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江湖八卦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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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江湖成名一百法

“啪——”

堂木一拍,震得四座客人无不一震,个个瞪圆了眼,巴望着说书人又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来。

看四座期待之眼神,说书的胡师傅轻轻摇了摇扇子,故意摆足了姿态,方才慢慢合拢扇子,故作一副神秘模样,轻声道:“你们可知,昨夜发生了何等大事?”

众人皆摇头,连正大嚼着阳春面的徐十三也不例外。他一边将筋斗的面条塞进口里,一面竖起耳朵听台上人讲述江湖逸闻。

“昨夜,”胡师傅又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对众人说什么天大的机密一样,“昨夜,那江湖人无不欲除之而后快的一个魔头,又再现江湖,犯下了一件大案!”

是谁?又是什么大案?

台下听众无不产生了这两个疑问,那胡师傅岂有不知之理?!可这时候,他倒“刷”地甩开了扇子,悠闲地扇起风来。

老熟客们焉会不知他意图,只得骂骂咧咧地将碎银拍在饭桌上。而那胡师傅见状,立刻微微笑了开,收了扇子继续道:“昨夜,有个江湖人无不得而诛之之人,又犯下了一桩滔天的罪行。那个人,竟然挖开了武林名门的坟茔,还做出了令人发指之事。那个人,就是——九、幽、鬼、姬!”

仿佛是给众人以惊怂恐惧的时间似的,胡师傅一字一顿地说出那个名字,这让座下听众们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又是那个女魔头!”

“噗——”

正当众人义愤填膺纷纷表示对魔女的愤慨之时,却有一个人将满口的面条喷了出来,直喷得满桌汤汤水水,邋遢一片。

看见胡师傅狠狠地瞥来一眼,似是在说“你小子又拆我台”,徐十三连忙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面条残骸,冲台上“嘿嘿”笑了下,算是抱歉。随即,他偏了头去,见桌子左首的人举着筷子不动,徐十三好客地劝道:“多吃点!多吃点,不够咱再叫!”他咧了嘴笑,“昨儿个和那姓胡的打了赌,这顿他请。你不要客气啦,多吃点,能吃穷他最好!”

这家伙,原来是别人请客,难怪这么大方。许一萝瞪了他一眼,却瞥见他那满面的笑容。

当二人从墓道中走出之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二人困顿不堪,许一萝本想就此别过,没想到却被徐十三拖住,非说有人请客要带她去吃一顿。这不,就将她拉进了客栈,二人各开了房小睡了一会,未想一睡就睡到了晚饭时候。再然后,徐十三便拖着她来到一楼的酒肆,一边听起说书一边吃起面来。

“怎么?觉得不好吃吗?我觉得口味很不错啊。”见她还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徐十三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道。半晌,他猛地反应过来似的,“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不想听?你若不想听,我们走吧。这顿就当便宜那姓胡的了。”

“没,我觉得听听也蛮有趣的。”见他要起身,她伸手拦住他。

“哦,那就好,”他又咧了嘴笑开了花,“说起来我盘缠也不够了,这顿能吃个饱点就多撑点!咱一边听他讲笑话一边吃。”

一边说着,他一边忙不迭地将面条塞进嘴里,一边瞪大了眼,偏要看那台上姓胡的,又能扯出什么鬼话来。

“众所周知,那九幽鬼姬,是个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她丧尽天良,泯灭人性,所作所为令人发指。是以,武林正道中人,人人得而诛之。”

“就在前些日子,紫云派掌门宫紫仁宫居士,正要带领武林正道各派,一同深闯虎穴,制裁那女魔头。可没想到,那魔女竟然如此阴险狡诈……”

胡师傅露出了一脸哀愁的模样,引得台下听众无不敛眉思索,究竟出了怎样一回事。

“就在昨夜,九幽鬼姬在半夜三更之时,扒开了宫居士至亲之人的墓穴!”胡师傅加重了语气,哀恸的神色溢于言表,“更惨无人道的是,她竟然放火烧毁了张夫人的尸身!还劫走了宫居士的先人留下的遗物……”他摇了摇头,又接着道:“这让宫居士痛心万分,也因此心灰意冷。悲痛欲绝之下,宫居士决定退隐江湖……好个鬼姬,她的阴谋,再次逼退了一位武林正道的中流砥柱!此等下作的手法,简直令人发指!”

