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当你吻上我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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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机器人

新年过后,尽管严寒未褪,可春天的阳光就是灿烂,照得董事长办公室一片明媚。秘书阿眉第十六次向里面张望,尊敬的安斯哲先生仍然保持方才的姿式:眼睛直愣愣望着虚空中的某处,平均一分钟眨一次;她送进去的那杯茶被他握在手里——现在,大约已经没有一点温度了吧,可他连一口都没喝。

很明显,他在发呆。

但是,发呆?这两个字怎么可能跟安斯哲有关系?在景安工作超过三年的阿眉从未看过自己的老板有这类异样状况出现。他永远神情淡定,思维敏捷,从来没有在他的桌上堆积超过两天的文件,整个人冷静得叫人怀疑这副优雅的皮囊里,装的会不会是一个机械心脏。

然而此刻,他真的已经有一个小时没有改变姿势了。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他的眼睛眨了眨,手里的茶杯放下了,整个人的姿势也调回到正常状态,可是眼中的迷茫神色还没消褪。

很快,阿眉桌上的电话响了,老板入定归来后的指示是让她进办公室。

“辛小姐,请教你一个问题。”

阿眉受宠若惊,“不敢,您请说。”

“你说……”他脸上有小小的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应该怎么样去追求一个女孩子?”

“啊?!”

即使镇静如阿眉也忍不住发出这声惊呼,追求女孩子?她没有听错吗?!真的没有听错吗?可是他的口气为什么像极了在问“应该怎么样留下一个好员工”?

好在阿眉也算久经风浪,马上收敛了失态,按照老板一贯欣赏的方式——无论谈论任何话题都公事化地、条理分明地道来:“送点花,送点礼物,常常约她。”哇,为了装出这副平日里时刻保持的冷静姿态,她憋得好苦哦。

“嗯,还有呢?女孩子最想得到的东西是什么?”这些他都做过了啊,他调查到她喜欢机器猫,每天都订了一只由店家送上门。花更是经常送呵。这些基本常识他早已在小念处得知了。可她还是不打算接受他。

“最想得到的东西啊?”这个问题有点难度,“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吧。”

“唔。”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问了半天,还是没有得到结论。

为什么呢?

安斯哲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俯视这座在他脚下的城市,阳光和煦,他的心情却有些低落。

星娱收购迫在眉睫,对莫明心他却一无进展。

送礼物、送花、经常请她出来吃饭……他都做过了,礼物和花她也收下了,吃饭的时候却拉出个倪娉婷来……一切貌似正常进行,却只是原地打转。

在这个女孩子身上,他似乎经受到了在商场从未经受的挫败。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身拨了人力资源部的电话,“请莫明心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足足过了半个小时,累成一滩烂泥的莫明心才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怪毛病?他忍不住皱眉,“为什么非要爬楼?”

“我、我喜欢。”明心端起秘书倒来的水猛灌一气,总算获得了正常聊天的力气,“我说,以后没事可不可以别叫我上来了?我腿都要断了。”

每次叫上来,两个人也没什么话可说,干坐一阵,说些无趣的话,看他在一旁接几个电话,签几个字,郁闷死了。还不如到楼下去找保洁大婶聊天。

“还有啊,拜托别再送我机器猫,我的房间已经快塞满了,很快我就只能到客厅睡了。另外那个花也不用了,西容姐姐已经在抱怨花太占地方。”

她总算将自己的意见发表完毕,猛抬头却见他端坐在桌后,看着她。

她心里一颤。那目光……说不出来的意味,像是藏太多的东西,满溢出来……

“呃,呃……”她咳了几声给自己提下醒,唤回已经快四散的魂魄,“那个、如果没事我先下去了。”

“今天有事。”桌后的人淡淡地开口。

这么久以来,她已经摸到了他的脾气。语气越是平淡,事情就越是重大。闻言忍不住吞了口唾液——接下来不知道会有怎样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到她手里:“看看吧。”

“什么东东?董事长办公室的机密文件也好给我这个小人物看的?”她一面说,一面接过来,满篇的“甲方”、“乙方”弄得她头痛无比,猛然间看到标题:结婚协议书。

结婚?协议书?明心打满结的脑筋怎么样也不能在这两者之间划上等号,她抬起眼望向办公桌后安坐如泰山的男人,迷茫。

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神态淡定,吐字清晰,他道:“莫小姐,请你嫁给我。”

明心像是凌空挨了一棒,愣在当地,除了眼睛发直以外,根本做不出其他反应。

“你、你说什么?”她很艰难地开口,跟他在一起时她总觉得自己有很严重的幻听症——这个表情和说出来的话完全配不上套嘛。

“请你嫁给我。”他重复了一遍。

可是明心的五官仍然因为太过意外而扭曲,天哪,她终于可以接受那个有关他其实是个机器人的荒谬传言了!她拿着那份协议书,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说、要、要我跟你签这个?”

