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江湖八卦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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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5 夜落刀光

自从三日前被砍伤,田墨便一直躺在床上休息,实是闷得他发慌。虽然,他以“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腿脚”的理由,几次三番地想要出去活动活动,却总是被史非花一个瞪眼驳回:“大夫说你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养!你就给我乖乖躺着吧!”

“呃,可是……”田墨刚想说什么,就被义弟一句恶狠狠的“没有可是”给堵了回去,只能敢怒不敢言地小声嘀咕着:“义弟怎生变了这许多……从前虽然可恶,却从没有这么凶啊……”

“义兄,你说什么?”史非花眯眼笑道,语气甚是轻柔。

“啊!没、没啊!”田墨慌忙拼命摇起那个未受伤的手,一边将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要知道,这义弟不笑还好,这一笑便是满肚子的坏主意。虽然他不想再看见义弟那样哀戚的表情,可这狐狸般的笑容,他可真是消受不起。

“那就好。”史非花斜了他一眼,淡淡答道。他又何尝不知这田墨也是个坐不住的人?于是,他用美食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喏。”史非花伸手端过一碗红彤彤油亮亮的回锅肉,这果然成功地吸引了田墨的全部精力。

“啊!好香!”

如此美食当前,焉有不大卸八块之理?!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田墨伸手就去抓碗里的肉,可还没碰上,就被史非花一筷子刷上了手背。田墨顿时疼得“咝咝”直抽气,再望他之时,眼神中就多出了些许哀怨:“义弟,你是想将我这只好手,也给抽残废吗?”

“啐!胡扯!”史非花啐了一声,瞪眼道,“什么‘残废’不‘残废’的!不过是伤了点皮肉,敲你满嘴胡说八道的!犯霉嘴!大夫说,伤口很快就可以愈合了。”

边说着,他一边给田墨递上了筷子。田墨连忙接过,就着史非花的手,夹了一块丢入嘴里,吧唧吧唧地嚼,“好味!”

史非花面有得色:“那是自然!”

“呃?”田墨微觉有疑,但来不及细想,就被香气扑鼻的回锅肉勾去了全部神志。连夹了数块,直吃下去半碗,方才拍了拍肚子,闲扯起来:“义弟,这几天我一直在床上吃吃睡睡,也不知外面情况。那石无归可有认罪?”

史非花走向桌边,倒了一杯茶,凑近田墨唇边,待他喝了一口,方才答道:“还没。本是前两日就应该提审的。只是,司徒老掌门忽然病倒,你又在养伤……”

“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被田墨打断。他大惊道:“司徒老头病倒了?平日看他老是装咳嗽,可任谁都知,他身体底子好得很呢!”

史非花淡笑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又说得准呢?再说了,老爷子也是年过古稀,活得够本了。”

“呃,义弟,你这话说得可就不怎么厚道了。”田墨撇了撇嘴,对史非花之言颇有微词。

史非花焉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轻轻勾勒了唇角,转移话题:“总之,你和司徒老儿都抱恙,大局只剩下龙应胡与我二人主持,实是有些草率。诸位掌门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等你的伤养好了再说。

田墨奇道:“他们还没看明白吗?我就是一武功末末流的三脚猫,要不,怎么会给砍成这副德行还差点连小命都丢了?哪里谈得上让我主持大局?”

此言一出,史非花怔了一怔。一想到田墨差点就一命归西,他低垂了眼,沉默不语。

“义弟?”见他不言语,田墨轻声唤道,“怎了?”

“哦,没事儿,”史非花扯了唇角挤出一抹笑容,又定了定心神,方才答道,“他们只道那魔教高手武功甚是惊人深不可测,才如此重创了你。因此个个都是心里直打颤儿,虽面上不动声色,可其实内里紧张着呢,生怕魔教再有高手来袭,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有几位掌门,已经找了借口离开了千里庄了。”

“唉,”田墨长叹一声,敛眉道,“也怪不得他们,大难临头,会保命要紧那是无可厚非……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惊道:“这石无归被捉住,千里庄还不乱成一锅粥?!姓石的弟子们,都没有动作吗?若并不只是石无归一人和魔教勾结,而是整个千里庄都是魔教教众,那么,我们现在身居其中,岂不是凶险得很?”

“义兄才智见长嘛。”史非花瞥他一眼,笑道。

田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义弟,你就别笑话我了。现在到底是怎样,你别老是卖关子啊!”

