锣敲响,她从地上起身,罗帕擦了擦眼角,雪亮的眼神猛然一变。
她永远不会忘记,绾妃娘娘坐在水月寝的月光下,绣的那些晚香玉,那是怎样的鲜活灵动的花朵,一朵一朵足以乱真。那样的飞针走线,那样的认真,似乎任何事情都无法将她打扰。
这些情景她不止一次地忆起,反复忆起。如今,就在自己的足边,地上的那方罗帕,那呼之欲出的郁晚香玉,勾起了她多少的回忆。
“娘娘,娘娘。”她慌乱地捡起地上的罗帕,看着静默的天空和悄无声息的四周,切切呼唤。
许久,无人应答。她失望了,木然地站在原地,任凭骤起的风吹散香案上的香尘,脑海里千回百转,如巨浪翻腾,忧郁的眸子闪动着冰冷的水渍。——她等了那么多年,找了那么多年,终究只是等到了一方罗帕。
“夫人要找的人,是不是罗帕的主人。”
容丫正在失魂,听到身后有人问她。
“你是谁?”她惊异地转身,看着霓裳,漆黑的眸子有片刻的惊恐划过。不等她说话,似乎想到了什么,失声低呼,“金……金黄后。”
霓裳淡淡一笑,“那是我的母后。”
容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惊奇在她眼中扩散,“小公主,你是小公主?你……你不在梨山么。”
“是!梨山十六年,不久前刚下山。”
容丫有些黯然,“十六年了,转眼就是十六年。”回忆起当日的情景,嘴角带着不可遏止的悲伤,苦笑着,目光落到手中的罗帕上,急急地问,“这个罗帕是你扔下来的?快点告诉我,你……你是不是已经见过娘娘了?”
霓裳点了点头。
“看来娘娘还活着。”容丫喜极而泣,“娘娘她……她现在在哪里?”
霓裳有片刻的沉默,良久才说,“娘娘去了,就在几天前……”
挽云庄的上空,飞过成群的夜莺,那些绕梁不息的歌声仿佛暗夜里的仙子捉裙低唱。
容丫听完霓裳的诉说,哭到在地,泪珠落在地上润湿了尘土。那些尘封久远的往事,在明月下被浅浅拂开。
第六篇:帝都乱“圣谕:近日朕身体欠安,故休朝一日,各卿家,若有本上奏需推到明日再议。”
玉福站在金銮殿上手捧圣旨,高声朗诵,底下朝臣悉数跪倒,屏息聆听。空旷的大殿上,静谧的,听的见沉重的呼吸与烦乱的心跳。
“臣等领旨。”
恭谨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异常。直到玉福宣完圣旨转身走后,才陷入了混乱的争论。
“皇上怎么了?接连休朝三日。”总府大人的语气里透着担忧,“三国联军蓄势待发,镇北关增加兵马迫在眉睫,如今皇上不出面主持大局,要臣等到底该如何是好。”
“宫里的情况秘不外宣,大家只能坐以待毙;依我看须得请示孝公大人,若他老人家愿意单独进宫面圣,想必宫里的人也不敢过多阻拦。”旁边有大臣怂恿着。同时示意同党附和,“孝公老大人乃三朝元老,皇上纵是有难言之隐也必会亲自接见。”
“是啊,是啊!”旁边人连声附和。
“就怕孝公大人不乐意。”总府大人摇了摇头,“小公主出世那日,天兆不吉,孝公前来见嫁却被拒门外,如今又请他入宫,我看孝公多半是不乐意。加之近日宫里有消息传出,大公主敷罗猝疯,只怕事有蹊跷。”
“那依照总府大人之见?”
“依我之见,还是先耐心等候,若非万不得已暂且不要惊动孝公。”
远处有琴弦声传来,那不是错觉,群臣之中,有十个人身子明显的怔了一下,脸色发白,额头上沁出明亮的汗珠。
随着琴声,金銮殿上飞过大群的乌鸦,翅膀闪动的声音足以掩盖群臣的议论。
皇宫里何曾出现过如此多的乌鸦。
“哪来的那么多乌鸦。”墨焰站在摘星楼上,喊了声侍女,“将我的弓箭拿来。”
金色小弓,搭上十支细小的硬箭,箭虽小,射出去的力度却是惊人,“扑扑”十只乌鸦发出刺耳的尖叫,中箭坠落。
羽箭,死鸦,跌落的地方均在水月寝附近。
而琴声,却是从自己的未离宫传来。——焦尾琴的声音,一听则明,合着琴音,一曲《挽歌》在晨风中悄然传开: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挽歌。
—不吉的预感占据了她的心。
自从小公主离开皇宫之后,这几****都没再去水月寝问安,此时这几百只催人心魄的乌鸦,将她吸引了过去。
此时,容丫正站在院中,不耐烦地指挥着十几个手执长杆的小太监驱赶屋檐上的乌鸦。她的手捂着胸口,娇小的脸庞苍白如纸,喉头抽动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吐了一地的苦胆。
墨焰站在水月寝的门外,脚步踌躇,远远地看着她,目光扫过头顶盘旋的乌鸦,——那些凌空飞起的鸟,从她左侧齐飞飞过。
古语有云:乌鸦为“预兆之父”,见其右飞为吉,见其左飞为凶。
她的手,忽然空了,弓箭掉在地上。
那边的容丫呕了一会,勉强支持起身体,扶着石桌站起来,也不看众人,只是皱眉,挥手催促着,“快些,快些。”
敲打声更加急促了,竹竿敲碎了檐头的琉璃瓦,摔在地上。
小太监刚想去拣,容丫又急了,“拣它做什么?赶紧……。赶紧将乌鸦赶走。”
一炷香的功夫,乌鸦总算赶跑了。水月寝有恢复的往日的宁静,十几个小太监汗流浃背地坐在地上。
