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不过是向死而生:哲学大师人生省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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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事死如事生——论生死(1)

当一切以死亡开始

没有人年轻得不能死去,

没有人年老得不能再活。

我们死亡不是因为生病,

而是因为活着。

死亡引发我们思考,

但思考的不是死亡,

而是生命。

死亡如骄阳,难以直视却无处不在

死亡,在人类走上历史舞台时便如影随形般地出没。四千年前,古巴比伦英雄吉尔伽美什遭遇好友印齐杜之死时,悲伤地感叹道:

你变得暗淡,不闻我的呼唤。

当我死时,岂不像印齐杜般?

我心伤悲,惧怕死亡。

吉尔伽美什一语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每个人都惧怕着死亡,无论他是伟大的,还是平凡的;无论他是幸福的又或是不幸的。死亡是对人类生命最大的威胁和挑战,是人类无法逃离的永恒归宿,也是人类不可抗拒的宿命,它不仅在生命的终点等待我们,还会伴随我们一生。

从孩提时代开始,人们便开始注意到林林总总的死亡痕迹:枯萎的落叶、凋谢的花朵、死去的昆虫、病死的宠物、去世的祖父母……一望无际的墓地呈现在孩子们面前。目睹这一切的孩子们曾试着像父母一样假装熟视无睹。如果实在想不明白便会直接说出自己的忧虑,这时大人们会责怪孩子,告诉他们不要说“死”这样不吉利的话,如果实在搪塞不过去便会稍加安慰,把死亡说成很遥远的事情,或者告诉孩子死后还有天堂,还有复活、轮回,等等。

但父母的回答并不能排除孩子心中的悲伤与恐惧,于是,死亡便在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阴影,并且世世代代延续下去,成为人类难以直视却又无处不在的宿命。

“死亡距离我还很遥远”、“谁都免不了一死”、“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活过一天算一天”……人们抱着这样的想法逃避死亡、安慰自己。于是,人们开始拼命忙着工作、忙着挣钱、忙着享乐,企图将死亡从脑海中、从心灵中完全撵走。就像鸵鸟一样,在死亡来临之前将头埋在尘世喧嚣的沙土中,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杯空明日忧。殊不知这只能躲过一时,死亡迟早还会找上门来。

我们得承认,死亡是最具个体化,同时也是最为平等的。在生死关头,谁也不比谁强,谁也不比谁弱,尤其是谁都不可能置身事外。在临死之际,任何人都完完全全只是自身,不可能是他人。正如我们在出生时带来了世界上从未有过的东西,在我们死后,我们也带走了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的东西。

死亡也是随时都有可能降临的。从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日起,我们就不得不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没有人年轻得不能死,也没有人年老得不能再活一天。就算我们再年轻、再健康,死亡也从不会停止对我们的窥视。无论是死于意外,还是死于犯罪,在年轻、健康时死去并不是罕见之事。死亡距离我们很近,我们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去面对。

人类一辈子都在准备、准备、准备,却唯独对死亡没有准备。

乔达弥是一位生活在佛陀时代的少妇,她的第一个儿子在一岁左右就病逝了。于是,她抱着儿子去找佛陀,希望佛陀能够让她的孩子复活。佛陀让她去一户没有亲人死过的人家要一粒芥菜子交给自己,那样,佛陀就可以帮助乔达弥的儿子复活。

乔达弥在向第一户人家询问时,主人告诉她:“我们家已经死过很多人了。”第二户、第三户……她走遍了全城,答案都依然如此。

乔达弥终于了解了佛陀的要求是无法办到的,而且她也深深地意识到世界上不仅她一个人才会受到死亡的威胁与折磨。

在乔达弥的故事中,有一件事值得我们再三思索:死亡,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无一人可以幸免。既然无法逃离死亡,倒不如直视死亡,从死亡中汲取生的意义和价值。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当代西方哲学才开始将死亡当做人类的一个基本生存背景,并将死亡当做现实生活的一个部分——练习死亡,向死而生。这些提法看似十分的恐怖,其背后却蕴藏了无限的生意和活泼。

死亡,是生命硬币的背面,它总是通过种种方式投射到生命本身,就像照片的底片总是要求被制成正片,以便我们能更好地看清。因此,死亡的作用就在于引发我们思考,但是思考的却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生命。这就仿佛置身于一个无法穿越的网球场,被死亡惊醒的思想在死亡上发生反弹,并且一次又一次地反弹回生命之中。我们绝不能为了不看见死亡而紧闭双眼,也不能任由自己惊慌失措地在死亡面前盲目游荡。

