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诀别
林子猛地转身，不可置信地望着宗启伦。
宗启伦回过头，淡漠地解释：“已经晚了，在你找我的前一天我已经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爸爸，就算我放弃，我爸爸也绝对不会放弃的。”
林子怔怔地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在冰冷的空气中交汇，最后，林子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留给宗启伦一个淡漠决绝的背影。
她甚至都没有再次向他确定，或者恳求他，就这样默然地接受，然后远离。
这一次，她是真的远离，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再说话，再像从前一样他抱着难过的她，让她在他的怀中可以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
宗启伦回家的时候，天色昏暗，他是从酒吧回来的，喝了很多酒，却没有怎么醉，只是满身的酒气。可是家里居然来了客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在斯华大学六十周年校庆上见过他。他定居在法国，是赫赫有名的建筑师，更是低调的房地产开发商。他的名字，好像是，齐伟明。
爸爸示意宗启伦过来打招呼，可宗启伦真的没有任何心情。他只是向齐伟明点点头，然后径直朝二楼走去。
“我这孩子，都是被我惯坏了，您见谅啊。”宗老板不好意思地替儿子圆场。
齐伟明毫不在意，看看手表，已经是六点多，他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宗老板误会了齐伟明的意思，撑起场面的笑容：“我已经在酒店订好了桌，赏个脸一起欢聚？”
齐伟明婉拒：“谢谢宗老板的好意，只是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而且，再怎么说也应该是我做东，谢谢您告诉了我这么大一个秘密，让我有机会入股一起扳倒顾时峰。”
宗老板喜笑颜开：“我也万万没想到，远在法国的你竟然也和顾时峰有过结。”
齐伟明笑笑：“不能说是过结。”
是的，他们之间岂止是过结，那简直就是巨大的无以复加的深仇大恨，只是他不想让外人知道而已。
“那好，今天恕我无法奉陪，改日我一定请来大家一起欢聚。”说着，齐伟明站起身准备离开。
宗老板也起身，不好意思地寒暄：“我也是最近身体不好，才劳您要到我家里来，您有事就先忙，改日我们再聚。”
齐伟明笑着点点头，宗老板一直将齐伟明送上车。
今天是小年夜，顾时峰早早就从公司回家，遇见红灯，车停下，车窗却传来铛铛的敲击声，他疑惑地按下车窗，一张灿烂的笑脸突兀地探进车窗。
“叔叔，买束花吧！”卖花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撑起一张大大的笑脸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顾时峰。
顾时峰愣了一下，看着已经摊在车窗边的一束红色玫瑰。
如果换做是从前，他一定会毫无心情去理会，按上车窗不管不顾，可是想到这样的小年夜，孩子为了生计却在外面手冷风吹卖花，如果是林子，她一定会心疼地将全部的话买下来。
想到这里，望着玫瑰的顾时峰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他掏出钱包，将里面七张一百元全部给了小男孩。
“拿回去快回家过小年吧。”顾时峰边说边接过那束玫瑰花。
小男孩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谢谢叔叔，新年快乐。”
深深地鞠了一躬后，小男孩跑远。
按起车窗，顾时峰将那束玫瑰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嘴角是甜蜜的弧度。
今天路上堵车严重，一路上林子因为担心不知给顾时峰来过多少次电话，每一次顾时峰都颇有耐心地告诉她，已经到哪条路了，大概还有多长时间就会到了，撂下电话，心中总是满满的温暖和幸福。
他喜欢现在的幸福，并且他要将这份幸福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永远。
花了将近一个小时，顾时峰才终于到家。下车的时候，却远远地望见了站在门口徘徊的齐伟明。
他，怎么来了？
顾时峰蹙着眉头，下意识地将玫瑰花放回到车里，然后狠狠地摔上车门。
“砰”的一声，踟蹰在门口的齐伟明闻声转身望过去。
两个人的目光，隔着冬日傍晚的微微雾气，擦出蓝色火花。
齐伟明的突然到来着实让林子吃了一惊。