容丫愠了,“还……还呆在做什么,还……不快走,一会,我们娘娘起了,怪下来,你们担着。”
小太监没有说话,泱泱地拖着竹竿走了。
墨焰听到有人在小声地说话,“娘娘用的什么香?我以前从未在宫里闻过,闻多了头晕乎乎的。”
墨焰进了水月寝的大门,扑面而来一股奇怪的香味,令她感到一阵恶心。
容丫还在低头干呕,又吐出两口苦胆。胸口的痛苦,使得泪眼流了出来。
墨焰来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问,“你们娘娘用的什么香?味道怎么这样怪异。”
容丫回头愕然地看着她,硬生生地将痛楚转换成一朵灿烂的笑,“娘娘……近日染了风寒,太医特意为娘娘开的方子,说是驱病散痛用的。”
“娘娘病了?多久的事?”墨焰看着她。
“几……。几天前。”她故意避开墨焰的目光,视线投向脚下的地面,似乎在尽力掩饰着什么。
可是,她骗不过墨焰洞察秋毫的眼。
“噢?娘娘病了,我自然要进去探看。”
说完,举步便往里走。
每走了一步香味便浓了一步,那香味隐隐还夹杂着其他的味道。真正令人作呕的正是它。
她的身后,容丫急的额头闪豆大的汗珠往下掉。“娘娘,二公主来。来看您了。”她故意叫的大声,逼的墨焰忍不住回头看她。
门内传来稀疏的声响,刺着晚香玉的帘子掀了起来。绾妃一身便装。莲步轻摇,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真如大病初愈。走了两步身子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娘娘身子不好,为何还要出门,墨焰扶娘娘回去躺着。”墨焰的手搭在绾妃的身上,将她稳稳扶住。
绾妃苍白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待着几分凄伤,“一连几日待在屋里,香熏的难受,索性乘公主也在,出来透透气也好。”
墨焰一时无语,扶着绾妃朝院中走,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看,轻纱帘子上撞了两只苍蝇,撞的帘子轻轻动了下。
绾妃坐在石凳上,眼睛看着遥远的天际,问墨焰,“公主回皇宫多久了?”
“一个半月。”墨焰答。
“何时回尚林院?”
墨焰低头,良久不语。
一阵风吹过,香味又浓了,容丫站在一旁,忍不住又要呕吐。
绾妃看了她一眼,心有不忍,“你去叫御膳房做些糕点过来。”
“是!”容丫巴不得早些离开,得了吩咐,转身走了,临走前看了一眼绾妃。那一眼,却意外地落进了墨焰的眼里。
“墨焰斗胆问绾妃娘娘,父皇为何三日不早朝?”
绾妃不由得惊讶,“公主以为是何原因?”
墨焰冷笑了一声,猛然抽出宝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我父皇此刻就在你的房中,是你杀了他,对不对?”
绾妃摇头,却不说话。
墨焰的剑轻轻一按,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切开了一道口子,血顿时涌了出来。
“这熏香叫七夜草,你企图用它怪异的香味掩盖住尸体腐烂的味道,却没想到乌鸦会寻着七夜草的气味找到这里。而且你门帘上的蝇虫也暴露了你屋子里藏着腐烂的东西。”
绾妃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你说的都对,只是人不是我杀的。”她摊开手,手心握着一粒红色药丸,“皇上一直迷恋修炼丹药,公主恐怕也知道,他每年派大批的人去楠枷山寻找玉鸷手,可惜从来都是徒劳无功。这是他最近刚刚炼制的丹药,说是吃了能长生不老,也给了本宫一粒。本宫对益寿延年的丹药没什么兴趣,所以就偷偷地藏起来没吃。不料,皇上吃了以后过不多时便中毒身亡。”
墨焰冷冷地看着她,将信将疑地拿过丹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恼怒地仍在地上,从绾妃的脖子上抽下宝剑,问,“药方是谁给的?”
绾妃摇了摇头,“皇上的丹药房,没有他的口谕谁都不能进去。方子是他秘密搜索来的,外人不得而知。如今三国之乱迫在眉睫,不得已出此下下之策,须有万全之策,才能通报文武百官。否则,只怕有人乘此机会,篡夺江山。”
“娘娘原先如何打算?”
绾妃眼圈一红,“原先,臣妾也被吓的要命,跟玉公公商量了一下,派人去枷洛城急掉大将军莫楷入京,商量皇位继承。”
两个人,正说话,玉福急匆匆地走来,看见墨焰愣一下。
绾妃说,“皇上的事,公主已经知道了,你说吧,不必忌讳。”
玉福吐了口气,禀,“孝公在南书房外,若皇上不见便不回去。”
绾妃,心头一惊,升起一丝不详之感,她看向墨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