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骗子从不撒谎
我拿着笔写:
此行最大的收获是知道了雷字的古体写法。
四个O加四个X。圈圈+叉叉=雷,古人真是有先见之明!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LiarNeverLie。
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就告一段落,虽然我和舒雯都决定了要将装聋作哑进行到底。家里人不相信外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外婆把信烧掉了也并没影响什么。我们预知了一切,那又如何。
夏天到了。学校刚放暑假,舒雯就吵着出去旅行,避开家人一阵子,我完全同意。旅游是我们上大学后每年必做的功课,当然也是兴趣。本来年初就计划今次的目标是日本,可这家伙突然买车,余钱不多,所以,改成国内散游。
其实,是因为不想触碰奶奶的故乡吧。谁也不去点破,个个冷眼旁观,包括当事人在内,以为置身事外会显得有出息些,十足自欺欺人。
可是,我们要活得那么清醒干什么。清醒一生,到了老,苦心经营的形象被上帝强行剥夺,流着口水笑哈哈地给人侧目,自己却浑然不觉。毕竟,这世界上真真正正在你痴呆并且绝不会好转的前提下都能继续爱的人,又能留下几个。
火车票是17号下午拿到的,去西安的硬卧特快(其他都卖光了,混蛋!)。我在晚饭时告诉她要出去几天,她没有阻止我(向来不阻止,只会连续几个月当我是空气),只是又把我还没来得及吃完的饭菜端走了。我在老妈冷冷的目光中打开衣橱拽出行李箱,音乐开得震天响,Lookatthestars,Lookhowtheyshineforyou。看那些星星啊,看它们是怎样为你而闪烁——Coldplay的《Yellow》吧?
收拾到一半时,客厅传来卡拉OK雄壮的前奏,“是谁带——嗨——来,远古地呼——唔——唤!”我一怔……“那就是青藏高嗷嗷嗷嗷嗷!原——”我忍无可忍,笑得蹲在地上抽搐。
Coldplay,当然被她盖过去了。我妈年轻时在文工团里唱过越剧,中气十足。从青藏高原跳下来后,她又拐上山路十八弯,连飚几首不喘气。我担心邻居来投诉,于是主动跑到门后面贴着猫眼洞窥视外界,照目前情形分析,敲肯定是听不见的,只好靠看了。
果不其然。那边才抬手,我就哗地把门拽开了,笑哈哈地望着他。门前大碗茶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当头砸过去,居然能在我妈的歌声中屹立不倒,值得我佩服!
不过,他不是来抗议的。进门后,我妈并非没有歉意地关掉了家庭影院,很客气地请他坐,以及询问要喝的饮料,我还以为她会像个追星族扑上去要签名呢,这可是大教授第一次登门拜访啊。
他给我一张CD,“我以前的学生从巴黎那边寄过来的。”我接过来看,红与黑的封面,一个从没听说过的组合,LiarNeverLie。他看我一脸诧异,“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组合,但是经常听你放法语歌,所以猜应该还可以接受吧。”
接受!为什么不接受!我很谦卑地表示了谢意,不过,也没忘记抬杠:“新出来的吧?不怎么有名气吧?”
他笑得彬彬有礼,“没有听过?他们很红呢。”
我翻来覆去地看,与其说是看CD倒不如说是埋头苦思他笑容里的含义,“很红吗?很红吗?”
“跟你开玩笑的。”他解释说那是他学生自己搞的组合,因为是地下乐队,而且家里面都有施加压力,所以灌了一张唱片小范围发行后就心满意足地解散了,仅是纪念青春的一种形式而已。
我目瞪口呆,不是为了他说的,而是为了他的动机。
竟然跟我开玩笑。想起N大那男生的话,什么某人虽然温和优雅却疏离冷漠……脑筋顿时短路不够用。
LiarNeverLie,骗子从不撒谎。看看某人的脸,确实一本正经,带那么点理直气壮的狡黠。
“寄来好些日子了,刚才听到你家放音乐才想起要送过来。怎么说呢,希望能给他们发展一个中国歌迷吧。”
好吧,我很配合地露出兴奋的表情,“那可一定要听听看咯!好,明天坐火车的时候有事干了。”
喜欢火车多过飞机,是为了享受旅程的漫长。舒雯在候车大厅里显得分外出众:吊带+热裤,没等我开口讥讽她已先发制人:“穿什么超短裙啊你,给人撩呢!呆会看你怎么往上铺爬!”