正当胡师傅瞪大了眼,将义愤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而众听客们无不摇头感慨,替宫居士不值的时候,却听一个人闲闲地开了口:“喂,那被挖了墓的宫居士至亲之人,究竟是谁啊?若是他母亲大人,不该是叫‘宫氏夫人’吗?怎么会叫‘张夫人’了?”

好熟悉的声音。胡师傅定睛一看:果然是徐十三那小子!

“谁说至亲之人就一定是宫居士的母亲了?”他冲他辩道,“难道亲戚中就没有至亲之人了?”

“那,”徐十三咬着筷子,笑道,“究竟是怎样的亲戚啊?”

“这……”胡师傅顿了一顿,本想不与做答,但看见四下听众都被徐十三的问题挑起了兴趣,正眼巴巴地望着他,于是只好如实答道:“那是宫居士二姨娘的侄女的表大姑妈的表舅舅的娘的墓……虽然辈分远了点,但关系倒还蛮亲……”

“哦!原来如此啊!”

不等他说完,徐十三抢着话头道。接着便再不言语了,只是端起碗喝着他的面条汤。

这可气得胡师傅吹胡子瞪眼。好个拆台的小子!可再怒也终究发作不得,只猛地拍了堂木,算是做了散场。

“许姑娘,你可是事先知道那墓穴竟是有来头的?”一边喝着面汤,他一边问向她。

许一萝摇了摇头,瞥了他一眼,“我只是看那墓头的规模,似是个大户人家的,哪知会牵扯到那么多?再说了,照那说书的逻辑,这里硬拉出两个人来,也能算上点边边角角的关系来。”

“这倒是……”他放下汤碗,随口问道,“那什么遗物又是怎么一回事?你后来不是什么也没有拿走吗?”

她瞥他,淡淡地答道:“每个传言要都是有所根据来源,那倒也没有‘兴风作浪’、‘无中生有’这几个词儿了。”

见她语气虽淡,但神情却有些落寞,徐十三不知怎的,觉得心头有点空荡荡。

想想也是,她本不过是个普通的姑娘家,突然间就给人说成了是杀人无数血腥恐怖的女魔头,听多了各种咒骂的话儿。若换作是他,估计都要疯了。

想到这里,徐十三心头一颤。猛地,他拍了桌子,“我决定了!”

桌子上的碗筷随着他拍桌的动作跳到半空中,又跌回原处。这个没头没脑的动作,也引来正在吃面的许一萝的注目。

“我决定了,”徐十三望望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注意,方才压低了声音,轻道,“我们来做好事好不好?”“哈?!”面对他没头没脑的话,她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你总不能一辈子背着一个‘杀人女魔头’的称号过日子啊。我们来做好事,让江湖中人知道,原来一切都是误会。你说这样,好不好?”

他咧了唇角,笑道。笑意写在脸上,也写进了灿若星河的眼眸里。

原本要说“好个痴人说梦的妄想”的许一萝,在看见那样的笑容之后,也终究没有将反驳的话说出口,只是低垂了眼眸,望着碗里闪着油光的青菜,轻道:“好吧。”

有句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想靠做好事扬名立万流芳千古,比起遗臭万年来,其难度远远要大上千万倍。

其实,做好事并不难:比如帮邻居大妈挑挑水、帮不认得的农家大爷犁犁地,又或者仅仅是个路边的孩子削一个陀螺什么的,这些哪个不算是好事呢?可问题是,想要在江湖中受人景仰立下威名乃至成名立万,那这好事就不能是一般的“好事”了。

“这个……你说,我们去找个一个无恶不作的山寨,然后灭了他们!这主意怎么样?总该能成就一番美名了吧!”

徐十三翻着手中自编的《江湖成名一百法》,一边挠了挠后脑勺,一边询问许一萝的意见。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个白眼,“你可有武功?”

“那倒没,”他想也不想地如实回答,随即敛起了眉头思索了片刻,继而露出了笑容,“不过我有正义,话说‘邪不胜正’嘛!”