“是。这对你的利益会有个保障。”他很耐心地跟她解释,“根据婚期的长短,你将得到不同的酬劳。如果有孩子,也能得到另外的费用。还有……”

“我可以摸摸你吗?”明心打断他的解释,迫切要证实那个传言的真实性。

他愣了愣,有点意外,还是点了点头。

她的眼里闪着激动的光——啊,机器人!她兴奋的手都有点发抖,轻轻抚上他的额脸,咦,温度正常,手感也很好,就像那次在楼梯间触到的感觉一样,称得上柔软而有弹性;睫毛长长的也挺漂亮,大约每十秒钟眨一下,唉唉,好规律啊,有问题有问题……她的手顺着往下摸,脖子上的大动脉稳定地跳动……再往下,心脏有力地怦怦作响……当她的手到了他的小腹时,他忍不住问:“你摸完了吗?”

“还没有还没有……”她笑眯眯地抬起头,“要是能脱掉衣服摸一摸就好啦!”原来这种小说中才会有的高端机器人真的有啊!

他完全不明白她的企图,只是看到她愉快的表情,心里松了口气,“这么说,你同意签字了?”

“签字?”明心差点忘了这回事,她上上下下将安斯哲打量一遍,满含同情地问:“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说要追我了,你很需要一个老婆对不对?”

“是的。”他有丝诧异,她向来以太空速度跳跃的思维居然能捕捉到他的状况,真是不容易。

他的诧异更加误导了她,她得意地一笑,“如果再没有老婆,人们就会觉得你不正常吧?呵呵,你早说嘛!我就说怎么老觉得你说话怪里怪气的呢!”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她神神秘秘地凑近他,“喂,找老婆没问题,但是不能误了人家的幸福哦。我问你,你……你那方面也能和正常人一样吗?”要是不能人道,可就不太好办哦。

虽然不明白前面那一大堆话,但最后一句还是听懂了,他有些无奈地点点头。许多人就他至今没有女朋友的事实联想到他那方面不行,没想到她也有这方面的疑虑。

“那就好办了嘛!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明心很豪气地拍了拍胸膛,又向他保证,“而且我不会泄露任何一丝消息的!”她兴兴头头地往外走,为自己发现了这个惊天的秘密而激动不已。

“喂……”被弄得一头雾水的安斯哲叫住她,“你,不签字吗?”

她这种态度,到底是拒绝还是接受呢?

明心回过头来嫣然一笑,“我签什么字啊?我可没打算靠婚姻发财哦!我一生的目标可是要写出最感人的爱情小说!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女朋友的!不过你也得改改现在的习惯哦,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下班以后我就加加班,等他们都走了,你到我办公室找我!”说着她为自己的聪明眨了眨眼,小小陶醉一下,“我会把你培养成情场高手万人迷的!”

她快快乐乐地下楼去,留下一个极度迷茫的安斯哲。

是否真的有代沟?

安斯哲忍不住冒出这个想法。虽然她说的都是中国话,可是,他怎么就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呢?

不过有个现象还是值得欣慰的,毕竟,她从来没有主动约过他。而“今天下班后”,也算是一个约会吧?

虽然她暂时没有接受这份协议,但,起码因为这份协议改变了她的态度。

五点钟后,申时青来敲他的门,“一起去吃饭?”

“不。”他淡淡地一笑,“我还有事。”很微妙的喜悦,淡淡的,细细的,他的心被滋润,笑容也变得柔软。

灵敏聪慧如申时青立刻发现了他的不同,“有约会啊?”她试探着问。

“是的。”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那好,我先走了。”她留下了一个美丽的身影,转身离去。直到进了电梯,僵硬的笑容才放下来。

莫明心!

