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2008年9月14日，被称为“华尔街历史上自1929年经济大萧条以后最动荡的一天”。在这一天，有“十九条命的不死猫”之名的美国第四大投资银行雷曼兄弟，在四处求援未果的情况下，倒在了次贷危机的风暴之中。雷曼兄弟宣布破产之后，美国道指暴跌504点，创近7年来单日最大跌幅。紧接着，全球金融市场势如山崩。
雷曼兄弟成立于150多年前，有人说它的发展史就是一部美国华尔街发展史。150多年来，雷曼兄弟的业务遍布证券、投资、资产管理、私人投资管理等各大领域，期间经历过多次重大变故都屹立不倒，然而这次却轰然倒塌。人们都在追问“谁击倒了雷曼兄弟”。通过追忆雷曼兄弟多年来沉沉浮浮的历史，我们不难发现，它倒掉的直接原因是美国次贷危机的殃及，而从它自身来剖析，其高风险文化早已为这场灾难埋下了祸根。这种高风险文化从一个侧面也反映了整个华尔街的激进与冒险。
雷曼兄弟沉浮记
1844年，23岁的亨利·雷曼从德国巴伐利亚州移民到美国，定居在阿拉巴马州的蒙哥马利，在那里开了雷曼家族第一家美国产业——名为H.Lehman的干货商店。后来他的两个弟弟艾曼纽尔·雷曼和迈尔·雷曼也加入进来，在纽约曼哈顿区自由街119号开设了分部，并且开始从事美国最有利可图的大宗商品——棉花的买卖。
南北战争爆发后，南方产棉区独立，雷曼公司面临主业断绝、无棉花可交易的尴尬境地。而此时的雷曼兄弟大胆地于1870年发起成立了美国纽约棉花交易所，并将公司正式迁往纽约。在此之后，雷曼兄弟经历了很多个“第一”：1883年纽约咖啡交易所成立，雷曼成了创始会员；1887年，雷曼兄弟率先加入了刚刚成立的纽约股票交易所；1889年，雷曼兄弟首次作为承销商发行了国际蒸汽公司的股票，并逐渐成为纽约最有影响的股票承销商之一。此时雷曼兄弟已经把业务重心转移到了南部的棉花种植业、采矿业及房地产投资方面的商业银行业务上。
随着以艾曼纽尔的儿子菲利浦·雷曼为核心的家族第二代在商号事务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家族生意中与商品有关的业务越来越少，并最终关闭了南方的分号。1906年，雷曼兄弟公司从一个贸易商真正转变成为一家证券发行公司。那一年，在菲利浦·雷曼的掌管下，雷曼公司与高盛公司合作，接连把西尔斯·罗巴克公司、通用雪茄公司送上市。在这之后，美国的经济蓬勃发展，大量的公司上市融资。雷曼兄弟成为近百家企业IPO的发行商。此时的雷曼已经成为一家彻头彻尾的投资银行。它的客户有很多是新行业的新企业，像JP摩根这样的传统投行根本不愿接纳它们为客户。相比摩根家族的目光短浅，雷曼兄弟对尚处于萌芽阶段的美国商业趋势的远见和作为，赢得了人们的赞许。
1925年，菲利浦·雷曼退休，他的儿子罗伯特·雷曼接手担任公司的掌门人，并把公司业务拓展到消费领域，诸如零售业、航空公司等，同时全力支持娱乐业。
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经济正处于蒸蒸日上的高速发展阶段，华尔街再次伴随美国经济的繁荣起飞了，而且，步伐明显快于美国经济本身。然而到了1929年的下半年，史无前例的“美国大萧条”开始了，雷曼兄弟公司也遭到了重创，几乎到了破产的边缘。幸运的是，它承销的全球第一家电视制造商——杜蒙公司的股票成为当年屈指可数的逆境上扬的股票，把雷曼兄弟从破产的门槛上救了回来。
挺过了大萧条的雷曼兄弟的事业一帆风顺，勇往直前。20世纪三四十年代，美国的电视业、广播业和石油业高速发展，雷曼兄弟签署了第一家电视制造商杜蒙的首次公开招股，并为美国广播公司提供资金协助，同时也为快速增长的石油工业提供金融协助，其中包括了哈利伯顿公司和科麦奇公司。20世纪50年代，美国的计算机行业初露萌芽，雷曼即协助数字设备公司和康柏公司首次公开上市。随后，一大批快速成长的公司，如福特汽车、美国航空公司、美国大陆航空公司、通用食品、菲利浦·莫里斯公司都先后成为雷曼的客户。20世纪六七十年代，随着雷曼兄弟的许多客户成为跨国公司，雷曼也开始全球布局。