“哈,既然你都能想到,这帮掌门老江湖又怎会料不到?”史非花斜眼瞧他,笑道,“当石无归被捉住之时,司空老儿和龙应胡,就立即下令,将千里庄内石无归的直系亲属、以及几个武功最高的弟子全数软禁。另外,各派掌门纷纷下令,调派自家的弟子过来支援。再说了,你以为这奸细是那么好当的吗?若这千里庄上下全然是魔教教众,这许多年来,又怎么会不露一点马脚?想必这千里庄门人,大多数都是被蒙在鼓里的。正道中人对魔教分子是人人得而诛之,就算是自家的掌门被捕,但若是证据确凿,也只会悔恨自己有眼无珠,竟然受魔教党羽驱使那许多年。”

倒了一杯茶,啜了一口,史非花方才又接着说下去:“再说,现在只是将石无归关押,又未对其处以极刑。究竟怎么说,还得等审问之后再做定夺。千里庄的弟子门,也都是在等着结果呢。就算发难,也该是等到审讯结果出来之后。”

“呃,这倒是。”田墨点头道。

史非花摇开扇子,笑道:“所以了,你还是快快养好伤吧。现在,众人就等着你早日康复,出来主持大局,指正那姓石的呢!”

田墨挠头,尴尬道:“说到指正,我就觉得丢人。那夜,我只看见石无归,至于那另一个魔教之人,他穿着一身夜行衣又蒙着面,黑漆抹乌的一片,我根本就瞅不出来面目。就算他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一定认得出来。至于那人的功夫嘛……反正我是武功低,也不知那天伤我的魔教贼人有多厉害,不过,要对付我那是绰绰有余了。”

一听他又说到那夜差点丧命之事,史非花僵硬了下身形,勉强地笑了笑,扯开了话题:“算了,莫再谈这些烦心事了!你管那许多做甚?你只需管多吃多睡,快快养好伤,那便足够。”

“呃……”听到这句,田墨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抓了抓后脑勺,一脸不自在,道,“义弟,你确定你说的这个,是在养伤而不是养猪?”

“养伤也好,养猪也罢,”史非花将扇子“刷”地合上,斜他一眼,“总之,你就给我乖乖躺着,不许下床乱跑便是!”

“哦……”田墨哀怨地应了一声。

望着史非花收拾了碗筷走出房门的背影,他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义弟,是越来越唠叨了。不过,比起先前的狐狸笑,这瞪眼虽是凶悍,却不知怎的,顺眼多了。

嗨?奇了,他怎么被瞪了白眼,反而满心自在呢?田墨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有不解地挠了挠后脑勺,一边喃喃自语道:“这可真是奇了……”

当天夜里,田墨睡到一半,迷迷糊糊地只觉尿急。他连忙起身,拉开房门,直冲屋外茅房奔去。待得解决了民生大计,这才畅快地舒出一口气来。

推开茅房的挡板,本打算回屋继续做他的春秋大梦,可这夏夜中微微清凉的风,轻轻拂过面来,顿时让他睡意全无。

抬眼望深蓝色的天幕,月明星稀,一轮圆月正当空。清风拂面,非但吹散了田墨的睡意,还让他分外的清醒。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臂,扩了扩胸,田墨干脆趁着月色,在后院中散起步来。

这三天来,他大都在床上躺着过的。就连他上个茅房,义弟不是自己跟着就是派人看着,好像生怕他会掉进坑里似的。

一想到那个义弟,田墨就觉得好笑:平日里那个器度非凡、贵为一派掌门、更是正道好手领军人之一的义弟,一见他受伤,立马急得红了眼。再无平时的儒雅倜傥不说,竟然还难得地露出了慌乱的神色。而之后,更是越发老妈子似的唠叨,看着他养病——这些日子,可把他给闷坏了!

如此在心中微微抱怨着,可是面上,田墨却不自觉地咧了唇角,“嘿嘿”地傻笑出声来。

在庭院中信步乱逛,竟没碰上半个家丁什么的,想必是因为石无归被捕一事,这千里庄的门徒们行走大多受了限制。

踏月而来,虽说是没有目标地散散步、舒活舒活筋骨,可是不知怎的,一回神,抬眼一望,竟然不自觉地走到了义弟的屋子前。田墨微微一愣,暗暗好笑这份自然而然的下意识举动。既然已来到此处,他伸手想去叩史非花的屋门,可刚探了手便在半空中停住了。

这时候,就算不是三更也该过了子时了。想必义弟早就睡了,还是不打扰他的好。

微一思忖,田墨放下手来,转身踏出院外。正想再晃悠晃悠、慢慢逛回自己屋那院,却觉得眼皮微微一闪,一道黑影瞬间遮了月光,极快地闪了过去。

田墨以为是夜鸟,抬头张望。这不张望还好,一张望让他格外疑惑——哪有那么大的鸟儿,怎地从墙头直跳进了东边院子?

