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离殇
宗启伦起身走到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她的表情是百分百的认真，似乎还有一些是焦急。
“他经常这么晚都不回家么？哪怕今天是圣诞节？”宗启伦看似不经意地询问。
林子顿了一下，然后浅浅地笑起来：“没有，只是偶尔会这样，我理解的。”
宗启伦失笑：“看来你很幸福。”
林子将做好的面慢慢地倒进保温杯里，，一边拧紧盖子一边微笑着答道：“嗯，很幸福。”
心，一阵莫名的酸涩，这样的幸福，他宗启伦也可以给得起，可是为什么她就不能给他一个这样的机会。她与顾时峰的婚姻，像是晴天霹雳一样，狠狠地将他击倒，毫无回天之力。
唯一能做的，只有自欺欺人，安慰自己说，只要打到那个虚伪的顾时峰，就能否将林子带离苦海。
“不，你不幸福。”宗启伦坚定地说道。
林子一愣，怔怔地看向站在门口的宗启伦，她不可思议地问他：“你，怎么了？”
宗启伦痛苦地凝视着面前的林子，良久，他忽然将林子紧紧抱紧怀中：“林子，我求你你告诉我你不幸福，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的把你从他身边带走！只有我，才能给你真正的幸福。”
林子拼命地挣扎：“宗启伦，你放开我，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宗启伦却丝毫没有想要放开的意思，反而越抱越紧。
“你……怎么可以爱上仇人家的儿子……我都知道了……我知道顾时峰就是欧淇，我知道了一切……他一定不是真的爱你的，相信我，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折磨你，让你爱上他，然后把你一脚踢开，让你痛不欲生！就算他是真的爱你，不久之后身败名裂的他也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林子挣扎的动作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她忽然之间没了力气，内心充满恐惧，浑身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她没有了表情，淡淡地询问将她抱紧的宗启伦：“你和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让我放手？还是……你在威胁我？”
听见林子冷冷的声音，宗启伦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慢慢地，慢慢地松开自己的双臂，目光停落在林子苍白的脸上。
林子也在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语气异常冰冷：“宗启伦，你太让我失望了。”
“林子，我……”宗启伦想要解释。
“好了，不要说了，我已经知道你今天来找我真正的目的了。”林子打断宗启伦的话，可是声音有些颤抖，“说吧，你要我怎么做才能停止你这些愚蠢的行为？”
愚蠢……
宗启伦苦笑：“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做什么都很愚蠢？包括曾经那么疯狂地喜欢你，追求你……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只是在看我的笑话？”
林子的眼眶微微泛红，她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如果我说我曾经真的被你感动过，你信吗？”
宗启伦怔住。
林子接着说道：“我从始至终都以为你是一个阳光单纯的人，我为我做的一切我全部都记在心里，想有朝一日我们可以成为真正的朋友……可是，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是我太愚蠢，是我想得太美好……你告诉我，我的世界里为什么总会有欺骗，总会有隐瞒，总会有虚伪，总会有仇恨？”
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宗启伦紧锁着眉头，茫然地看着眼前令他心疼的林子。如今，她依然觉得她的世界那么狼狈和荒芜，那么为什么她就没有勇气去为自己活着呢？他不要让她再这样背负着仇恨的债活下去，他只想要给她幸福，难道有错吗？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地握住拳头：“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林子绝望地退后两步，怔怔地看着宗启伦。
宗启伦坚定地说：“如果你答应我和顾时峰离婚和我在一起，那么，我所知道的我都会统统忘掉。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里，我要你相信，我爱你，我可以给你想要的幸福。”
林子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个大窟窿，怎么填也填不满，怎么补液都是伤痕累累。
“我想要的幸福？你知道我想要的幸福是什么吗？”
“简单平静的生活，没有欺骗，没有虚伪，真实的生活。”
林子摇头：“不是。我想要的幸福是两个相爱的人可以永远在一起，可是宗启伦，我不爱你。”
“你会爱上我的。”
“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
宗启伦声音越来越沉：“除了为你，我也为了爸爸公司，如果不趁现在的机会将顾时峰扳倒，那么将来的某一天，我们就会家破人亡。林子，我为了你，冒着家破人亡的危险，想要给彼此一个机会，这样对谁都好，不是吗？”