这三个字令她的心脏有被噬咬的疼痛。

一定是那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不知哪里迷住了他,送礼物、送花,一天都没有断过。她冷眼瞧着,妒火快焚毁她的理智。

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安斯哲到达资源部时,已经是六点多钟。他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反感过职员推迟离开办公室——从前的他巴不得员工们都十二点钟才离开。

明心在埋头在纸上写写画画,明亮的灯光下,柔软的头发散发出动人的光泽,坐在空旷宽大的办公室里,人显得分外娇小。他的心悄无声息地一动。

“你来啦!”她的眼睛在灯光下更加璀璨夺目,示意他在身边坐下,一面整理了一下方才写下的东西,“哪,追求女孩子,有几条是一定要注意的。虽然我没谈过恋爱,可看过的小说没有一千本也有八百本了,一些常规方式还是懂的。”

安斯哲的头上冒出数个问号,她的话他又开始听不明白了,他准备岔开话题,“要不要先吃饭?”

“对啊,你真的需要吃饭才能维持吗?是不是平时吃饭也只是做做样子?”他不提吃饭还好,一提之下,她的话愈发离奇了,“还有啊,你是哪种类型?要充电还是靠太阳能的?啊,是不是有什么核心能量装置,可以永续生存?好厉害好厉害,喂,你们有什么禁忌没有?比如不能近水啦,或者不能呆在太高温的地方啦,有没有?有没有?”

“这个……”安斯哲第一次被人问到额头冒汗,她到底在说什么?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吗?真的连彼此的沟通都成问题了吗?

“不方便透露啊?”

明心好生失望,不过下一秒,她又重新神采飞扬,“啊,我叫你来可不是为了这些呢!那,你什么地方都很正常,就是有一点,‘人味’太少啦!要知道,作为一个‘人’,七情六欲多多少少都会在脸上表现的嘛!你这样整天就一副表情,看上去很怪异耶。尤其是在说一些很有感情的话的时候,比如要约一个女孩子吃饭,你应该这样说,”她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装出低沉的男声,放柔了音调,“我们去吃饭,好吗?”接着又马上恢复原声,“哪,就是这样,像你刚刚那要问人家要不要吃饭是行不通滴。还有哦,你求婚时候,还叫人家‘小姐’‘小姐’呀,也太生分了吧?应该叫人家的名字,最好是昵称,要不干脆就叫‘亲爱的’。来,试一试。”

哦,安斯哲总算恍然大悟,原来她是觉得他求婚时候的态度不好。于是乖乖地配合,“明心,请你嫁给我。”

“不是啦,说‘请’字多见外啊。应该这样……”她又开始示范,“‘亲爱的,求求你嫁给我吧!’或者,这样,‘明心,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这一生如果没有你,人生将再也不见阳光,明心,嫁给我,好吗?’懂了吧?”

安斯哲面现难色,脸上变幻那么多种表情,看上去很滑稽很夸张,而且那样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快说啊!”

安斯哲的嘴唇张了张,终究没能说出口。末了他为自己好笑,“明心,如果你同意,就请在协议书上签字。那完全是出于你的利益考虑的。至于这些……”他微微一哂,“我不习惯这么做。”

“所以要你改掉这冷冰冰的习惯嘛,不然怎么追到女孩子呢……”

正在明心恨铁不成钢的当儿,已经换上便装的骆允泽走了进来,“还没下班啊?你和婷婷约了七点钟去看衣服的,忘了吗?”他一面走一面说,不期办公室里还有另一个人,不禁顿了顿,再看此人分外眼熟——“董事长!您在这儿啊?”

“唉呀我的妈,差点忘啦!”还没等安斯哲开口,明心率先叫了起来,谁叫她一下午的心神都为发现了一个超能机器人而激荡呢?竟把昨天答应婷婷的约会忘到脑后了。

她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东西,骆允泽笑着拿出一份饭盒,“别急,还有半个小时。你赶快吃点东西,一会儿我顺道送你过去。”

“哇,阿泽你真好!”明心扑上去就给他脸上来了一个招牌式的吻,转而打开饭盒快快吃了起来,嘴里含满了菜,一面还要交代安斯哲:“那不好意思了,我们下次来讲哦!”