“送死。”给自己倒了杯茶,她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将他一腔正义热血浇了一个透心凉。

“那……山贼也好、魔教高手也好,咱们惹不起,但抓几个偷儿采花贼什么的,总该是可以的吧?就算是个普通人,路见不平遇到个什么抢劫偷盗的,还要抡起拳头伸张正义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然而一时半会,许一萝也没能想到什么反驳的话儿来。

直到第二天天光,二人站定在大街上,她才意识到,这作为分明就和那成语中“守株待兔”的笨农夫一般嘛。

这是刚天光不久,清晨的大街上还没有几个人的。道边的店家们都还未开铺,只有一个卖烧饼的小贩起得早,推着炉子在街口等着。徐十三买了两个烧饼,与许一萝分了,一边啃一边盯着道上,引得零零落落的过路之人无不侧目。

渐渐地,随着日头高了,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徐十三紧盯着每个过路人不放,企图能在众人的面目上看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来。然而怎么看,似乎都没有任何不妥之人。

想到此乃关系到“九幽鬼姬”这名头善恶,是关系到许一萝荣誉之大事,徐十三死命瞪大眼,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可时间一长,这么看着看着他便就草木皆兵起来,觉着路人好像个个都有点歪鼻子斜眼睛、贼头贼脑獐眉鼠目的,不像是好人的样子。

这么一来,他精神格外紧张,几乎将眼睛看得对一块儿了。面对所有路人,他皆以注目礼送之,搞得人心惶惶,生怕这个路边瞪白眼的家伙,把一双招子给瞪了出来。

“喂,”实在看不下去的许一萝,眼角抽搐了一下,随即拎着徐十三的衣领一路拖走,“哪有你那样盯着人瞧的,没看见偷儿不说,倒给别人误会是踩点的了!”

“怎会?!”徐十三跳起来,揉了揉酸疼的眼,转身冲她辩道,“看我这么善良的面孔,看我这么正直的眼神,哪里有一星半点像是不良分子啦?”

“是是,”看他将眼睛揉得红成了兔子,许一萝不禁好笑,“你那不是不良分子,是不良于目行了吧?看你那模样,别人还当你有了什么眼疾呢。”

话里调侃归调侃,可眼见着那家伙将自己的事情摆在心上,她多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看着他拼命揉红了眼睛,许一萝忙喝止了他,从背包里翻出条干净的手巾,递了过去,“喏,拿去擦眼,别用你那大赃手揉。”

“喂,许姑娘,你莫要老是置疑在下的修养习惯好吗?”他哀怨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将双手伸给她看,“你瞧瞧,哪里有污迹了?就连指甲逢里我都清洗得干干净净呢。”

一边说着,徐十三一边顺手接过她递来的手巾,擦了两下眼,却突然僵硬住了身形,惶恐地盯着手巾,再慢慢转眼望她,“这……这……许姑娘,这会不会太快了些?”

“啊?!”许一萝莫名其妙地发出无意义的疑惑声。

“许姑娘,我……我知道,虽然你名声不太好,但其实是个好姑娘家……不过,我……我还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啊……”徐十三垂下脑袋,不敢正眼看她,只是将手巾攥紧,不安地揉着,“但……但若你当真是……是……那……那……”

“是什么?”许一萝挑眉道。

“呃……”徐十三吞了吞口水,定了定心神,仿佛下了很大的勇气似的,却越说越小声,“倘若……倘若姑娘你真的是……是对我情有独钟,那……那小生也只有从了……”

“从你个鬼啊从!”许一萝气得二话不说,直接一脚飞过去将他踹在一边,“你是突然发颠了吗?!胡言乱语的!”

“难道姑娘给我手巾,不是芳心暗许的意思?”徐十三被踹得半趴在地上,满脸委屈,“这手巾,不就是说书中那鸳鸯蝴蝶的定情之物嘛……”

“你小子说书听多了听傻了?!”许一萝挑起了眉,一把从他手中夺回手巾,随即怒瞪去一眼。那眼神看得徐十三一惊,愣了半晌,才喃喃道:“我现在总算是信了……”

“……”她挑眉,等待他的下文。

“你刚才那一眼,”他心有余悸一般地道,“真是有点寒,的确蛮有女魔头之风范的……”

这番诚实的心声差点再次换来一脚,幸得许一萝懒得和他计较,只是一言不发转了身走向旁边一家差铺走去。

徐十三一手按着被踢中的胸口,好容易直起身来,疾走数步想要追上她。可眼光流转之间,竟瞥到前方一位锦衣路人袖中掉出了钱袋。他刚想喊住失主,可转念一思忖:若这钱袋被过路贪图财物的人拾起占为己有,到时候他再将此人拉住将东西归还失主,不就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了吗?如此一想,他立刻大步赶上许一萝,拍了她的肩膀,努嘴示意让她瞧着地上的钱袋。她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二人就这么盯着在静躺在行人脚下的钱袋。

有了!