死亡,提供给了我们一种可以试图理解生命的选择,进而引发我们的思考,强行将我们变为思想者,变为一个沉思的存在者。

人类最大的忧虑来自对死亡的恐惧

音乐史上曾发生过一桩著名的“国际音乐奇案”:人们因为一首名叫《黑色星期天》的乐曲而自杀的事件接连不断地发生。在匈牙利157人的自杀事件中,许多人都直接或间接地和这首歌有过联系;传到别的国家之后,更是成为许多人死亡的直接或间接诱因,因此被查禁长达13年。它因此也被称为“死亡音乐”或“魔鬼的邀请书”。

在“国际音乐奇案”中很多人把这些人自杀的原因归结为《黑色星期天》这首乐曲,认为大家就是因为听了这首乐曲而自杀的。其实不然,一曲音乐本身是不具备杀伤力的,那些听了《黑色星期天》后自杀的人本身就有一种对生命的恐惧与焦虑,要知道《黑色星期天》刚好出现在二战后破烂不堪,及随后的经济大萧条年代,这是一个人类的精神屡遭迫害、生存受到威胁的时代,在这样的悲剧背景下,再加上那忧郁得让人心碎的曲调,必然会使得很多人对死亡产生焦虑与恐惧。

确实,生命无常。从我们呱呱坠地那一刻起,死亡的阴影便如影随形。因此,人们一直生活在死亡的焦虑中。然而大多数人在意识层面并未觉察到自己对死亡的焦虑。这种焦虑被那些经过伪装、改头换面呈现出来的表象所取代,如痴迷于累积财富以及盲目追求名望、贪图享乐等,因为这些都可以提供给人们所谓的“不朽”。

而这些表象的东西并不能为我们的人生提供意义,并不能充实我们的心灵,当黑夜降临,远离喧嚣,我们独自面对灵魂时,它们并不能驱走我们内心对死亡的恐惧,这恐惧又不可避免地影响了我们享受生命的欢娱,剥夺了人生真正的快乐。许多人因此对人生充满仇恨,甚至颇具讽刺意味地选择自杀,另一些人则沉溺于狂乱和迷茫之中,以此来逃避存在的真相,逃避在前方等待着我们每个人的最终宿命。

无论是选择自杀的人还是沉溺于狂乱和迷茫中的人,他们这么做都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死亡是威胁人类的最大灾祸,人类最大的忧虑莫过于对死亡的恐惧。人们之所以惧怕死亡是因为人们害怕死后会受到惩罚或是任何不为人知的威胁,或者是害怕死后一切都会变成虚无,这种虚无意味着他们会失去他们曾经所拥有的全部。

但是,对于那些能够反思死亡的人来说,死亡对其构不成任何威胁。地狱的恐怖,只不过是人们编造出来吓唬那些不安分的人的。因而,对于死亡,我们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因为我们从来都不与它共存:当我们在时,死是不在的;当死亡到来时,我们就已经不在了。

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惧怕死亡,为那些我们已经不在人世间的将来的岁月感到不安和忧虑,与为那些我们尚未来到人世间的过去的岁月感到不安和忧虑是一样愚蠢的。我们在出生之前从来不会因不存在而痛苦,因而,假设我们死后会因自身的最终消失而痛苦,就会显得十分荒谬。

从根本上来说,当死亡通过我们的想象给我们造成痛苦时,我们应该明了,至少现在我们还活着。而且我们更应该思考一下出生所带来的惊喜,这种惊喜应该与死亡的惊恐同等强烈。如果死亡就是不存在,那么我们至少战胜过它一次,那就是在我们出生的那天。

我们是会死的,但我们已经从死神手中偷走了一些时间——那些我们已经活过的年、月、日,以及我们将继续活着的每一刻。这些时间不管我们怎样度过,它们终归是属于我们的,属于我们这些已经胜利降生于世的人,而不属于死神,尽管我们以后终将无可避免地死去。

人们对死亡的焦虑来自于从未充分发展过自己的潜能,为此他们深深地感到遗憾。你越不曾真正活过,对死亡的恐惧也就越强烈;你越不能充分体验生活,也就越害怕死亡。与其在死亡的恐惧中抱憾终生,不如好好地思考人生,充实地过完这一生。

逃避死亡者追逐死亡

一个仆人惊慌失措地跑到主人面前禀告,他在市场上见到了死神,死神不停地推挤他、恐吓他。他请求主人准他的假,以便尽快赶到撒玛拉去,因为只有在那里,死神才找不到他。主人准了仆人的假,自己却跑到市场上去见死神。主人找到死神后,便责问他为什么恐吓、威胁自己的仆人。死神回答说:“我并没有恐吓、威胁他,我只是感到十分惊奇,没想到居然在市场上见到他,因为我们原来约定的是今天晚上在撒玛拉见面。”