“嗯。”安斯哲站了起来,神情似乎较平时看起来更加冷淡。他经过骆允泽身边时眼神飘了一眼,是个高瘦清爽的男孩子,浑身上下有股年轻的活力。

她喜欢这样的男孩子吧?年轻、帅气、知道她没下班,还知道带饭盒来……他低头想着,在心情莫名低落的同时,隐约也觉得自己仿佛少了些什么。

刚走出大楼门口,安斯哲就听到几声喇叭——敢对他按喇叭的人,世上实在没有几个,而这几个中,安以念一定榜上有名。

他回过头去,果然看到一个倾国倾城的长发男子,懒洋洋地坐在车子里跟他招手。

“好久不见呵,老大。”安以念笑吟吟地道,“请我吃饭吧。”

“我答应了要回去吃饭。你要同去吗?”

“唉,看来要跟你吃饭,还非得提前预约不可。”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那么我只好充当你的司机,送你一程了。”

“奶奶很想你。”他看着这个比他小五岁的侄儿俊美的侧颜,认真地说。

“她是想重孙子吧?”安以念永远是那副懒洋洋的神情,“我可怕了她。真佩服你能顶到今天。”说完这句,他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喂,我看你也快顶不住了吧?上次我教你的泡妞招术,用上了没有?”

安斯哲不回答了,过了半晌,他忍不住问:“我已经照你说的做过了,甚至拟定了一份为她着想的结婚协议,她却始终没有接受。”

“结婚协议?你还真想结婚?看来老太太那招还是管用。”安以念“嗤”地一笑,“到底是何方神圣抗拒得了景安女主人的身份?老大,你可是当世钻石级别的好男人,这个不识货,赶紧另找他家吧。”

车里轻轻回荡着班得瑞的轻音乐,安斯哲微微皱起了眉。安以念见了他的表情,吃了一惊,“呵,老大不是来真的吧?”

“我想,她之所以不愿接受,是因为不喜欢我吧。”安斯哲的语气里有丝沮丧,“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被景安董事长的光环遮住眼睛,归根到底,我并不是一个会讨女人欢心的男人。”甚至她要求他说那么几句话,他也觉得说不出口。也许她喜欢的就是所示范的那种人,充满热情和激情。很明显,他属于与之相反的另一类。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真要喜欢,就去追。对一个人爱是有限度的,所有的挫折和伤心会慢慢磨灭这份爱,如果你在一再的失败中还是喜欢她,那就让这份爱继续消耗下去吧。”大情圣安以念把自己的心得娓娓道来,“爱情是很美的,唯一不美的地方是它终究会消散。当它散去,你也不会只想着她一个了。老大,这世上想嫁给你的女人可以排到巴黎去,别丧气了。”车子停在一幢宅院前,“哪,到了,你自己进去吧。我们改天再约出来喝茶。”

安斯哲下车,他马上掉转车头,临行,又从窗户里伸出头来,露出那副懒洋洋的笑,“加油哦。”

景安人力资源部办公室,莫明心风卷残云地干掉了晚餐,抹抹嘴坐上骆允泽的出租车去春天百货。娉婷已经等得不耐了,明心连忙上前赔不是,又是亲又是抱,骆允泽在旁开玩笑,“喂,你也太目中无人了吧?我还站在旁边就非礼我女朋友啊!”

“我们要进去了,你先走吧。”娉婷对允泽一贯的不冷不热,好在允泽并不以为意,临行前还交代:“别逛得太晚,早点回去休息。”

“你真幸福。”明心无限憧憬地看着那辆出租车离去的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真是羡慕死了。”

“我才羡慕你呢!董事长竟然看上了你!我可是做梦也想不到啊!”娉婷一拽她的胳膊走进灯光辉煌的大厅,一楼是化妆品专柜,玻璃架柜,和各式的镜子折射着灯光互相辉映,整个大厅恍如水晶世界。

“这里的东西很贵耶,你还要来这里挨宰。上次西容姐姐买了一条裙子,竟然三千多块,郁闷啊……”

“董事长到底看上你哪点呢?”娉婷百思不得其解地上下打量明心,“啊,你今天连妆也没化!竟然就出门了!”

“西容姐姐今天有事,没给我化。”明心再自然不过地说。

“鄙视你!”娉婷很不给面子地说,“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要别人帮忙化妆吗?等成了安太太再请御用化妆师也不迟!现在啊,只有靠自己。”

“我哪知道这些红红绿绿的东西是往哪个地方堆的?唉呀,不是说陪你买衣服吗?干吗老说我?这个月还没发工资,稿费又没到手……”

“你是安斯哲的女朋友啊!怎么可以老是把有钱没钱的话挂在嘴边呢?”娉婷恨铁不成钢。

“再更正一遍,我不是他女朋友哦——”

“你还不承认!我都当了几回电灯泡了,不是女朋友他会老请你吃饭?”娉婷火大,她还当不当自己是朋友啊?

