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对你是离别,对我是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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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你随太阳向西边走去(二) (1)

一切说定之后郁宁目送欲言又止的魏萱开车离开,这才回到家。一开门满屋子食物的香气,可她没有一点儿胃口,走到厨房看不见人,正要找,妈妈满面焦虑地从卧室出来,看见她后钉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抹去眉间的焦急:“回来了啊?我刚刚还去阳台望你,没望见。”

“魏萱明天要出远门,来找我,我们说了会儿话,就晚了。对不起,妈,没打个电话和你说一声。”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如释重负的表情让郁宁心里一酸,“你那个同学是个好姑娘,我还说要请她来家里吃饭呢,她哪天回来?”

“她出国留学,一年后才回来呢。”

“这样啊……那以后再说吧,等她回来你请她回家做客嘛。好了,饿了吧,去洗个手,吃饭了。”

郁宁依言去浴室洗手再顺便用冷水洗把脸,镜子里的脸很陌生,原来不知不觉中,她自己也有了一张完全不同的脸。

出门前她无意往地板上瞄了一眼,这才发觉那两块坏了的地砖已经被补好了,人一时就呆在了原地,直到妈妈很久听不见动静进来看出了什么事,见她一直死死地盯着地砖,松了口气,说:“我怕你割到脚,之前都顾不上,今天找人来修好了。出来吃饭吧,菜都热了好几次了,不能再热了。”

吃完饭后趁着妈妈在浴室她先给公司打电话请假,主管的语气很为难,郁宁也知道这段时间来多亏主管关照良多,替她挡了很多事情,按理来说自己是应该更加努力地工作,才能偿还掉这份人情和好意。可一句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嘴边,又顺势说了出来:“韩姐,这段时间我一再破坏公司的规矩,让你为难了……谢谢这段时间来公司的关照和栽培,我想辞职。”

电话里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好半天才说:“我知道你现在情况特殊,但请不到假就辞职……郁宁,如果不是冲动,那你这是在威胁公司吗?”

很多解释的话在脑海中纷纷扰扰地闪过,可最后她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人已经死了,这是不能更改的事实,但你还活着,还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要因为一时的悲痛,让自己将来后悔。”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郁宁听得眉头一跳,到底还是什么都不辩解,等主管说完,还是那句:“对不起。”

也许是这看似麻木不仁的态度终于激起了对方的脾气,主管严肃地抛下“你要走,新诚从来也不强留人,你明天也不必来了,那后天开始,给你一周交接工作办离职手续”,就重重地挂上了电话。

那天晚上郁宁又因为那个在接下来几年里一再缠绕着她的梦而醒来,冷汗涔涔地惊坐而起,揉一揉眼睛,是干的。那阵急促的心跳声还没过去,睡在身边的妈妈也醒了:“阿宁,又做噩梦了?”

她手脚冰冷地躺回去,强作镇定地安抚:“没,抽筋了。”

妈妈听见,一边摸灯一边起来:“哪只脚?我看看。”

郁宁忙拦住她:“你睡吧,现在好了,不痛了。”

“我就看一看……”

“真的不痛,你睡。”她不想让妈妈看见此刻自己的脸,硬是拉住了她,语气无意中粗暴了起来。

妈妈的动作登时停止了,谨慎地说:“哦,那好,我继续睡,你也睡。”

但其实过了很久两个人都没睡着,又顾虑着对方动也不敢动,郁宁睁大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听见妈妈那克制的呼吸声,一时间百感交集,轻声说:“妈,我都这么大了,能照顾自己,爸和阳阳更需要你的照顾,你回去吧。”

“……家里不要紧,我再陪你住几天,你爸也是这么说的。”

温柔的语调里有几分刻意的讨好。郁宁眼眶发酸,但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里又像砂纸一样干涩粗燥,没有一点儿泪意。任由妈妈牵着她的手,她缓缓地合起眼:“妈,我爸刚走那会儿,你在想什么。”

四周寂静得可怕,她等得几乎都要睡着了,妈妈的声音才像是从枯井深处响起:“一开始想过死。后悔,后悔不听你外婆的,非要和他一起私奔一样离开家,也后悔过早地生你……我生你的时候差点儿救不过来,很久做不了事,连地都下不了,他一个人一下子养三个人,没别的办法,就去朋友那里找事情做,就这么出了事……他这个人一直是漂漂亮亮的,爱干净得很,第一次见到他,他就穿一身白衬衣,大夏天的,领口和袖口一尘不染……”

“你们别怕,我不会自杀的,也不寻死。”郁宁忽然打断她。

她的手立刻被攥紧了:“别瞎说,什么杀啊死的,不吉利。”

这句话说完,妈妈沉默了下来,很久后才又说:“他走的时候你还太小了,老是生病,我也病,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当初为了和你爸爸结婚,我和你外公外婆彻底断绝了往来,有家回不去,就带着你去找小姨,她没孩子,又很喜欢你,我那个时候想过,就算我死了,她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她可能猜到我的心思,看我看得很紧,又老拿你来劝,但人难过起来,会昏了头,脑子里一根筋转不过来,终于有一天等到小姨娘为了个什么事情出门,留下我和你在家,我人已经出门了,忽然你哭着追上来,说一个人害怕,求我不要去上班,要我回家。那个时候你才四岁,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钥匙的,我看到你穿着我的鞋子,抱着我哭,就再也死不了了……这件事你怕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郁宁低声说:“我记得,就是这么多年来一直以为那天你只是去上班……妈,我说了我不会寻死,我会好好地活着。”

说这话时郁宁想起和贺臻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自己告诉他的那些话,如今回想起来,是不是一切都在冥冥中有了预兆,这时妈妈的手心腻满了汗,牢牢地攀着她,语气中几乎是哀求了:“阿宁,都会过去的……难过了想想妈妈,妈妈不能没有你。”

她觉得自己在黑暗中笑了一下,然后郑重地答应:“嗯,我也不能没有你。”

第二天上午魏萱准点来接她,送行的队伍浩浩荡荡足有一个车队,魏萱在的这辆车是她一个哥哥在开,她的母亲也在车上。因为只有她一个外人,郁宁很沉默,到了机场也一直没有和魏萱单独说话的机会,就远远地看着她在家人的簇拥下和前来送行的亲友们逐个道别。

进关前魏萱绕过人流来到郁宁面前,含泪笑着抱抱她:“我一年后就回来,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我会,你出门在外,也要多照顾自己。”

“嗯……”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让魏萱猛地抬起头,郁宁感觉到她手臂的力量一紧,不由得也回过头去——风尘仆仆疾步而来的,是好几个月不见的严可铭。

这段时间她见到许许多多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有严可铭出现给她带来的恍若隔世感。她发现自己甚至有些记不清他的模样,神态更是氤氲难辨了。

“三哥!”魏萱惊喜地喊了一声,松开郁宁朝着严可铭跑过去,“他们说你这几天就回来了,你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严可铭平日一直是很注意仪表绝不失礼的人,眼下两鬓到下颔一片新生的青痕,一件西装挂在臂弯里,衬衣也皱了,脸色不怎么好,眼睛却很亮,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赶来。他拍了拍魏萱的肩膀:“刚下飞机接到个电话,又出了几天门,现在事情处理完了,想起你今天走,就赶过来看看。倒是正好,没晚。”

“差一点点就进关了。三哥,你收到我留给你的消息了吗,我出门这一年,你替我、也当是替贺臻,多关照郁宁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