果真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叫化子瞧见地上的钱袋,拣了起来,并扯开了袋口看了一眼。徐十三拉了许一萝撒丫子便跑,刚想上前惩治罪恶,就听那乞者扯着嗓子吼了起来:“哪位大爷丢了东西了啊——”

不愧是路边讨生活的,这一嗓子又响又亮,震得刚巧赶过来的徐许二人直耳鸣,自然也就被先前那掉了钱的锦衣富人听了去。一摸索,果然是自个儿的钱袋没了,于是那富人立马折回了头冲过来,“是我的是我的!”

“呃,”乞者却不急着把钱袋子还回去,随即问道,“这位大爷,知道里面有多少银子吗?”

“大约是十两吧。可能还有些碎银。”锦衣富人想了想,答道。

查了查,见数目没什么出入,那乞者随即便将钱袋子还给了对方。富人也道了声谢,从中掏了几块碎银子丢给了乞者。这乞丐更不会推辞,全数接了塞进衣襟里,贴着身藏着,一转头也便走了。

一场物归原主的好戏至此完毕,只留下徐许二人呆站着,相望无语。真不知是该喜这世风纯良得好,还是该怒这乞者太好心一点都不配合工作的好。

随后二人又等了许久,偏就是瞧不着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儿来。眼看着一上午过去了,这一番折腾下来,徐十三的肚子饿得直打鼓。二人找了个面店叫了两碗阳春面。

“唉,平时只听说什么‘世风日下’,”一边用筷子击着桌子边儿,他一边抱怨道,“可怎么看,都是太平得很呀。”

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言论引来小二的侧目。怕是这位小二天性爱好和平,于是在给徐许二人将面碗端来的时候,就便没什么好脸色,只往桌上一敦,震得桌子都抖了下。

自知理亏的二人当然不会介意,再加上此时吃饭皇帝大,二话不说就动起筷子。可刚捞了两筷子,还没喝上口面汤,就听得街对面有人高呼:“有扒手!抓贼啦!抓贼啦——”

这一呼顿时让二人丢了筷子冲了出去。尤其是徐十三,一边狂奔向案发现场,一边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嘴角咧得合都合不拢。幸好他跑得快,否则让路人看见这家伙听到有贼还笑得如此开怀,八成是要以为他是得了癫症的。

“偷儿,哪里跑!”眼见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个疾走奔跑的褐衣男子,徐十三一边撒丫子追,一边大吼着毫无新意的词令。这让跟在后面的许一萝,忍不住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这一叫,倒让那偷儿有了戒备,跑得更欢了不说,还尽往那些小街小巷里蹿乎。一路上带得鸡飞蛋打,连撞了好几个摊子。而摊主们在此飞来横祸之下大多傻了眼,直愣愣地看着始作俑者绝尘而去,待到紧追而上的徐许二人杀到才回过神来,纷纷拦着扯着要求赔偿,直把徐十三气得直跳脚。

眼见徐十三身陷摊贩围攻,许一萝也不嗦,先撇下这烂摊子不管,径直追着那偷儿。说来也奇,她的脚程快得很,眼见着就要追上那偷儿,不料那家伙扭头冲进一条暗巷。

许一萝刚想叫糟,可就在这茬儿又起了惊人之变:那原本已冲进巷子中的扒手不知怎的,突然又从巷中退了回来——而且似乎撞上了什么物事一样,是倒着跌飞回来的。紧接着,一个穿着随意看似醉眼惺忪的懒散家伙,一边揉着眼一边走出那巷子,一把拎起那偷儿,连拖带拽地走了开去。

“等等!”不知何时已经摆脱了那些摊主的徐十三,虽然不明就里,但眼见自个儿追了半晌的小偷被别人拖走了,他立刻出言制止,“这位壮士,请留步!”