1960年，雷曼在巴黎开设分公司，1969年进入东京。自此，雷曼兄弟由一家美国本土的投资银行向国际性投行转向。
1969年，罗伯特去世，此时，雷曼家族竟无一人接班。120年，雷曼家族对雷曼兄弟的统治就此终结。此时，美国正在经历一个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时代，通货膨胀、越南战争、石油危机以及伴随而来的股市低迷。
群龙无首，加上经济不景气，雷曼兄弟公司在内忧外患中业绩震荡起伏，一段时间里几乎要宣布关门停业。后来与库恩·洛布公司合并，又陷入了内讧，公司运转一度失灵，损失惨重。
1984年，时任CEO的路易斯把公司以3.6亿美元卖给美国运通旗下的金融服务公司。但被并入美国运通之后，雷曼业绩一直不佳，1993年又被运通甩了出来。
在这之后，一个对雷曼兄弟的兴衰至关重要的人物迪克·富尔德坐上了它的第一把交椅。富尔德自1969年进入雷曼兄弟银行，再没有离开过，直到雷曼兄弟破产。对于雷曼兄弟，可以说“成也富尔德，败也富尔德”。交易员出身的福尔德对投资项目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做决策时非常自信和果敢。他掌权后的第一年便推动了雷曼兄弟通过IPO在纽约交易所挂牌，成为一家公众公司。几年时间，雷曼兄弟经历了许多磨难，1994年的信贷危机、1998年的货币危机、2001年的互联网泡沫以及“9·11”事件……雷曼都坚强地挺过来了。在“9·11”事件中，公司设在世贸三楼的金融交易中心毁于一旦，遍布全美乃至全球的金融业务面临瘫痪。但雷曼兄弟公司迅速启用临时办公场所，仅用48小时就恢复了业务。
在富尔德14年的苦心经营下，雷曼兄弟重新回到了华尔街顶端行列。到了2007年，雷曼兄弟已经和高盛、摩根士丹利平起平坐，成为第四大国际投行巨头，全年收入为193亿美元。而14年前，富尔德接手时一年收入仅仅为30亿美元。
在华尔街，雷曼兄弟素以敢于冒险著称，这与领导人富尔德的激进作风是分不开的。作为雷曼的老员工，尤其是亲身经历了雷曼被运通收购风波之后，富尔德深知要想在华尔街生存，就需要有冒险精神。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不敢于冒险就不能获得高回报，且注定是要被消灭的。因此，富尔德在大权在握之后，首要的目标就是如何带领公司获得高额的利润。富尔德改变了雷曼以往依赖固定收入交易业务的局面，大举扩展投行业务，到次贷危机爆发前的2006年，资产管理、经纪服务、并购和证券承销等业务占雷曼营业收入的比例已达到44%。这种冒险精神给雷曼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但同时也埋下了巨大的风险。然而，被高额利润冲昏了头脑的雷曼高层们过于自信，对这种风险置若罔闻，危机终于在2008年以排山倒海之势向雷曼袭来。
2007年美国次贷危机爆发，次年全面铺开。作为2006年次贷证券产品的最大认购方，雷曼此时承受了巨大压力。早在2007年次贷危机初露端倪的时候，其账目中已露出衰败先兆，它有面值多达7380亿美元的衍生工具合约，这种金融产品因为难以准确估价，所以交易员和高层可以夸大收益，这有如暗藏的定时炸弹。富尔德迟迟未采取必要措施，次贷危机爆发之际，他拒绝大幅冲减雷曼的地产资产价值。当其他同行四处奔走寻找援手之时，富尔德依然相信情况会得到好转。