明心很有耐心地向她解释:“我真不是他女朋友,他追我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老婆而已。”

“老婆?!”这两个字令娉婷神魂一震,“你是说,董事长向你求婚了?”

“呃……”明心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算是吧……”

“董事长真的向你求婚了?!”娉婷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真的向你求婚了?这么说,你就是景安未来的女主人?唉呀,我的老板娘?”

“唉,情况很复杂的,我也不好说清楚。不过,我是不会嫁给他的。我要的可不是婚姻,”粉红色的心状光芒自明心眼中升起,脸上充满了光辉,“我要爱情。就像阿泽对你一样的,愿意奉献一切的爱情,啊……”她在幻想中小小陶醉一下,接着道:“而这些,安斯哲是给不了我的。”机器人怎么谈恋爱呢?即使肉体再真实,也造不出让人们吟诵了千古的爱情程序啊!

娉婷以一种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她,摇摇头,“我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人?”

明心“啵”地在娉婷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呵呵,缘分啊!走啦,帮你看衣服。”

“我是打算陪你买的。你看你,这样不入流的衣服以后不要穿了。要知道你男朋友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人家一条皮带都够你半年口粮了。要提升自己,知道吗?”

“我可没钱!不过看看倒是可以的。”明心快乐地上了电梯。

娉婷看着这个乘着电梯冉冉而上的女孩子,恍然看见她是乘着一辆云梯直上天庭,丰美富足的生活,锦衣玉食的世界正在前方等着她。

这样的好运,竟然会有人毫不珍惜。

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就放在她面前,可她连动一手指头的兴趣都没有。

娉婷在心底长叹一口气,作为一个女人,她没有办法不去羡慕明心,甚至是嫉妒。她们的条件相差多少呢?明心的文凭甚至还没她高;相貌嘛,也不相伯仲,如果是申时青,娉婷没有一句话可说。可是明心……为什么好运眷顾的人始终不是自己呢?

阿泽……阿泽……男人对你再好又有什么用?如果他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跟他在一起就等于放弃自己的梦想,永远达不到那个她一直期望的生活境界。

站在电梯这端,望着彼端已经到达二楼的明心,娉婷忽然觉得有点恐惧。

这段电梯的距离,便是她们人生的距离。而此生,她有没有机会追得上呢?

“婷婷,快来啊!”

明心的声音唤醒怔忡的娉婷,娉婷一笑,坐上电梯。

春天百货的东西正如明心所说,很贵。两个人逛了一圈下来,娉婷看中了一双鞋子,但那将近五位数的标价,也只好是看看而已。

“唉,什么时候我能买得起这双鞋子啊!”娉婷发自内心地叹息。

“你要的东西,阿泽都会帮你弄来吧。”明心看着那双鞋底薄得只有几毫米、鞋跟却足有十厘米的的鞋子,心里很怀疑把它穿在脚上的是种什么滋味。

“他?”娉婷苦笑一下,没有说话。

她要和一个小保安一生一世过下去吗?

奇迹为什么总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呢?

这样的感慨总在心底冒出来,却没有哪一次有这样强烈。

越是和明心在一起,越是感觉到奇迹的可能性,也许,她也会有这样的机会……

日子照旧过,天气慢慢暖和起来。刚刚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的娉婷像往常一样准备坐下来喝杯水,手边的电话响了。

“喂,您好。这里是总务。”

“请问,倪娉婷小姐在吗?”

娉婷心里一跳,这声音……好熟。

“我就是。”

“哦。”那边稍稍顿了一下,“我是申时青,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好吗?”

“好的。”

娉婷挂上电话。

申时青找她一个总务部的小小文员干什么?

不同寻常的事态令她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希望。难道是几次被明心拉着与董事长同桌吃饭而留下来不错的印象……

她的手因兴奋出沁出细汗,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到达董事长助理办公室。申时青的脸在轻薄的笔记本之后,见她进来,露出一个淡雅笑容,“请坐。”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申时青微微一笑,“我看过你的履历以及近来在公司的表现,是个十分求上进的员工。”

“谢谢。”

“景安下属的一家分公司刚刚成立,总部要调一名负责人过去。”

娉婷心里一紧,不会吧不会吧?她总不可能一下子成为分公司负责人吧?