他心下生疑,忙走向东院——那里正是神刀门门主龙应胡所暂居之地。

以墙壁和长廊廊柱遮住自己的身子,田墨微微叹出脑袋,向院内偷偷望去:只见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正蹲在屋顶上,掀了瓦片透过洞向屋内瞧去。

不好!姓龙的有危险!田墨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急得额头直冒汗:凭他的武功,若冲上去硬拼那必定是送死!只有先悄悄退出去,赶快喊义弟过来救人!

田墨刚想转身去求援,却瞥见那黑衣人已然将一根不知什么材质的管子,从屋顶的洞中伸了进去。田墨顿时变了脸色:难道是毒烟?

“龙帮主!有刺客!”

一见事态紧迫,若不出声,那姓龙的怎么死的都不明白!田墨也顾不上那许多,一嗓子吼了出来。

那黑衣人立即察觉,手腕一翻,不知什么东西破空而来,正重重地击在田墨穴道上,让他顿时身子一麻,瘫软在地上。他死命张口想求救呼喊,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了。

可仅仅是这么短短瞬间的变故,已经打乱了那黑衣人的计划。只听“嘭”的一声,仅着中衣的龙应胡夺门而出。那黑衣人立即迎上——

一刀一剑,相互撞击,在夜空中“铿锵”之声不绝。

田墨趴在地上,焦急地看着,可那二人的身形快得惊人,凭他那点修为底子,哪里能分得出来?只见两个人的身形闪得极快,一黑一白时近时远,而剑鸣之声不绝于耳。

田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偏就是身子动弹不得。想那二人连过了几十招,按理说早应有家丁闻声而来,怎的到这时还没人出现?田墨心焦,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石无归被捕之后,其家人弟子皆被软禁,他手下家丁也被限制了行动。

这个时候,田墨当真尝到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滋味。口不能言,只能在心中呐喊:义弟!快来!

“啊!”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惨呼,那龙应胡长刀飞出,摔在地上。只见他“噗”地喷出一口血来,染红了雪白的中衣。

那黑衣人立刻欺身而上。龙应胡背靠廊柱,借机夺过一剑。然而这一退,便到了墙边退无可退之地。那黑衣人趁势一剑直刺。龙应胡深知避无可避,咬牙狂吼一声,右掌成爪,灌注毕生功力,直向那黑衣人前胸狠抓而去。

就在黑衣人剑中龙应胡侧腹之时,龙应胡一爪之力,重伤了那黑衣人、并将他的衣服抓出了一个窟窿。

那黑衣人一个踉跄,直退了五步才稳住了身形。而那龙应胡已经斜斜地顺着墙壁滑了下去,只在白墙上留下刺目的血红印子。

田墨瞪大了眼看着这一切,当他看到龙应胡满身是血地靠在墙上、一动也不动之时,焦急已变为了愤怒。

他狠狠怒瞪向那黑衣人,见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田墨心知此次必死无疑,他反而没了惊恐,只是苦于口不能言,否则,他定要吐这杀人罪犯满脸的唾沫,直将他家祖宗十八代骂个遍!

见那黑衣人在自己面前提剑而立,田墨自知无望,闭上了眼,竟已不惧生死,只盼望快些解脱,变了厉鬼为自己报仇!

可这一闭眼,刹那之间,脑海中却闪现出无数画面,急速晃过眼前,看不真切——

“黄天在上,我田墨愿与史非花史老弟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必遭五雷轰顶!”

耳边幻听地响起这一句,眼前浮现的,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清秀面容,微微上扬的唇角,浅浅淡淡的笑容。

是义弟啊……

下一刻,脑上重重一痛。田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唯有一个念头:抱歉,为兄与你同生共死的约定,怕是守不住了……

耳鸣得厉害,“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头昏昏沉沉,脑后有什么地方阵阵作痛。

田墨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向后脑勺摸去——只觉好大一个肿块。

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微微浅淡的蓝色天幕,圆月已偏西。

微微侧过头去,只见视线所及,地上点点血迹。田墨一惊,直撑起身子,刚想站起来,却觉得一阵眩晕,眼一花,又跌坐回去。

待到眩晕之感退去,他忙扶着廊边栏杆站了起来,四下望去:只见,那白墙之上,鲜血赫然其上。而龙应胡,已是全身浴血,瘫软在墙边。

田墨急奔过去,扶住龙应胡,身体仍然暖热。他伸手探其鼻息,几不可感,却好似若有若无。

还有气!田墨大喜!忙大声吼道:“来人啊!”