灾难在2008年开始降临。2～8月，雷曼兄弟损失近70亿美元。而在截至8月31日之前的3个月里，其损失更是高达39亿美元，创造了公司成立以来单季度损失新纪录。受此影响，雷曼兄弟股价一路暴跌，9个月内缩水90%。最终，雷曼兄弟的巨额房地产投资陷入困境，大量吞食次贷危机中房地产市场和其他领域的不良投资，拖垮了这家老牌的投资银行。
8月，韩国产业银行曾有意购买雷曼兄弟的资产，然而，富尔德认为出价太低而没有答应。他可能认为，当情况好转了，他手上的债券又会让公司一飞冲天。同时，他也自信地认为政府不会坐视不理。
9月11日，雷曼兄弟在总部设置“战略室”，富尔德仍然坚信能够全身而退，更卖力推动分拆出售计划，并且将公司整体出售之议也浮上台面。12日，雷曼岌岌可危的气氛弥漫，当晚，美联储召集华尔街金融大亨进行紧急会议，富尔德却缺席。美国财长鲍尔森在雷曼兄弟公司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公开表示，美国政府不会浪费纳税人的税款拯救雷曼兄弟，这一毫不含糊的表态立刻把雷曼兄弟推入灭顶之灾的境地。原本被认为最有可能也最有能力施加援手的两家公司——美国银行和英国巴克莱银行，迅速做出了抽身而退的反应。9月15日正午12点，雷曼兄弟发出公告，宣布公司申请银行破产保护。这只华尔街最凶狠、最长寿的“斗牛犬”富尔德被打败了，158岁的雷曼兄弟重重倒下了。
案例点评
有雄厚的资本和一大批优秀的交易员，身为国际第四大投资银行的百年老店竟在短短几个月内毁于一旦，难怪世界都为之震惊。雷曼兄弟的倒掉与公司的冒险文化和对市场风险的应对准备不足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一个企业无论曾经多么强大，如果不注意对风险的准确估计和及时应对，当危机到来时将会是不堪一击的。从以上对雷曼兄弟沉浮的表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其抗风险能力差与以下几个因素有关。
1.无视市场风险，不断涉足高风险领域
不顾市场风险，追求高额利润是雷曼兄弟落败的根本原因。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美国的投资银行为了攫取更多的利润，纷纷把力量集中到复杂的金融创新上。1999年，伴随“严格实行银行和证券分业经营”的法案废止，投行不仅要与同类公司竞争，还要面对商业银行的侵入，雷曼兄弟面临的生存压力陡增。为了保存和扩大生存空间，富尔德使出了浑身解数，积极推动将雷曼兄弟打造成一个多元化的金融机构，减少其对固定收入业务的依赖。2004年后，随着廉价短期资金的增多以及全球化的不断深入，金融机构之间的竞争进一步白热化。为此，雷曼兄弟进一步加强了杠杆收购和住房抵押证券业务。
这些举措在为雷曼兄弟带来丰厚利润的同时，也在不断积聚着风险。雷曼兄弟过于依赖结构金融、私募基金和杠杆借贷等新型业务，却忽视了这三种业务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的巨大市场风险，当客户信用危机引爆的次贷危机大规模爆发时，这三者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重创。
业务的多元化扩展还影响了雷曼兄弟原本引以为豪的固定收入业务。雷曼兄弟将次级贷款等债务打包证券化，并通过杠杆比率把资金规模扩大。高杠杆比率，固然意味着以少量的资金就可以把收益扩大数倍，但不可避免的是，只要亏损一点点，就有可能血本无归。雷曼兄弟是2006年次级贷款证券产品的最大认购方，占11%的市场份额。由于对房地产次级贷款市场等高风险资产的深度介入，雷曼兄弟股价暴跌，2008年前两季度已累计冲减70亿美元损失。雷曼兄弟的客户和交易对象即便想助雷曼兄弟一臂之力，也不得不进行自我保护，严防池鱼之灾。
