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最后的耍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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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终于到了成都

列车一夜在山洞里不停穿行,11月1日上午九点半,列车进入四川广元车站。杨林贵说:“在这里下车吧,找个地方做饭,大伙儿两天两夜没吃饭,光啃些干馍会受不了的。等吃完饭,再扒车到成都。”于是,饿了两天的耍猴人收拾起被褥,准备下车。

进站时我们都藏在车厢里,不让车站的民警发现。列车停稳后,杨林贵的儿子杨松探出头来看看站上有没有保安,不料马上就被发现了。一个20多岁的保安赶过来,大声吆喝:“下来,统统到公安室去!”

杨林贵他们几个这时候都不急着下车了,都在等着我先下。看这阵势,只有我先下车了。保安一看人多,就大声用对讲机叫他的同事们过来帮忙抓人。我一看势头有些不对,就赶紧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和铁路部门给我开的介绍信。杨林贵他们倒是很精明,看到我和保安交涉,就赶紧拉着猴子往车站外跑。等我和保安交涉完,他们都快跑出编组站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他们知道保安不会把我一个记者怎么样。最后,过来了一个民警,看完我的证件和介绍信后,嘱咐我一定要注意生命安全。

广元编组站后面是一些低矮的平房,和站内的铁路没有隔开,杨林贵他们就在这里埋锅做饭。因为牵着猴子,附近的居民也被吸引过来了。做饭时用来支锅的砖头是向附近民房的主人借来的,有人拾来柴草烧火,杨海成拿着锅去附近的居民家接了一些自来水。杨松和杨林志两人到附近的菜市场买来一些挂面和青菜,看来今天这顿饭就是清汤挂面了。

他们这架势吸引了不少好奇的人,有个带着孩子的人还借此教育起自己的孩子来,说:“娃崽儿,你看看,你要是不好好学习,将来就要和他们一样耍猴子跑江湖啰!”

做饭时,刚才在车站检查我们的两名保安也过来站在一旁看,我主动和他们聊起来。保安告诉我,广元车站有一帮地痞流氓,在这一带很是猖狂,当地政府管理机构都不敢惹。保安希望我能在这里采访一下,给这些有黑社会性质的帮派曝曝光,让公安机关来治治,整顿一下广元车站的治安秩序。

我心里是真想帮帮他们,可这是在外地,我就是想帮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答应他们回来时,有机会一定来他们这里“暗访”一下,两个保安给我留下了电话号码。后来,我在和四川的媒体朋友谈起此事时,他们告诉我,那些“黑帮”有着说不清的后台,他们这些本地记者也不轻易去惹这样的麻烦。

在我这一路的跟踪采访中,我看得出,不管是警察、保安还是当地的铁路工人,大多数都正义、善良、宽容且有责任心。杨林贵自己也经常说:“我走了近20年江湖,遇到的好人总是比坏人多。”

吃饭时,杨林贵他们先把煮好的面条给猴子吃。猴子吃起面条来也是津津有味。杨林贵说:“从小它们就和我们吃的一样,除了不吃肉,其他东西只要是人吃的它都吃,很好养。”

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杨林贵在给我盛面时,拿出专门从家里带来的一瓶小磨香油,往我碗里倒上几滴,一股香味马上弥漫开来。“这总比啃干馍好吧。”杨林贵笑着说,皱巴巴的脸上是很满足的表情。

吃完午饭已经十二点多了,杨林贵他们把火灭掉,又把借来的砖头给房主放到原处。其实这几块砖头就是在一家居民的菜地埂上搬过来的,这些常年游走江湖的人很谨慎小心,避免在外惹是生非,有很强的自我约束心态。

收拾完行李,我们又回到编组站,准备再次扒车前往成都。

由于广元车站保安看得紧,编组站里发出的两趟列车我们都没扒上。如果我们去站外扒那些开动后的列车,会更加危险。这些耍猴人已经有亲友惨死在车轮下,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去冒这个风险。我只好出面去和刚才的那两个保安套近乎,希望他们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们上车。在另一辆机车驶入编组站时,两个保安都向列车的后面走去,我和杨林贵他们趁机扒上这辆开往成都的列车。

列车开动后,我向远处的保安挥了挥手以表感谢。

从广元到成都有300多公里。列车刚开出广元,就从车厢外面露出一个头来,接着有两个年轻人跳进了车厢。看到他们进来,我们既担心又疑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扒上开动的列车的。看到车厢里有人,他们两个也放松了很多,过来问我们扒车去哪儿,还说看我的穿戴不像是扒车的人。