“眼下,这位负责人的人选已经定下了,可他还少了一位助手,一位熟悉总公司执行意向,并且力求上进的助手。我认为倪小姐有这个能力,不知道倪小姐自己的想法怎样?”

“我、我十分乐意。”娉婷太高兴了,没想到真会有这么一天。

“嗯。那我就可以放心地把你的名字提到议案上了。”

“议案?”还没有定下来吗?

“这个位置炙手可热,也许就是未来的分公司经理。因此有许多人在竞争。”

“哦,这样……”娉婷激动的心情稍稍平了平,原来还有许多对手存在……只听申时青接着道:“但我个人属意倪小姐,到时会尽力推荐。”

“真不知道怎样感谢您才好……”娉婷由衷地说。她不过个小小文员,而申助理竟然愿意助她一臂之力,将她推上主管人员的位置。

“不客气。别的都好说,只是有一条……”申时青的语气变得犹疑不定,让娉婷心里一悬,“哪一条?”

“呵,或许我不该过问……有传言说,你和保安骆允泽是情侣关系……”申时青一笑,没有再把话说下去,但娉婷已经明白了,她白了白脸,一时不知道如何接口。

申时青看着娉婷有些苍白的脸,暗暗一笑。这些人的心思,她还不知道吗?她接着说:“不过我不大相信。倒有几次看到莫明心小姐和骆先生在一起举止亲密,我想他们才是男女朋友吧?你说是不是,倪小姐?”

明心和阿泽?

他们怎么可能有关系?

娉婷张了张口,否认的话到了嘴边生生止住了。啊,她明白了。

明心和阿泽的确没有关系,是申时青想让他们两个有关系。

让明心和阿泽在一起,安斯哲就是申时青的了。

这就是为什么高高在上的申助理要给她这个优越机会的原因了。

如果她要这个位置,就得失去明心和阿泽,明心也会失去董事长……

可是如果拒绝申时青……得罪了这个位高权重的申助理,她在景安的前途便岌岌可危……

这些念头闪电一般在娉婷脑中掠过,她的脸色变幻不定。

申时青放松身体坐在黑色真皮椅上,悠闲地看着她。就像猎人看着已经掉入陷阱的猎物。她可是花了一番心血调查莫明心周围的人,总算找到了一个缺口。

倪娉婷不满意现在的工作与男友,时刻想让生活更上一层楼——欲望,这样强烈的欲望,可以成为一切计划的引子。

申时青胸有成竹地等待这个一心向往上爬的年轻女孩子的答案。

娉婷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终于吐出一口长气,“不错。莫小姐和骆先生的感情的确非常好。”

申时青满意地笑了,优雅地伸出右手,“祝贺你,倪小姐。你的才智令你获得了这次破格晋升的机会。”

娉婷伸手与之相握。两人的眼神撞在一起,那是一个联盟的开始。

正在打字的明心忽然接二连三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咦?谁这么想我?”她一面抽出纸巾擦鼻子,一面咕哝,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是安斯哲。

完了,又要爬楼。

这个机器人脑袋不比榆木脑袋好多少,交代了他不要再叫她去办公室,就是听不进去。也不知道想想,老把她叫进去算什么事啊,别的女人都要打退堂鼓了。

明心认命地爬她的楼梯,岂料还没上几层,就听头顶有声音飘下来,“来了?”

她一愣,抬头。安斯哲高高在上地站在上层楼梯,如神〗癨〗一般,看着她。

“呼。”她喘了口气,随便找了块台阶坐下来,“今天怎么这么有良心,知道我爬楼很累啊?”

他没搭腔,走下来在她身边坐下。

明心瞄了瞄他,想到娉婷说的话,一条皮带都够她半年口粮,那么这套看起来蛮顺眼的西服一定更贵了?眼下却成了保洁大婶的免费抹布。

“你不在上面待着跑下来干吗?又要向我取经啊?能教你的可是都教你了,你再不开窍我也没办法了。唉,也许真的是你体内没有‘恋爱’这道程序,所以不能拥有那种恋爱的感觉。很多事情不能强求啦!”她早忘记自己曾经信誓旦旦要把人家调教成情场高手,想到她把自己从小说上看来的恋爱高招都教给了他,他却没有一丝起色,唉,灰心了。

安斯哲苦笑了一下,“或许吧。”

“那你还来找我干吗?难不成要找我哀悼一下?”