林子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宗启伦，她越是睁大眼睛却越是看不清宗启伦的样子。从前的宗启伦开心就会灿烂的大笑，伤心就会紧蹙眉头默不作声，生气就会暴跳如雷吼声震天。他所有的心思似乎都能从表情上就能够了解懂得。
而此刻，她越来越看不懂宗启伦了。
她绝望了。真的，痛彻心扉。
“好……给我一点儿时间考虑一下。”
宗启伦点头答应。
林子紧了紧手中的保温杯，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躺在医院病床上等待她送宵夜的顾时峰。
“你可以离开了，我要出去。”
“我送你。”
“不用。”
“那我……”
“我要找袋子装保温杯，就不送了，走好。”
宗启伦看着已经转身背对他的林子，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便也转身离开。
听到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林子终于全身瘫软，身体顺着橱柜滑落直至坐到冰凉的地上。眼泪瞬间崩塌，大颗大颗地流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失态地流泪，只是莫名的就感到不祥的预感重重地压在心头，如果不哭出来，那么她就无法去呼吸了。
她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够让伤害降到最低。如果真的只有一种选择，那么她愿意离开他去成全所有人都想要的结果。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顾时峰身败名裂，让上一辈的悲剧重演。可是，顾时峰又是怎样想的？她怕他像她爱他一样那么深刻，因为爱的越深，失去的时候就会更加痛苦，不是吗？
林子瘫坐在地上好久好久，直到手机响起，看到显示屏上明晃晃的顾时峰的名字。
“喂。”
“你在哪里？”
林子调整好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是自然的：“我刚做好烩面，马上就去医院了，饿了吗？”
“嗯，路上注意安全。”
“好，等我。”
收起手机，林子将保温桶装进袋子里离开。
顾时峰的病房是单人间，那一层楼都很安静。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从包里拿出来一面小镜子查看眼睛是不是还像出来前那样红肿。不料，正好被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护士小姐撞个正着，她忙得收回镜子，紧了紧手中的保温桶走进病房。
也许是太过疲惫，顾时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保温桶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声音很轻，可还是惊动了还没有进入睡眠的顾时峰。
林子看见顾时峰睁开眼睛，眼里满是温存。
他声音哑哑地说：“终于等到你了。”
林子笑起来：“饿坏了吧？”
顾时峰点头，像小孩子一样点点头应答：“嗯。”
这是林子第一次看见像孩子一样露出这样撒娇表情的顾时峰，她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
此刻的她应该是感动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
顾时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直紧盯着埋起头的林子：“怎么了？”
林子勉强笑出来，抬起头：“什么怎么啦，我扶起做起来吃面。”说着，她扶着顾时峰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然后抽出小桌将之前准备好的白瓷碗放在桌上，将面从保温桶里倒出来。
林子将筷子递给顾时峰：“趁还有点热气，快点吃吧。”
顾时峰微笑地接过，开始埋头吃起来。
“面有点驼了，估计口感不会很好。”
顾时峰忙得摇头，筑起大拇指：“没有，很好吃。”
林子看着顾时峰，他埋头很认真地吃面，一大口一大口地，从来没有如此狼吞虎咽过。他是在安慰她吗？现在的他已经渐渐开始学会照顾她的情绪了，他们的爱情似乎刚刚开始，却又不得不即将宣告结束。
想想真的很不甘心，也许顾时峰会为了她不去在乎那些利益，也许顾时峰会为了她放弃仇恨……
林子的眸子忽的变得明亮起来，她试探地轻声询问他：“如果我们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我就满足了，不在乎有多少钱不在乎有多么显赫的身份，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夫妻生活……你觉得呢？”
正在吃面的顾时峰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看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微微地点着头，看上去又像是在吃面时不经意做出来的动作。
林子安慰自己，沉默不代表否认，也许他们还有一丝机会。
可是，这样对顾时峰是不是太过自私了点？为了他们的爱，顾时峰努力让自己忘记她是仇人的女儿，现在又要他为了他们爱放弃所有的仇恨，甚至是去面临未来的身败名裂。
欧莱斯是顾时峰用来打击报复的堡垒，如果堡垒塌陷了，那么他们的爱情不会也随之崩塌。
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珍惜现在有限的温暖。