而现在，气氛更加尴尬。自从和顾时峰彼此表明心事后，他们的幸福和甜蜜每一天都在滋长，就像是春天发出的小芽，现在正在慢慢地开花。林子也想找个最适当的机会和顾时峰说她还有个哥哥活在这个世界上。原本以为过完春节，等顾时峰的公司平稳下来再和他说的。毕竟顾时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承受了很多，放弃了很多，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让顾时峰产生更多的忧虑和负担。可没想到，春节前夕，齐伟明就突然降临在她的面前，而且是在他们的家中。
本来哥哥的到来，对于林子来说是很欣喜的，但现在的气氛，让她无法像平常一样热烈的欢呼庆祝齐伟明的拜访。
偌大的客厅里，齐伟明坐在一座沙发上，顾时峰坐在另一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彼此冷冷地看着对方。林子端着冲好的茶水轻轻地放在齐伟明身前的茶几上，然后也有些窘迫地坐到顾时峰的身边。
三个人都沉默，尴尬的气氛比屋外的夜色还要浓重。
林子最后幽幽的开口，声音异常轻：“时峰，齐先生其实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哥哥。”
如果换做一般的丈夫可能一时间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哥哥，可是顾时峰就是欧淇，他知道以前的所有的事情，他知道林子有个哥哥，在十二年前就已经失踪，始终都没有找到。
可顾时峰还是一愣，继续用淡淡的双眸紧锁住齐伟明的目光。
“哦。”良久，顾时峰发出淡淡的回应。
他也想调整现在凝重的气氛，毕竟他知道此刻最难过最尴尬的一定不是他，而是夹在中间的林子，他不能林子难做。
“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和我说过有一个哥哥失散了很长时间……不过你们什么时候相认的？我怎么不知道？”
好像是问林子，语气稍微变得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情感，只是顾时峰的目光还是停留在齐伟明身上。
“上次校庆的时候，我和哥哥也是匆匆相认，然后他有急事就回法国了，所以我想等下次哥哥再回来的时候正式介绍你们认识。”林子的声音很轻，像蚊子一般。
顾时峰终于收回目光，侧过头对林子浅浅地笑道：“你去厨房做点好吃的吧，想必齐先生也没有吃晚饭，这里我来招待就好。”
林子犹豫地望着他。
顾时峰点点头，握了握她冰凉的手，给她一个安稳的笑容。
林子这才真正安下心来，起身对齐伟明说道：“哥哥，我去做些拿手好菜，一会儿你一定要尝尝。”一直坐在沙发上不语的齐伟明也冲林子温柔地笑笑：“好的，我很期待林子的手艺呢。”
林子深知要平常人立刻接受这样的现实都比较困难，更何况对于顾时峰来说，不但是要接受现实，还要在面对仇人的儿子的时候学着释然。可是，就目前而看，就只有让时间慢慢将不安退化，让他们彼此接受，彼此熟识。
待林子进入厨房深处，之前稍显沉默的齐伟明突然开口道：“她看上去很幸福。”
顾时峰笑笑不语。
顾时峰有些听不懂齐伟明的话了：“你在说什么？什么叫莫须有的？”
齐伟明刚想开口，林子聪厨房里走出来，面带笑容：“菜都做好了，我们边吃边聊好不好？”
两个男人同时敏感地站起身，互相冷凝对方，最后朝餐厅走过去。
这顿晚饭吃的很别扭。
林子一边热情地给齐伟明夹菜，一边说让关切地询问齐伟明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身为哥哥的齐伟明颇有耐心地回答林子的每个问题，大口地吃着林子给他夹起的每一道菜，边吃边还对林子的菜赞不绝口。
“可是，你能保证以后也会给她幸福么？欧淇。”
顾时峰怔住，他的目光倏地收紧，脊背也突然变得僵硬。半晌，他才冷冷地问道：“这是林子和你说的？”
齐伟明摇摇头，无奈地笑道：“你不是很爱她吗？为什么却不相信她？林子那么爱你，她怎么可能对我说出你们那个辛辛苦苦隐藏了十年的秘密？哪怕我是她的亲哥哥。”
说这话时，齐伟明的目光显得有些空洞。扯出的笑容也是无奈的，苦涩的。
顾时峰忽然想起，这个隐匿了十年的秘密似乎在某个暗处已经不再成为秘密。他目光流动着一丝疲倦，不想让自己再想下去。
他已经不在乎了，就算欧莱斯会垮掉，他也不在乎了，现在的他唯一在乎的就是和林子在一起。
于是他抬起眼眸：“都无所谓了，你威胁不了我。”
齐伟明皱皱眉头，不然，道：“呵，你真够自私的，为了自己能够欺骗林子这么多年，要林子背负莫须有的仇债这么多年。”
而顾时峰这边就完全的冷冷冰冰，他不知道现在他究竟要如何掩饰自己惶恐的内心，唯有沉默，才能不被敏感的林子察觉到，不是吗？
吃完晚饭已经是晚上半点多，林子说要齐伟明留下来住，齐伟明却说有别的事情推辞了。
送走齐伟明，回到家中时，林子发现顾时峰已经回到了他的书房。
不是没有察觉到的，从他吃饭到现在，他一直都沉默不语，完全不像她认识的那个骄傲淡漠，无时无刻不都英气逼人的顾时峰。她想要知道齐伟明在客厅里都和他说了什么，让他如此魂不守舍。
于是，温了牛奶送到顾时峰书房。
顾时峰正站在窗边发呆，看见林子，他立刻收回落寞的表情，转而一笑。
林子将杯子递给他，然后声音很轻地对他说：“你……没有生气吧？”