一边吼他一边抱起龙应胡,就在此时,一件物事从龙应胡的手中滑了出来——一柄黑骨白面的折扇。

田墨顿时惊呆,只是怔怔地望着地上这把沾了血迹的折扇——

这柄扇是如此熟悉。是这柄扇,在那梁河寨的土牢中,于三伏之时,为他摇出一丝清凉。他曾无数次地见过那人“刷”地打开此扇、摇扇轻笑……

这柄扇,怎会出现在这里?

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他记起那龙应胡临被刺中之前,曾五指成爪,直抓那黑衣人的胸口、将他的衣服扯出了一个窟窿……

难道……

不可能!田墨大力地摇起了头,想将那个无稽的想法晃出脑外。

或许,只是巧合?扇子又并非什么稀有之物,难道还不许别人有一模一样的?

他慌忙拾起那把黑骨白面的扇子,再度细细打量一遍。然而怎么瞧,却都似极史非花那随身携带的那把……

田墨敛起了眉头,额前成川,刻出深深的印记。

就在此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跌跌撞撞地冲刚才自己怕起来的地方奔去。

于方才藏身的墙壁与廊柱之间仔细搜寻,他果然见到一件小小的物事,映着月光,静静地躺在地上——

是一枚铁莲子。

田墨顿时跌坐在地上。缓缓地伸了手去,拾起那小巧的凶器——这正是此前,那黑衣人用来打中他穴道的暗器。

他曾见过这种暗器。正是当日为了梁河寨一事,义弟带他偷偷潜入仙侠门盗宝。当时,义弟他手腕一转,几枚铁莲子正中守卫弟子的穴道……

拼命回想,方才那黑衣人使出这铁莲子的手法,的确像极了那日……

田墨呆坐在地上,双目茫然地望着前方。脑海中一时思绪翻腾:或许……不!定是有人蓄意嫁祸!义弟……义弟他绝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拼命地摇起头来:定是哪里出了错!定是有贼人故用此举,蓄意嫁祸义弟!对!定是如此!他定要查个清楚!

抬了头,东方已微泛白。田墨慌忙爬起身,急奔去抱起早已昏迷不醒的龙应胡,边狂奔向正殿边大声呼吼。

有人陆续被惊醒。几个掌门闻声而来,慌忙拆人去请大夫,并帮着田墨,将龙应胡抬上床。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大夫闻讯赶来、一派慌乱之时,田墨将那柄折扇,偷藏入了衣襟之中。

里屋,大夫正在为龙应胡进行抢救,情形难料。而田墨与众正道掌门则站在外屋等候消息。众掌门纷纷询问田墨,究竟是发生了何事。田墨便将昨日起夜、见到歹人,直至自己被歹人打昏之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唯独只将自己醒来发现折扇和铁莲子一段,隐去不提。

而就在这时,史非花也闻讯赶到了屋中,急道:“义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你没事吧?”

田墨偏头望向他,只见一张没有血色的素颜。他愣愣呆住,眼光若痴。良久,终是低垂了眼,一把拽住史非花的手,将他拖出屋外,只拉进自己屋内。

猛地踹开屋门,田墨拽了史非花进屋,随即转身将屋门关上。

见田墨一直敛眉不语,史非花疑惑问道:“义兄,究竟是怎了?”

田墨低垂了眼,望着地面沉默良久,方才开了口:“你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啊?!”未料到他有此一问,史非花一愣,随即伸手摸了摸脸,笑道,“或许是休息不够没有睡好吧。”

田墨抬起了眼,目光直直地锁定他的,冷冷沉声道:“该不会是失血过多罢?”

史非花一怔,随即笑道:“义兄何出此言?我又没受伤,哪来的失血?”

田墨不答,又反问道:“你的折扇呢?”

“呃,义兄你要折扇?我丢在屋里了,既然你要,我这就去拿。”史非花笑着道,随即转身便要向门口走去,却被田墨一把伸手拉住。

“不用了!”田墨冷冷道,从怀中掏出扇来,“在这里。”

“耶,奇了,”史非花笑着将扇子接过,“怎会在义兄你这里?”随即他神色一凛,惊道:“怎会沾上了血迹?”