“不是。”美国那家公司对星娱的收购已经开始,而那百分之三十还在老太太手里纹风不动,眼前这个女孩子对他似乎没有一丝兴趣……他叹了口气,“只是心里有些乱,想找个安静地方坐坐。”

“心里乱?”机器人的心也会乱啊?她好奇地把手伸向他的胸前,想听听那里面会不会传来机器运作时传来的“嗄嗄”声响,“咦,正常嘛!”还是“怦怦”地跳动嘛。

他再一次苦笑,“你这样摸一下,就知道别人心里乱不乱吗?”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心在乱什么呢?他不愿放弃她,可是,她对他全无意思……他必须尽早结婚。再拖下去,收购星娱的计划以及之前所有的努力便要付诸流水。

他的眉宇间笼着愁意,声音也特别低沉……不同于往常那个面色与语调都静若止水的安斯哲,今天的他看起来有些软弱……她很豪气地拍拍自己的肩,“哪,郁闷的话我借个肩膀给你靠靠啦!”

“你说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另一个人?”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他有些怔忡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因为她的眼睛特别明亮,心灵特别纯净?而她又为什么不喜欢他?

“这个啊,有点复杂哦。为什么非要喜欢呢?为什么就是喜欢这一个呢?”明心眯着眼努力思索该怎么回答,“嗯,如果你信基督,那就是因为上帝造人的时候把人掰成了两半,一半是男一半是女,两个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对方,希望可以合二为一。如果你不信洋鬼子的话,那就可以解释成缘分啦。有种说法,叫着‘夙缘’与‘夙怨’,这里讲的就是前世。比如说你前世对一只兔子很好,也许它这辈子做了人,就会对你很好。至于‘夙怨’,就是你上辈子得罪了这个人,这辈子就要罚你爱他,而他永不爱你,唔,好毒的惩罚哦!”

“那么我和你呢?”他轻声问,低沉柔和的声音回荡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是夙缘,还是夙怨?”

“嗯?”明心愣了愣,心里面有片刻的恍惚,然而她马上大笑了起来,“你傻掉啦!机器人哪有什么前世今生啊,又哪来什么夙缘夙怨啊!”

“机器人?”他的声音里有丝丝的苦涩,“在你的眼里,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他们之间,或许是夙怨吧?他应当是上辈子欠了她的。所以诸般讨好都得不到她的欢心。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么只好期许来世了。

这一辈子,她属于跟她有夙缘的人。

他站了起来。

“喂,生气了?我不是有意的啊!”应该知道越是机器人,越不想人家说他是机器人嘛,打人不打脸,骂人又怎么可以揭人家伤疤?明心充满歉疚地跟着站了起来,打算再说几句好话赔赔不是。

“你为什么总不坐电梯?”

没等她开口,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也没为什么了……”换作别的时候,她一定不回答,可看着他明显低落的神情,又很不忍心,她背靠着扶手,叹了一口气,“小时候跟妈妈逛商场,人实在太多,我不知怎么牵了别人的手,发现之后就哭着去找妈妈,那时候电梯刚好在一楼,我也不知道怎么进去了……呵……”她自己傻笑一下,“总之那个时候怕得不得了,到现在还常常梦见自己被关在电梯里出不来。所以就有点怕坐电梯。唉,你不许告诉别人哦!其实没什么啦,要不是你老叫我跑到你办公室,爬个七八层的楼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啊……”

他沉默了一下,随即说:“跟我来。”

“干什么?”她一面问,一面乖乖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而他竟然走向专属电梯,“喂,喂,不是吧?喂,你不会是叫我坐电梯吧?!”这个没创意的机器人,为什么每次她得罪了他,都要被罚坐电梯?