“……呃?!你……你说我?!”顺着徐十三的眼光,左顾右盼了半天却没发现别人的懒散汉子,好容易才确定对方喊的是自己。

“没错啦,这位大哥,”徐十三连连点头,然后冲偷儿的方向努了努嘴,“此人是个扒手,请壮士您行个方便,将他交给我们。”

“呃,”那汉子挠了挠头,似是十分为难,“这恐怕不成。既是个偷儿,我便更不能放了。”

“抱歉,”许一萝冲他抱了抱拳头,开始尝试交涉,“这人是我们先看到的,追了几条街方才追上。凡事总该讲个先来后到吧。”

这番话让那懒散汉子再度挠头,顺便拎着犯人的衣领像是拎小鸡仔儿似的提给二人看,“可是,先抓到他的明明是我啊。”

“虽是你先抓到了他,但你明明未出半分力气。若不是我们追他许久,也轮不到你逮着他。”许一萝据理力争。

“可是……”那汉子还想说什么,却被徐十三抢了话头。

“‘可是’什么?!哼!好个不讲道理的家伙!看你除了打扮得邋遢点,倒还长得人模人样,没想到却是这样个功利的家伙。你无端抓个犯人,不就是为了点赏金和行侠仗义的名头吗?”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身的目的也便是如此,“再说了,你本就没出什么力气,何不干脆大方点,将他让给我们?大不了我们请你吃顿烧肉。”这番话将罪犯形容成了连烧肉价值都不如的货物一般,使得当事人发出了无意义的悲鸣。

“这可不成。”那邋遢汉看似不善言辞,也就免了辩驳,斩钉截铁地开了口,打碎了徐许二人的如意算盘。

眼见交涉失败,徐十三与许一萝两人对望一眼,深知继续纠缠下去也没有办法。既然说不通,那为今之计也只有一条——明抢。

许一萝给徐十三丢了一个眼色,后者随即会意过来,想也没想就用脑袋冲那大汉撞了过去。对方哪里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一时措手不及。而许一萝则趁着他尚未反应过来的刹那,拽了那扒手就跑。

于是,又一场集市追逐战开演。只不过此时徐许二人却成了逃跑之人,话说这本该是她的强项,毕竟卷入江湖又没武功护身,再怎么也得用这三十六计之最终计保条小命儿。可奇的是,她很快,那看似邋遢没睡醒的大汉却比她更快。再加上先前已有前车之鉴的小摊小贩们,一旦看见有人冲自家摊子冲过来,立刻拿着扫帚棍子一副誓死捍卫的模样,这也给许一萝的逃跑路线带来了极大的障碍。种种劣势之下,她终是给追上了。

“喂,你!”那邋遢汉子一时情急,伸手就去抓许一萝肩头。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身后一个人大叫道:“喂!你干什么你!还不快放手!”

这正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徐十三,一边气喘吁吁地道,一边手忙脚乱上前拍掉汉子搭在她肩头的手,随即他站定在对方面前,以身护住身后的许一萝和小偷。

那汉子见此状况哭笑不得,“看先前状况,你和这偷儿好像并非一伙。”

“你才和贼是一伙的呢!别血口喷人!”徐十三立刻回击。

“可是,现下情况,分明是你们袒护这贼了。”汉子实话实说。

“非也,”许一萝慢条斯理地答道,“我们只不过不想让自己的猎物被不相干的人抢走而已。”

“谁……谁是不相干的人啊,”那汉子有些急了,额头上直冒汗,“话说不相干的人也该是你们吧。我是这县城的捕快,捉贼什么的是理所当然的吧!”

“……”徐十三愣了一愣,随即反驳道:“少来,哪有你这样打扮的捕快?”

“口说无凭,拿证据来。”徐十三顺着接口。

直到那邋遢汉子将腰牌和公文统统拿了出来,徐许二人方才真的相信此人的身份——乃是本县的捕头田墨。当真是一个脸色墨黑的黑炭似的人物,再加上邋遢的装扮,与其说是公门人物,倒更像是江湖匪类,只是看起来没有那种恶人的精明神气就是了。

眼见着田墨顺理成章地将罪犯带走,二人虽是心中闷闷,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看着到了嘴边的鸭子又扑腾翅膀飞了。

“唉——”

“唉——”

对望一眼,二人异口同声地叹出一口气来。

抬头望望,眼见着日头西沉了。这整一天下来,干等了大半晌不说,好容易等到一个贼来,还出了一场与捕快抢罪犯的乌龙,差点没给当作贼的同党给关进大牢里。

“唉,做好事真难,做江湖上的好事更难。”徐十三拖着步子无精打采地走着,一边忍不住发出如此抱怨。

听了这一句,许一萝没吱声,只是垂着眼。

本想继续抱怨些什么“出名要趁早”、“成名太难”、“大侠之路不好混”之类的徐十三,感觉灵敏地嗅到了微微沉重的气氛。他迅速瞥了她一眼,不出预料地看见了她那无悲无喜的冷淡表情,一如那时在墓中所见。

“许姑娘,我胡乱说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他跳到她的面前,站定,手忙脚乱地解释起来,“也许是这个县城治安太好,咱们换个地儿,一定能找到许多恶人!到时候将他们一一绳之以法,你的恶名定会很快消除!”