原来这两个年轻人是从收容站跑出来,扒火车回家的。他们俩在北京打工,因为没带身份证,被收容站遣送回家。他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遣送到广元时,趁人不注意跑了出来。看他们身无分文又饥肠辘辘,杨林贵就拿出自己带的干馒头给他们吃。看来两个人是饿急了,也不管馒头是否干净,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交谈中得知,他们是四川绵阳梓潼县文兴乡红塔村三社的,还希望我有空可以到绵阳去找他们。天快黑时,列车到达绵阳站,速度慢了下来,他们两人说了声谢谢,随后跳下行进中的列车,慢慢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

广元到成都虽说只有300多公里的路程,但由于是货物列车,需要经常给旅客列车让行,经常是开出一会儿就停下来,不时地避让着过路的旅客列车。这条襄渝铁路线上的列车大多数是在大山之中单线运行,货车更是走走停停。我们在车上经过了三天三夜的“旅行”后,终于在11月2日凌晨两点到达成都编组站。当时正下着大雨,列车停外面等候进站,我们开始准备收拾东西下车。

杨林贵以为已经到成都站了,加上大家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没有带遮雨的东西就提前下了车,结果在雨中走了一个小时才走到编组站。我们想摸黑找一间废弃的房子住,这样起码能避雨,结果找了几间都很脏,不能住人,在编组站周围又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合适的。没办法,我和杨林贵他们出了编组站,顺着铁路走到旁边的青龙高架桥下,找了一块干地方,杨林贵把带来的塑料布打开,铺在地上,我们一行八人就在这里过夜了。

由于我的身份容易引起注意,同时也为了我的安全,杨林贵让我睡在他们几个人中间,又把我的摄影包和相机装进他们的编织袋,枕在头下,九只猴子和三只狗算是我们的“哨兵”。

我们刚躺下,杨海成身边的大公猴就咬了他一口,海成起来拿着鞭子抽了它几下,对我说:“好久不出来,猴子在家养得很胖,而且有精神,晚上容易兴奋,就会咬人,等耍上几天,晚上就会变得老实些。”

在高架桥下,我就这样睡着了。这是我第一次睡在野地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迷迷糊糊到了早晨六点,天还没完全亮,我们便被看热闹的人围了起来,人们就像在动物园里看动物一样围着我们看,还不时有人拿食物喂猴子。

在附近的饭摊上随便吃了点东西,杨海成他们三人和杨林贵几个就地分开,各自去另外的地方—耍猴不能聚集在一个地方,那样大家都不好赚钱。分开后,我和杨林贵他们赶紧收拾行李,赶往他们每年都去的驻地—“一个流浪人聚集的都市村庄”。

这个“都市村庄”位于成都市成华区铁路旁,是一个外来人口聚集的地方,有收破烂的、流浪者、乞丐,还有养猪的,各色人物都有,杨林贵他们每年来都住在这里。

我们几个先去拜见了“庄主”。庄主是四川人,在这里临时建有几间房子,养有十几头猪,收入还是以养猪为主,在这里占据的时间很久,就成了地头蛇。由于每年都来,和庄主也很熟了,杨林贵很自然地得到了居住许可。在庄主的指示下,他们在一处建筑工地的围墙外,用塑料布搭建了一个窝棚,这就是他们临时的家。

晚饭时,庄主派手下来向杨林贵他们收取水费,每人每月一块钱。看在他们是常客的分上,收水费的给优惠了些,五个人每个月只用交3块钱。晚上,我在窝棚里听到外面有打架声和求饶声,杨林贵说,这是庄主在“修理”那些不听话的“庄民”。

2002年11月1日,在四川广元车站,我和保安交涉时,杨林贵他们赶紧拉着猴子往车站外跑。

广元编组站后面有一些低矮的平房,杨林贵他们就在这里埋锅做饭。

2002年11月2日凌晨两点到达成都编组站,在铁路旁的青龙高架桥下过夜。

天还没亮,我们便被看热闹的人围了起来,还有人不时拿食物喂猴子。

耍猴不能聚集在一个地方,需要分头行动。杨林贵赶往每年都去的驻地—“一个流浪人聚集的都市村庄”。

在一处建筑工地外围,杨林贵他们用塑料布搭建了一个窝棚,作为临时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