宗启伦回家的时候，家里很安静。自从母亲去世后，他的家就一直很安静，妹妹经常不回家，爸爸公司很忙，而他却总是因为觉得只要回家，总有一天会看见妈妈。
抬起脚走上二楼的旋梯，却忽然听见爸爸的声音从卧室传出来。好像是在和一个人打电话，电话的内容听得不是很真切，却莫名其妙地只听见了真切的三个字。
顾时峰。
这个人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不是太过于敏感了。
他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大步走进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将门狠狠地关上。
整片整片的黑暗压在他的身体上，他仰头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很大，格外明亮。感觉呼吸越来越沉重，重到似乎心脏都无法承受，总会感觉到一丝一丝的像被针扎一样的疼。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是因为太爱林子，还是因为太恨顾时峰。他弄不清楚，理智已经变得混沌，他只好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做，只为了得到她，只为了击败他。
接下来几日，医院的病房似乎成了林子的家，只要一有时间，林子便会带着自己做的各种营养便餐去医院看顾时峰。顾时峰的秘书小吴后来和她渐渐熟识起来，偶尔还会开玩笑地说道：“怪不得顾总那么喜欢你，像你这样的贤妻良母，不喜欢才奇怪呢。”
他真的开始喜欢她了吗？喜欢到已经可以表现在外人眼里了吗？喜欢到可以不顾及自己淡漠的形象了吗？
虽然林子总会在心里这样问自己，可是她还是感觉满满的开心与幸福。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是顾时峰意外的不到两个月就差不多痊愈了。只是走路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敢用全力，但医生说已经是个奇迹了。
顾时峰出院那天，林子在家里为他准备很丰厚的美味佳肴，说是庆祝顾时峰回家，顺便犒劳自己这些天的贤惠淑德。
顾时峰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说：“你越来越不怕我了。”
“我本来就没有怕过你。”
“是吗？”顾时峰冲她勾起邪肆的嘴角。
林子见势不妙，想要赶快逃离，可还没有逃脱顾时峰坚实的怀抱。
顾时峰紧紧地抱着她，让她坐到他的腿上，然后在她的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林子，我们就这样生活下去吧。”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答案吗？顾时峰的这句话，是不是在回答她之前提出的那个问题？那么聪明的顾时峰一定知道林子当时询问的时候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和别有用意，那么，此刻他如此从容笃定地回答她，是不是就是说，他愿意为了她放弃所有，只愿和她在一起过着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生活？
林子开心不已，她伸出手紧紧地搂着顾时峰的脖颈，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脖颈。眼泪就这样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谢谢你。”
她要的说只要这些，是的，只有这些。
从那以后，顾时峰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忙碌了，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林子早就放假了，经常在家里，顾时峰就书哦害怕林子太寂寞了，所以才忙里偷闲回家陪她。
不管是真话还是哄她，林子都全部接受，而且乐在其中。
只是该来的，总会来。
冬日的午后，阳光隔着冷冷的空气洒在地面上。按照和宗启伦约定好的地点，她先到了广厦步行街。马上就快过春节了，步行街这边张灯结彩，尽管是如此寒冷的冬天，这里也是人潮涌动，每个人都提着大包大包的年货，脸上扬着遮不住的幸福笑容。
林子站在广场中，望着渐渐走近的身影，心中升起比外面还要冰冷的寒意。
宗启伦走过来首先询问：“吃了吗？”
林子点头：“吃过了。”
“那我们去咖啡馆吧。”宗启伦说着抬步准备离开。
身后却响起林子淡淡的声音：“就在这里说吧，时峰还在家里等我。”
原本有的一丝希望刹那间烟消云散，不用多问，宗启伦心中已经知道答案。
他转身，嘲讽地勾起嘴角：“你不怕吗？”
林子与他对视，清澈的眼眸里充满真诚：“如果我和你说，我们放弃了，你也可以同样放弃你的计划吗？”
“你们放弃了？放弃什么了？”
“放弃仇恨。”
“哼。”宗启伦无奈地笑起来，“尹林子，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们放弃仇恨的同时，却让我背负起仇恨。”
林子真诚的眼神渐渐变成渴求：“相信我，时间会让你慢慢淡忘我的。”
“真的吗？”
“真的，一切都会过去的，顾时峰真的已经打算放弃一切了。”
宗启伦双手插进裤兜，向林子身旁的喷水池走过去。已经冬天，喷水池里没有积水，显得单薄狼狈。宗启伦沉沉地望着眼前的一片空地，神情满是绝望。
“可是……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