虽然某人的安慰丝毫没有说服力的样子,但是许一萝还是勉强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回了一个不算完美的微笑。

从那笑容中看出了疲倦的意味,徐十三愣了一愣,随即大声抱怨道:“喂,许姑娘,你这副表情,是在置疑我的信念吗?”

这是谁的信念啊,明明就不关他的事儿嘛。虽然心中有如此认知,但眼见他大有顺势抱怨外加教育下去的模样,她赶忙打断:“没啦没啦,”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一面用美食转移他的注意力,“都这个时候了,你不饿吗?”

“对哦!”他后知后觉地道,拍了下空荡荡的肚皮。今儿个折腾了一天了,中午就扒了两口面条,随后又是长跑追战。先前不提倒也不觉得,可现下却是完全前胸贴后背了。于是,他当下拉起她,找家馆子好慰劳慰劳受尽折磨的胃袋。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当徐十三和许一萝二人刚填饱肚子、正打算走出饭馆继续进行除奸去恶之伟大行动时,麻烦来了——

“这位客官,”店小二的脸色由最初的和善红润,变得越发青白。许一萝自知自己没有察言观色的好本事,但也轻易地看出了他额角上爆出的根根青筋,“这位客官,看您这打扮还算是有点书生侠士的气势,应该不会干出吃霸王餐这种事儿来吧?”

“对啊对啊!你一看就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嘛!”徐十三急得直挠后脑勺,另一手死拍衣襟里的口袋,然而别说碎银子了,一个铜板都没看见,“小二哥,我真的有带钱袋的,可不知怎的就……”

“被扒了?”

小二迅速接口,引得徐十三连连点头,“对对!我估计可能就是追那个扒手的时候不小心,丢了的!”

“哼!什么追扒手?!你骗谁呢!”小二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手上的抹布刷地甩在桌面上,“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个个都说是被扒了!可我还真没见过能扯出‘追扒手’这种话儿来的主儿!你到底是给不给银子?”

“小二哥,你听我解释……”徐十三急得额头冒了汗。正想着,转而回望向许一萝,求助道,“你倒也帮我解释解释啊!”

她淡淡地瞥他一眼,“有什么好解释的?我若说:‘不止你,连我的钱袋都一起在追那小贼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人摸走了’,这种解释,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

“可事实如此啊!”他大声辩道。

“事实就是该相信的吗?”她反问道,随即轻轻牵动了嘴角,勾勒出一抹清淡的笑,“这种事情,早就习惯了……”

“……”

此言一出,徐十三顿时没了言语。望向她轻描淡写的神情,不知怎的,却觉得心里头什么地方有点酸。

他,不过被小二说了句“吃霸王餐的”,就急吼急吼地要澄清了。

那她呢?被人们说成“鬼姬”的她,又如何向世人表明自己的清白呢?

所谓“百口莫辩”,或许指的就是这样的状况吧。

拳头无意识地握紧。既然无从辩解,那便用行动来向世人证明这无辜吧。徐十三转头望向小二,再也不多说明些什么,只是目无转移地道:“那个,让我做点什么来还债吧!”

人常赞敢作敢当之人为真汉子。徐十三自认为自己也是极有男子气概的男儿,自然也是要敢作敢当作人们口中那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然而,成为“真汉子”的过程,或许并不那么豪气干云的悲壮而美好——

“啪!”

布鞋底被重重地拍在地上,可雷声大雨点却小,力气没省下半分,却依然没能击中目标。

眼见着那黑乎乎的东西滴溜溜地爬向墙角,徐十三纵身一跃,抄着厚鞋底再度扑了上去——

“啊哟!”

下一刻,他就捧着脑门子一边墙角蹲着去了。

许一萝斜了他一眼,将手中洗了一半的抹布拧了个半干,扔了过去。徐十三顺手接着,正打算用来敷上额头肿起的包,下一刻却又大声抱怨起来:“啊!好油!许姑娘,你好歹也拿一块干净的好吗?”