结果坏事总是让她一语成谶。这家伙找到铺位后猴儿似的蹭蹭爬了上去,把两条长腿挂在床边晃啊晃地向我示威,我站定、抬头,周围来来去去都是人,忙着把行李往架子上塞,眼看到了开车的点,车厢里该坐下的都坐下了,我哼一声,豁出去就豁出去,抓着架子往上一蹿,只听下铺一个女孩同情的话语传来:“我一定会记得以后坐火车绝不穿超短裙——喂,你别抬头看!”然后就是某男生的笑声。
“哈哈哈哈——”舒雯笑得倒在床上滚。
我镇定地作酷状,“干吗,走光而已!你就当我穿比基尼好了,人生无趣,不走光怎么活!”
下铺竟然有人鼓掌,“说得好!说得妙!说得呱呱叫!”
走道上站一个女生,正往架子上挂毛巾。穿一件红色大T恤,左胸前一行绣上去的白色字体:NA大学。刚才没留意,安顿下来后仔细一看,这节车厢里竟有一大半人都是这副穿着。
“似乎是N大学生会组织的毕业旅行呢。”舒雯说,舔着手指上薯片的碎屑。发车时间是下午五点左右,所以运行没多久就有人推着餐车过来叫卖盒饭,通常情况下真正会去买的人很少,此举只不过是提醒旅客到了该祭奠五脏庙的时候而已。
“谁下去泡面?”舒雯斜我。
我越过去揍她,“你有没有人性啊,想看我再三走光是不是!要我下去也可以,你裤子脱下来借我!”她被我擂得招架不住,只好翻出杯面滑下地。我想想这样缩在上铺也不是办法,至少总要下去解决三急之一吧,于是当机立断,趴在床沿做高难度动作:开旅行架上的行李箱,拽条长裤出来。
在那种狭小的空间里,真是一举一动都非常困难,有志者事竟成,眼看终于扒出牛仔裤,却把一件内衣带出来,不偏不倚掉在走道经过的人头上。
还好对方是个女生。不动声色拿下来后,只看一眼便自然地递还给我。当时觉得很面熟,但和记忆中对应不起来,她也不像认识我的样子,笑一下就兀自走掉了。
换好裤子的我如猛虎落地,抢过舒雯手中杯面,“喂喂,还没泡开呢!”她嚷嚷着,“而且鸡肉味的是我的,你地明白?!”
已经有人吃完了饭,无所事事开始玩杀人游戏,“天黑了啊天黑了啊,都闭眼!”全是大学生的车厢不见得比全是小学生的安静多少,即使闻名遐迩的N大学生也不例外,吵得像菜市场一样旁若无人。
“睁眼吧都睁眼吧,OK,傅凭澜,你被杀掉了!开始指证凶手!”
正埋头吸面的我突然抬头,弹起来的面条甩了对面舒雯一头一脸的油渍,“你要死啦——”
难怪觉得刚才那女孩面熟,难怪我记得她她却不认识我。
“你最好解释一下!”舒雯余怒未消地抹脸。
我很酷地看了她一眼,扭开矿泉水瓶盖,把水倒在手绢上擦下巴淋漓的汤汁。
她似乎意识到什么,扭头朝那个吵闹的方向盯了一会儿,然后,挑眉,压低声音:“跟沈陌有关?”
这个聪明的姑娘!我从鼻子里往外哼:“还记得沁园雪里沈锥跟沈陌提过的美女吧。”
她瞪大眼,“快赶上我那个?”
这家伙……“求你了,正经一点。”
“她在这趟车上?”舒雯正经了,正经得把杯面捏到变形,“苍蝇!为什么上天如此厚爱我们,无时无刻不给我们发挥侦探才能的机会?”
我知道,她已热血沸腾。
“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傅凭澜?即使穿着普通广告衫,依然光彩夺目,无愧于这个超尘脱俗名字的女子,上天对她又何尝不是爱到疯狂的境地呢。
那群大学生,也都是去西安的。舒雯轻而易举就和他们打成一片,挥手叫我过去一起玩,我耳朵里塞着耳机出现在那个隔间时,有男生呵呵笑道:“哇,超短裙MM!怎么换了裤子啊。”
“你们这么多人,是跟旅行团吗?”