顾时峰摇头，将林子揽进自己的怀中：“我都已经决定放弃一切仇恨了，不是吗？其实，反而我为你高兴，为你能够找到哥哥而高兴。”
“真的吗？”在顾时峰怀中的林子微微抬起头，盯着顾时峰轮廓清晰的下颚。
“嗯，真的。”
林子不再说话，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已经培养起了默契，即使沉默，也不会尴尬。
其实，她还有一件心事没有告诉顾时峰。因为她还不确定，她不想把不确定的事情告诉他，因为她不希望看到他失落。
二月的深冬寒意袭人，街上的行人也已经寥寥无几。顾时峰将车停在马路对面，自己一个人穿着黑色的笔挺大衣迎风行走，朝一家咖啡厅走去。
齐伟明就坐在咖啡厅的窗边，看着窗外向这边走过来的男人。尽管咖啡厅外寒风凛冽，但是他依然气度非凡，笔挺英气，高贵的气质遍布周身。林子能够找到这样的男人，是她的福分，但前提是如果他们相识之前只是陌生人。
齐伟明轻轻叹口气，愁眉紧锁。十二年前的种种如今在看见那双幽蓝的双眸时，突然之间历历在目，使他无法忘记那年的伤痛，那年的仇恨。
顾时峰已经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齐伟明淡淡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不会来。”
“如果只为我一个人，我一定不会来。”顾时峰语气颇为平淡。
“喝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林子不让我喝咖啡。”
齐伟明嘲讽地勾起嘴角：“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顾时峰竟然会那么听我妹妹的话。”
“因为只有她是真心的为我好。”
齐伟明看着顾时峰，良久之后，忽然问他：“你真的爱林子么？”
顾时峰不动声色地与齐伟明对视，然后笑而反问：“你认为呢？”
“我希望你爱，而且很爱。”齐伟明苦笑着靠向椅背，“因为只有这样我们的对话才能继续。”
齐伟明的语气颇为坚决，似乎在酝酿着某种情绪，蓄势待发。
既然如此，顾时峰也不想浪费时间：“那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要说的事情了。”
齐伟明笑了一下，眼神开始变得游离于空洞，似乎已经进入脑海中的记忆里，而那个记忆是痛苦的。
“十二年前，你的父母拿我代替你去和海外一家公司做交易，那是一笔邪恶的交易，竟然选择用我作为赌注。那个时候，我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我被他们绑在一个仓库里，一绑就是好几个月，他们给我吃馊了的饭，不给我水喝，我就一直等一直等，等你的父母把我换回来。结果呢？哼，结果你父母签完那笔协议后就翻脸不认人，他们一气之下就把我扔进海里，后来一个外国人将我救下来，我一时间失去了那段记忆……直到三年前，我才因为一次车祸，因祸得福，又找回了记忆。”
“所以，欧淇，是你们家欠我们林家的，如果不是当初你们那么狠心，我们也不会背叛你！我妹妹尹林子是因为不知道内情才和你在一起，如果她要是知道的话，你觉得她会如何面对你？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你惟命是从吗？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你百般骄纵吗？”
“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在威胁你，宗氏企业不久前告诉了我这件事，他们准备击垮你……我想你不会一点儿也不知道吧？”
“好吧，就算我不计前嫌，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旦身败名裂，你的将来会如何？你还拿什么给林子想要的幸福？难道你忍心让林子跟随你一辈子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吗？”
“顾时峰，如果你只是顾时峰该多好，可是，你不是，你是欧淇，你欠我们家，你欠林子的太多太多了，我不能让林子再跟你吃苦，你给不了她幸福的，现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让她离开你，你就是林子的一场噩梦！”
顾时峰开着车，脑海里不停浮现出齐伟明嘲讽，苦涩，无奈，绝望，轻蔑的眼神，耳边充盈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那么尖酸，那么刻薄，却又那么在理。
他完全慌乱了，从来没有如此慌乱过。他只觉得头痛，痛得快要死去，连呼吸都痛，他不想马上回家，却又不知道去哪里，他需要清醒。
车漫无目的地开着，不知不觉竟开到了J城的纽蓝海边。
已经是傍晚，入冬的纽蓝海边没有人影，他下车步行来到海边。海风吹着他的头和脸，像刀割一样的痛，可万万没有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