田墨不语,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眉间成川,神色隐忍而痛苦。但终究,他还是下定了决心,猛地睁开眼,伸手就向史非花胸前探去——

扇柄挡住了他的手。

“义兄,你究竟是怎么了?”史非花皱了眉头,问道。

“没什么,不过让我看看你的胸口,”田墨冷冷道,“若非有事,你又何必隐瞒?”

史非花苦笑一声:“义兄,你这要求着实让我为难。那是绝不可能的。”

“为何?做贼心虚了?”田墨厉声道,“昨日那黑衣人被龙应胡抓伤了胸口。你若是清白,又何妨给人看一下?”

“义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吗?”史非花闻言怒道。

田墨别开了眼,低声道:“是证据所指,不得不怀疑。”

史非花愣住,随即缓缓低垂了眼,沉默了良久,方才轻声道:“义兄,你相信我,我并不是……只是,不让你看,事出有因。这实在很为难,我有个秘密,一直尚未对你说……”

田墨死死瞪住他,“什么秘密?到了这时,你还有什么说辞?”

“我……”史非花怔了怔,沉默良久,像是挣扎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声道,“我……我一直瞒着你,我……我其实是个女子。”

“什么?!”田墨呆呆愣住。

史非花苦笑道:“咱们仙侠庄向来只有男子做掌门,所以我才……总之,一言难尽就是了。”

“……”田墨还是愣着,完全说不出应对之词来。史非花此言,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义弟他……他……竟然是个女子,她……她……

“所以,义兄你的要求,实在让我很是为难。实是因为这……男女有别。”史非花低下头,极轻声道:“对不起,这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不只瞒着你,我还瞒着我所有的门徒,所有的江湖中人……我这也是不得以,我……咳!咳!咳咳!”

说到此处,史非花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连忙伸手捂住唇。田墨分明看见,她的指缝之间,渗出了鲜红的颜色。

“义弟,你怎么了?”田墨想也不想,下意识地冲过去扶住她。

剧烈的咳嗽声听得田墨揪心地疼,忙一手拍上史非花的背脊,想帮她顺过气来。可不知怎的,竟是全然没有效用。只见她痛苦地伸手捂住胸口——

她胸前那白色的外袍上,竟然映出血迹来。

“义弟……你……”田墨顿时僵住了身形,只是瞪大了眼,呆呆地望着她胸口映红的衣衫:她,果然受伤了……真的是她……怎么会是她?

“咳……”史非花好容易顺过气来,见事情已经败露,唇边勾勒出嘲讽的弧度,“哈,想不到我连底牌都掀出来了,还是没能瞒过。那姓龙的,倒还真是有点本事,这一爪伤得我不轻。可恨他狗命真大,竟然伤成那样,却还没咽气!”

“……”

田墨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愣愣地望着她,望着那张最熟悉、而此时却又显得那般陌生的面容。

史非花轻轻勾勒了唇角,饶有兴趣地望着田墨,浅笑道:“义兄,你怎地一副见到鬼似的表情?你今天拽我进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结论吗?怎么,现在后悔了?”

说罢,她伸手就是一掌,直击田墨肩头。田墨立即被打飞出去,跌坐在地上。而史非花也因这一发力,唇角溢出血来,“怪就怪你太多事!若你少管闲事,现下咱们还能称兄道弟做个好哥们。现在,你满意了?”

“为……为什么?”田墨被刚才那一掌打得肩头巨痛,只得一手捂住肩头,一手撑住地面,瞪向她恨道。

“不为什么,不过做该做的事情而已。”史非花淡笑道,脸色越发惨白。

田墨闻言,身形一震,颤声道:“难……难道你才是那个魔教……”

“呸!什么‘魔教’?”她啐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咱们神教的名字,岂容你来诋毁?好吧,反正我也不能留你活口了,便让你做个明白鬼罢。”顿了一顿,史非花继续道:“没错,我才是你口中的那个奸细,”她好笑地望着田墨,轻轻勾勒了唇角,“我也是你口中的那个‘九幽鬼姬’。”

“什么?!”田墨惊声道,“怎么可能?鬼姬不是许一萝吗?她什么武功也不会,而什么女魔头,不过是个误解而已!”