“不,自发的。你们俩要不要加入?我们有联系好的旅店,住宿什么的都可以算得很便宜,而且,当地也有认识的朋友。”看起来像是学生干部的男生很热情,而舒雯等的就是这句话吧,不过她还是意思意思地以眼神询问了我一下。有人照顾,何乐而不为?我爽快答应,一副天真又惊喜的迫不及待样。
傅凭澜不是很爱理人,舒雯几次找机会逗她开口,她都只是一笑而过;我没那个沟通的企图,我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她看,毫不掩饰,甚至在她发现以后也不回避一下。她大概早已习惯了类似的注视吧,沐浴在我炽热好奇的目光中长达三小时,依然不以为意。
不知不觉就到了该熄灯的时候。大家各自爬回床铺睡觉,我留意了她的床位,17号中铺。车厢陷入昏暗的同时也被寂静缠绕,附和着轻微颠簸的,是空嗵空嗵催人入眠的节奏。
可是,睡不着。带着MP3爬下去坐在窗口边,外面很黑,只有把脸贴在玻璃上才能看见广袤的平野的轮廓。此刻,眼中所见的一切都是黑色,只是深与浅的区别,就像人,都有阴暗面,只是多与少的区别。
几个隔间之外,也有人从铺位上下来,坐在了窗边。我们彼此知道对方就在黑夜里的某一处,却没有互相靠近,无可厚非嘛,都是为了享受安静,何必再披上白天的伪装客套。
抵达西安是清晨时分,天才蒙蒙亮,整节车厢已经热闹地忙碌了起来。水池边排起长队,人人蓬头垢面,衣衫歪斜,眼神呆滞。舒雯站在神清气爽看风景的我面前,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喂,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落脚点在位于钟楼的青年旅社,一座古色古香、明显区分于四周建筑的大牌坊,路痴也能找到。第一天没有安排任何景点的游览,二十几个人各自去房间安顿完后便作鸟兽散,我把所有行李都丢给舒雯叫她提进房间,自己坐在大堂沙发上挂着耳机听音乐。
“你也太禽兽了吧!”舒雯埋怨地拖着两只大箱子进电梯,她当然知道必须留一个人守住大门观察那位傅美女的动向。
我是一个差劲的盯梢者,坐下不久就忍不住翻出书来看。歌是《千年女优》的,文也是相关评论,题目叫做《青丝白发,红莲盛开》,开篇便是电影主题曲的歌词:“金色的月亮,在千万颗露珠上升起。唯有打破即将来临的黑夜牢笼,才能盛开在你的梦里。展开千年的追寻,驶过平行的船队,仿佛变幻莫测的云,这一切都是为了跟随你的踪迹。”
耳机突然被人拽掉,舒雯茶壶状地出现,“叫了你八百遍,还装死!耳朵听不见眼睛又不盯着,人到底出去了没有?!”
我很理直气壮地回答:“不知道啊。”
她气得翻着白眼一屁股坐在我旁边,胡乱抓起那个仍在晃荡的耳机塞进耳朵里。
“算啦,今天不盯了,反正明天去兵马俑大家会一起行动。”我绕起耳机,“去吃东西吧,我在网上看过,附近应该有条回民街。”
“你请客!”她像是要吃了我。
“请就请。”来之前查过西安的消费指南,揣着一百块钱我敢进百分之九十五的馆子。
于是壮着胆子许下随舒雯要的豪言,她也确实没跟我客气,一上午吃了糊辣汤、炒米、酸梅汁,灌汤包、肉夹膜、醪糟、臊子面和凉皮,每样虽然分量一般,但依然看得我咋舌:“贪心不足蛇吞象,喂你可别死啊!”
前年在青岛,我们两个因为暴饮暴食海鲜,一个拉得脱水,另一个过敏性紫癜送到医院抢救,差点见了马克思,可是谁也没通知家长,还不约而同私下打电话去对方家里报平安。痊愈以后跑去同一家店点上次没来得及吃的菜,老板竟然还记得若干天前全身发紫给抬走的舒雯,上菜时无比迟疑,哆嗦着跟老婆说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舒雯说:吃死,是最幸福的死法。所以无论何时,只要面前有食物,她都一副穷凶极恶的吃相,好像真打算塞饱了下去劲扁阎罗王似的。
我没那么能吃,应该说我的食量还算正常。舒雯的海吞才进行到一半,我就已经吃不下了,只好挫败地缩在一边看书。不知不觉读了出来,蜗牛的话在树叶的盘子里吗?那不是我的。别收下。醋的酸味封在罐头里吗?别收下,那不是真的。金戒指里有一个太阳吗?谎言。谎言和痛苦。叶子上的白霜,洁净的/大锅,絮叨地噼啪作响。在阿尔卑斯山九座黑色的山峰上自己与自己对谈。镜子里是一场困惑/大海击碎了它的灰色的眼睛——爱情,爱情,我的季节。(普拉斯《邮递员》)
脏兮兮、灯光又昏暗的小饭馆里,旁边搭桌的人奇怪地转过头来看了看,然后继续唆面条。舒雯把喝空的碗往桌上用力一剁,我才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在旁人眼中有多酸,合上封面发现又是沈陌的书,怎么搞的,几次随手抓来打发时间的都是它,可是这首诗真不错,我看不懂,只觉得好听。
爱情,爱情,我的季节。
谎言。谎言和痛苦?