2.敢于冒险的企业文化的弊端
富尔德上任后，企业就逐渐建立了冒险的企业文化，他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于是推行了员工持股制：每名雷曼兄弟的员工都拥有股票，即便是警卫和秘书都有。公司发给员工一定数量的奖金，以当前市价的一定折扣换算成股票，进而享受股票增值的福利，每名员工有5年的禁售期。如果员工跳槽去竞争对手那里，就会失去折扣部分的股票。
这种员工持股计划，可以让员工，尤其是那些经理们的利益与公司一致，促使员工更加卖力地工作，为公司赚更多的钱。但是如果缺乏完善的制约机制，巨大的物质诱惑就有可能使员工铤而走险，冒巨大的风险攫取利润。因为只有不断冒险才有可能不断推高股价，让公司和职业经理人从中获利。事实也证明，强大的财富激励的确为富尔德的积极冒险政策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们偏好高杠杆比率，不加节制地沉迷于金融衍生品交易，而将风险抛诸脑后。在“两房”已经显露危机时，雷曼兄弟还大肆做多次贷衍生品，继续向房地产开发商投资。根据2008年3月初公布的数据，富尔德2007年获得的薪酬合计为2210万美元，正是这样的物质刺激，造成了雷曼兄弟的风险积聚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3.领导人富尔德的独裁和自负
雷曼兄弟前全球信贷产品总裁格尔班德曾经反对雷曼兄弟在抵押相关证券领域冒险，但是，富尔德的独裁统治，使得反对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富尔德一直抱着一种看法，领导人必须选择某个战略并坚持下去。他的这种强硬态度，使他错过了很多可以修正错误的机会。雷曼兄弟破产之后，在听证会上，其高管被指责对公司破产以及整个世界经济濒于崩溃边缘负有责任。有证据表明，雷曼兄弟高层不听专家警告，拒绝缩减开支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美国总统布什的表弟乔治·沃克也是雷曼兄弟领导层成员之一，他公布了雷曼兄弟公司6月的一份内部信件，信件中提议果断停发高管奖金以缩减开支。但该提案没有得到采纳，当年高管的高额奖金照发不误。
富尔德不但独裁，而且非常自负。过去的赫赫战绩让他获得了“华尔街斗牛犬”的美誉，也冲昏了他的头脑。本来雷曼兄弟有好几次被拯救的机会，但都因其过度自信，而错失起死回生的良机。2007年度，雷曼兄弟销账高达160亿美元，然而公司决策层仍掉以轻心，甚至在一个季度就净亏39亿美元的消息传来，股票已开始大跌之际，富尔德还慢条斯理地和潜在注资者讨价还价，希望单纯抛出亏损资产，而将赢利资产留在自己手中。2008年8月，富尔德原可将雷曼兄弟以40亿～60亿美元的价格，将公司的25%股份出卖给韩国产业银行，但他自信雷曼兄弟的公司价值超过估价，坚持不接受“不爽的交易”。富尔德的过度自信，更令其一相情愿地坚信美国政府会伸出援手。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他所设想的方式走下去，对于风险的低估令雷曼兄弟断送在了他的手上。
结语
“如果雷曼会倒，全世界银行都可能倒。”一位香港散户投资者说。这句话是当时银行向这位散户推销雷曼兄弟迷你债券时说的，没想到一语成谶。可见，百年基业也是需要精心呵护的，在当今市场环境瞬息万变的情况下，名牌是不能盲从的，否则，潜藏在表象之下的风险随时都会给你猝不及防的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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