“你倒还会挑三拣四。”她也不看他,只是盯着盆里的盘盘碗碗,手上的活儿不曾停下。

不错!眼下,传说中的“九幽鬼姬”及其跟班所做的,正是在饭馆里刷盘子打蟑螂以抵食费。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啪啪”声,以及某人时不时传来的痛呼,许一萝大力地擦拭着水盆里的锅碗瓢盆。

在昏黄的烛光下,水面上浮现出一层油腻腻的光芒,油渍沾染在并不算白皙修长的手上。

刹那间,有着微微的失神。不自觉地抬起手来,她望着自己的手,静静地看着水珠从指缝中落下……

“喂!”徐十三一手搭上她的肩膀,惊得她一颤,“我都解决那帮子家伙了,你怎么还在发呆?”

“哦……”她随口应声,敛了心神,加速了手上的动作。碗碟在水中相互碰撞,发出钝响。

他一手接过洗干净的盘子,找了块净布擦干,一面拧紧了眉头,“我就怎么也想不通,我们俩的钱袋,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估计是被那个贼摸走了。”她想也不想地道。

“你说我们追的那个?怎么可能?”徐十三挑眉,然而片刻后又喃喃道,“不过话说回来,好像只有他接近过我们俩……啊!我明白了,一定是我们在和田捕头交涉的时候,给那偷儿趁了机!不行不行!咱们找田墨报案去!”

不理会他恍然大悟后的结论,许一萝将最后一个碟子擦干净叠好,一面起身将脏水倒掉。谁料到蹲得太久,腿脚已麻痹,这一下没站成,差点没跌了下去砸碎那一地杯盘,幸好被眼疾手快的徐十三一把扶住:“啊哟!”徐十三扶她站稳之后的下一个动作,就是将手指塞进嘴巴猛吮,然后哀怨地将手指送到她的面前,“喏,看,都出血了。你腰上藏了什么暗器啊?”

“出这点血都要唧唧歪歪的,算什么男人?”许一萝斜了一眼那小小的伤口,一边伸手探向腰间,竟然摸索出一支金质的小玩意儿,像刀又不似刀。

“耶?这是什么?”徐十三看着,觉得新鲜得很,便问道。

“不过是支剃眉刀罢了,你没见过吗?”她伸手递给他,随他来回把玩琢磨。

“剃眉刀?这等女孩子家家的玩意儿,我还真没见过,”料想这么好的材质,也定不是许一萝自己的,徐十三猜测道,“这又是你从哪家坟里挖来的?”

“管得倒多。”她瞥了他一眼,接过金眉刀,又塞进了腰间,“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记得了。只是看着顺眼,便顺手牵了。”

“哈,这便是有缘分啦!甚好甚好。”他抚掌道。

许一萝拿起了扫帚,将刚才溅出来的脏水尽数扫到了屋外。而徐十三则将碗碟摞好,放进了碗橱里。等一切忙活完了,他笑眯眯地转身道:“话说,掌柜的不是说了,做完这些事情,今晚的饭钱就一笔勾销了吗?呼,终于无债一身轻了!”

“无债一身轻?”好新鲜的说法,她疑惑地望向他。

他挠了挠脑袋,向她解释道:“呃,咱家娘每到过年前,都要仔细想想,有没有欠过左邻右里什么东西没还的。据说欠着债过年,兆头不好,第二年要穷一整年咧。啊,话说,”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咱们这个虽然是还债没错,但是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吧,毕竟咱们的钱是真被偷了,不是故意想蹭霸王餐的!”

“所以?”听出他话音未完,她挑眉应道。

“所以啦,这就是可以为鬼姬平反正名的好事啦!”徐十三咧了嘴角笑,一边左顾右盼地看,“笔墨纸砚呢?”

“要笔墨做什么?”越发觉得难以跟上这个家伙的思路,她好奇道。

“当然是要留名啦!虽然说做好事不留名,但是现在是非常时刻,关系你声誉问题,只好破例啦!”

怎么看也无法在厨房中找出笔墨的徐十三,眼珠一转,随手从墙上扯了张菜单,就着刚才被戳破的食指,大笔一挥,赫然写下几个大字:“灭虫刷碗,好事一桩!九幽鬼姬,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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