“明心,过来。”电梯前,他转过身来望向明心。那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倘若换个地点,她会夸奖他进步神速,终于有了“人”的表情。可是现在,他身后的电梯像一只张开了巨嘴的兽,静静地等她入腹。

“不要……”她下意识地往后退。

“你过来,不要怕。”他向她伸出手,“跟我一起上去。以后我不会再打电话叫你爬楼了。就当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请求。”

他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可是眼神是那么异样,那么柔和又那么哀伤。是的,她在他眼里看到了哀伤。

不能谈恋爱的机器人……

他一定比她更痛苦吧。她只是还没有等到自己的爱情,而他是永远也不可能拥有爱情……她的心里酸酸的,说不出来是为他这样的眼神,还是因为想到他与爱情的无缘,她抽了抽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好吧!死就死吧!”她一甩头,努力摔去当年那个小孩子内心深处的恐惧,大步冲进电梯。

来往的同事看到这副景象,连忙装着没看见的样子走开,一面悄悄从眼角溜出一丝视线,努力不落下这一场好戏。

啊啊啊呀,新闻啊新闻,那个小丫头真的跟董事长有不同寻常的关系耶。

电梯的门关上了,好戏也看不上了。幸好,没有人看到明心在电梯里面的惨样。

“啊——”电梯一往上升,她就忍不住尖叫出来,整个人有站在高楼往下俯看时的昏眩,似乎随时都会昏倒,她紧紧地攥着安斯哲的衣服,眼睛一下也不敢张开,只知道用尖叫来发泄自己的心里的恐惧。

平常人就算是坐过山车时的反应也不过如此吧?

安斯哲看着她因惊恐而发白的小脸,心里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是的,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她的,不然为什么就是看上了她呢?爱?是爱吗?是小念所说的,会被时间慢慢消磨的爱吗?哦,不管是不是,都不重要了,在这份感情被时间消磨之前,他已经决定把它掐断了。

“……就当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请求……”

既然此生无法成为她爱的男人,那么,就让他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守护她吧!

他张开双臂,把紧张得不停尖叫的明心拥入怀中。

他的衣服上有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清洗剂的芳香还是香水的味道,混合着衣料特有的温和气息……她趴在他胸前,把整张脸埋进去,慢慢地,因上升带来的昏眩似乎渐渐消失,像是逃离了风沙浪尖的小船驶入避风港,所有的颠簸都慢慢离去,一切都开始安定下来……

她悄悄抬眼看他。

电梯间明亮的灯光打在头顶上,他看起来有些高不可攀,可怀抱是如此的温暖实在,心跳稳健,怦……怦……怦……,每一下都震动她的脸,余波荡漾到她的心里去,整个人,似乎都跟着这颗心脏周而复始地跳动:怦……怦……怦……怦……

“到了。”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惊散一汪绮梦。她抬起头,还来不及正视他,他已低下唇,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她浑身一震。

像什么像什么像什么?她像是被电击了一下,却没有电击的痛苦,只有那一刹那突如其来的震撼,电流在一瞬间穿透她的心脏,随着血液波及到全身,她只听到脑海里面好像“嗡”的一声响,恍如一朵烟花升上高空,灿然绽放,散下无数光华烟火,才慢慢地,慢慢地,归于黑暗。

她清醒过来时真的在黑暗里。

她坐在楼梯上,大约因为时间实在太久,感应灯早已灭了。时候也已经不早,窗外华灯已上,昏黄的光线洒进这幽暗的楼梯,她站到窗前,俯视大地,忽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距离感。

一切似乎都离她很远。华丽的霓虹,热闹的人群,如织的车流……一切都在离她那么远的地方,都在彼岸,欢快地上演。

她也会走在人群中,霓虹下,也会搭上那如流光的车子,她就是它们的一份子……可是,现在不是了。

是什么,把她从人群里面拉开,是什么,让她觉得一切如此遥远。

忽然,有点寂寞。

寂寞……

这种情绪啊……这种在她的文里反复提过,在她近二十年的生命里,却从未出现过的情绪……原来是这种味道呵……

这样清苦,这样伤感,这样叫人,忍不住想掉眼泪。

想掉眼泪……

她已经哭过了啊!她一个人躲在楼梯间偷偷地哭过啦!

那个该死的机器人,为什么要人家坐电梯啊!坐了电梯为什么又要亲人家啊!亲了为什么又把人家丢下啊!

想到安斯哲在自己额头留下一吻之后就转身进办公室的背影,她简直想从窗户里跳下去,实在太丢人了,干脆死了算啦!

呜……更可恶的是自己啊,为什么不跟进办公室找他算账?为什么发神经跑下楼梯?跑下楼梯为什么又要哭?

啊啊啊啊,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