在地球上的任何地方,死亡都可以找得到我们,即使我们在任何可疑和陌生的地方设防。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躲避死亡的打击,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幸免一死。

死亡何时到来?死后我们将去向何方……关于死亡,有太多的不确定。死亡是个大谜团,但有两件事情是可以确定的:其一,我们总有一天一定会死;其二,我们不知何时或如何死。因此,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知道何时会死,而我们就把它当做借口,延迟对死亡的正视。我们就像小孩玩捉迷藏一样,蒙住眼睛就以为别人看不到我们。

其实,在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吸引灾难的磁石,所有一切都是由心相投影到现实中来的,消极思考的内心会吸引消极的现实,而积极的思考内心会吸引积极的现实。越是惧怕死亡、逃避死亡,你的内心也就会只有死亡的存在,那么你就会奔向死亡、追逐死亡。相反,如果对于死亡的恐惧降低,也就比较能接受死亡;增加对别人的关怀,更加肯定爱的重要性;追求物质的兴趣降低,也就更加相信生命的精神层面和精神意义。

在托尔斯泰的小说《伊凡·伊里奇之死》中,傲慢、狭隘、自私的中年官员伊凡·伊里奇得了绝症,疼痛一直折磨着他。当死亡临近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将全部人生都用来追求名誉、声望和金钱,借此来逃避死亡。伊凡·伊里奇开始对那些毫无根据地说他会康复的人充满愤怒,因为他们这样说会误导他将这一生的错误继续下去。

在和自己的内心深入交谈之后,他清醒地意识到:他死得如此糟糕,这正是因为他活得如此糟糕。他的整个人生都错了。为了逃避面对一死,他竟然没有让自己好好活过。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好像平时坐在火车车厢里,当他以为自己在前进时,却是在后退。

随着死亡逐渐逼近,伊凡·伊里奇试着对他人怀着温柔:当小儿子亲吻他的手时,当仆人充满关爱地照料他时,甚至,对他年轻的妻子,伊凡也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份柔情。最终他没有在疼痛中死去,而是在充满爱心的愉悦之中安然阖眼。

就像伊凡·伊里奇一样,一个人只有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其自我意识才会真正的诞生。看过电影《卡桑德拉大桥》的人都知道,在列车开往卡桑德拉大桥的时候,其实也就是在通往死亡的途中。正是在这个时候,哲学意义上的自由才得以彰显:可以选择跳车逃走,可以奋起反抗,也可以一动不动地坐以待毙。但是无论选择哪一种方式,都是其自由选择的结果,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只有面对死亡的时候,人们才能够破除成见,把真与假、善与恶等界限看得模糊。死亡,在其最深处终于暴露了人的自由。虽然死亡可以从肉体上摧毁我们,但死亡也能从精神上拯救我们。

面对死亡,需要我们以一颗平常心来对待。我们既要把死亡当做生活中的“日用品”,又要把死亡当做奋进的动力。唯有如此,我们才能从对死亡的悲观和乐观中摆脱出来,进而将向死而生的奋斗精神带到生命当中去。

在苏格拉底被执行死刑之前,苏格拉底其实依然有好几次活命的机会。例如,苏格拉底有机会进行一次申辩,只要他在这次申辩中承认错误,并恳请希腊公民考虑到他的妻儿,放他一马,并愿意缴纳一定的“赎罪金”,依据当时的惯例,苏格拉底完全是可以被免除死刑的。而事实上,他的学生们已经为他准备好了“赎罪金”。除了这个机会外,苏格拉底还可以通过越狱的方式,逃亡他邦,来避免死刑。但苏格拉底没有这么做,苏格拉底不仅没有恳求希腊人的原谅,反而讥讽希腊人判处他死刑是他们自己的损失,从而留下了名传千古的《申辩篇》。

死亡,没有什么可畏惧的,关键是死亡是否具有价值和尊严。这是苏格拉底留给我们最为宝贵的财富。

虽然死亡本身有着狰狞的面孔,但对于生命自身而言,最可怕的是你失去面对死亡、超越死亡的勇气和力量。而这种勇气和力量则是一个生命主体性的体现和高扬,只要我们能始终坚持这种主体性的力量,将我们的精神追求放在肉体享乐的前面,将对于生命意义的追求放在面对死亡的基础之上,那么我们就能够获得向死而生的态度和力量,就能够从死亡中获取不朽和超越。

假如死亡遗忘了你

长生不老,是每个人的梦想。然而,一旦死亡之神真的将你遗忘在某个角落里,你就一定会如愿以偿地获得想象中的快乐与幸福吗?

存在主义者、萨特的终身伴侣波伏瓦所写的《人都是要死的》,似乎给了我们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