“哈!咳……”史非花大笑道,这让她牵动了胸口,连咳了数声,方才继续道,“哪里有那许多八卦,这么容易就让一个普通女子成了威震武林的女魔头?!我这‘九幽鬼姬’的名号,可是奎教主亲赐之名,哪能这么白白地送给别人?不过当时颇于形势,教主让我卧底,若这鬼姬平白失踪,实是让人费解。所以,我才散出风声,暂且将‘九幽鬼姬’之名嫁祸给了许一萝。而我,则可以伪装成男儿身份,进入仙侠门。谅谁也想不到,这仙侠门的门主,竟然就是那九幽鬼姬。”

“你……”田墨怒道,“好一个鬼姬!你可知你这名号,害得别人多惨!”

“哈,义兄,莫这么动怒啊,我不是留给了那许一萝一条生路了吗?”史非花嘲讽地笑道,“正道围剿鬼姬之事,我一直都在关注。好歹那家伙也帮我背了不少黑锅,所以我便帮了她一把,给了她条活路。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了你这蠢货:武功低微、头脑简单、却又正义感十足——这么优秀的条件,简直是天生做傀儡的主儿,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你……你一直在利用我?”田墨颤声问道。

“耶,义兄,‘利用’这两个字,说得真是伤感情啊,”史非花摇开那把折扇,扇上飞溅其上的血迹,甚是刺目,“不过,你倒的确帮了我不少大忙就是。我只微微暗示了你一下,你就当真盯着石无归去了。”

“你这么说,难道,他是无辜的?”田墨大受打击,“怎么会?怎么……明明是他勾结魔教,这明明是我亲眼看见的!”

“哈哈!”史非花大笑出声,“说你猪脑子,你还当真笨得要死。那夜去石无归屋外敲门的黑衣人,便是我。”

“怎么可能?我有听见他的声音!不是你!不是你!”田墨大吼出声。

史非花淡淡一笑,转而就变了声,却是清秀灵动的女音:“这还不简单?我若不会变音之术,又怎么能装了那么久男人腔而无一人发觉?”

“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田墨闻言,颓然地低下脑袋。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大声道:“难道司徒空也是因为你……”

史非花笑着点了点头,“没错,算你有点长进。我让你交给他的那根千年人参,是淬过了毒的。否则,他那老东西,又怎么会好死不死地正好在这多事之时,卧床不起?”

“……”田墨无言地闭上眼睛:他被她骗得好惨……好惨……

“总之,”史非花摇扇笑道,“多谢你鼎力相助,好让我一下除去了正道三大巨头。你的功劳,我定会和奎教主好生说明的,让他追赏你些好东西。不过现在,就让我先送你一程吧!”说到此处,她敛去笑容,阴沉地道:“莫怪我无情,谁让你多事!”

说完,她提气运功,想要再给田墨一掌。可就在此时,她却听他忽然开了口:“黄天在上厚土在下,当日你我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些,也是假的?”

“咳!”史非花心神一动,咳出一口血来。良久,她才抹去唇边血渍,凄然一笑,“自然是诓你的!”

田墨愤怒地抬起头来,狠狠瞪向她,“你我约好了的,若违此誓,五雷轰顶,你就不怕报应吗?”

她勉强地扬了唇角,“当日,只你发了毒誓,我却并没说什么后果啊。再说了,你莫忘了,咱们并非义兄义弟,不是吗?我是女子啊!既是如此,又何来誓约之效?”

“……哈,”田墨仰头笑了一声,笑声凄楚,“没错,没错。你连性别,都是在骗我……我田墨真是有眼无珠,该死该死。既然这双眼是非不分黑白不明,那还留来何用?”

言毕,他弯了两指,狠狠地冲自己的眼珠抠去——

史非花见他此举,慌忙跃身伸手去拦,右掌覆上他的双眼,挡住了他自毁双目之举。可这一跃身,又耗去了她太多力气,牵动了伤处。顿时,她只觉气血翻腾,喉头一甜,又吐出一口血来。

感觉到胸中的痛楚越发分明,感觉到气力一点点地流失,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个时候,只有挡住了他的眼,她才敢这么目不偏移地望着他。她望他良久,仿佛要将这个面容刻进心底。半晌之后,她方才低垂了眼,轻轻地掀了掀唇,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来:我,亦是如此。

言毕,她拖着重伤的身子,踉跄着冲出屋子,使出全身气力,跃过墙头逃离。

而田墨,缓缓睁开了眼,低头之处,只见衣上留下了斑斑血迹——那是她方才呕出的血。

刹那间,心里的酸、心里的苦,心里的恨、心里的怒,竟纠结在一起,乱成一团,只化作一声叹息溢出唇:“唉……义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