回去的时候舒雯嫌我慢,拽着我走。我乐得步伐虚浮地跟在后面。心情真的很不错,让沈陌负疚和痛苦的答案就在我的身边,住在楼上——这个事实简直就像催化剂,让我本来已经平静下去的八卦本性又蠢蠢欲动。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在厅里等集合。人陆陆续续地下来,领头的那男生清点一遍后吼:“还有谁没来?”
“傅凭澜还在睡。”跟她同房的女生挥着手,“她今天不去了。”
“昨天又跟男朋友讲电话讲到深更半夜吧?”头领不等了,膀子一甩,“出发!”
舒雯跟着迈了两步,发现我原地不动,没好气地停下来,“喂,你不会是想留这儿吧!”
我拍拍她,“你去,我留下。”
“什么?”
“随便替我编个什么理由,这点事难不倒你。”
“你狠!你有种!”舒雯愤愤然拂袖而去,“晚上回来要照实汇报!漏一个字剐了你。”
回房间等到大约12点,外面传来有人开门的声音。这层楼的住客都是N大学生,如果说还剩谁,那只有我和傅凭澜。
把背包甩到肩上,我拔了插在墙壁上的钥匙跟出去。她正在等电梯,看见我,有些意外,我也就自然地打招呼:“哟,怎么,没去兵马俑?”
“你也是啊。”她的声音轻轻淡淡,和面容一样娴静优雅。
“早上去了趟邮局,寄东西。”走进电梯,我主动按了钮,“回来换衣服找地方吃饭,愿不愿意一起?”
她犹豫了一下:“好吧……但是吃完饭后我有别的事情,所以,对不起。”
我表示理解,然后带她穿小巷,去了一家叫太阳花的店。大概是诧异于我报菜名的娴熟程度,她在服务员撤走后随口问:“你以前来过西安?”
“没有。”我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她,“很多东西可以从网上知道的。”
一顿饭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尽管我点了一份大号披萨,一份肉酱意大利面,一份牛排,一份石锅来拖延。傅凭澜根本无心交流,午餐眼看就要在沉默中落下帷幕,今后几天,我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和她单独相处,这么一想,脑袋里竟有点恍惚。
手机响起来,是德彪西的《月光》,她推开椅子,“对不起。”
我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音乐一直响着,她走到窗边才接,那款手机的确是沈锥去见沈陌当日所用,沈锥这家伙,十足的狐狸,想必是故意买和傅凭澜一模一样的机型,让她以为只不过是无意中搞混,呵呵。
她匆匆走回来,“不好意思。”
我客套:“没关系。比我想的快很多,我认识的女孩跟男朋友讲电话至少得一个钟头。”
她微怔,“你怎么知道我和谁通话?”
“猜的咯,早上经过大厅的时候,听说你是因为煲电话才爬不起来的。”她笑了笑,我见缝插针,“哇,给我猜中了,真幸福呢!”
“本来我呆会要去机场接他的,不过,他爸爸突然不舒服,所以来不了了。”
那老头确实看起来身体很不好的样子……啊对了,我应该叫他舅公,舅公沈凡佑。
“好遗憾啊。”我作惋惜状,“你要不要赶回去?怎么都是未来公公嘛,这个时候表孝心最适当了。”
她有些动摇,“那,我等会打电话订机票。”
“用不着,我们旅社楼下就有几家航空售票处,现在买可能折扣是少了一点,但是为了自己终身幸福,值得噢!”
给我说得笑起来,傅凭澜放松不少,话也稍稍多了。看得出来,她确实挺在乎沈锥,那沈陌呢,真的已经放下了吗?
“其实我在N大已经见过你,当时好吃惊,这种档次的美女怎么会是N大的啊!说吧,多少男老师为你打破头?”
她淡淡地笑,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某人,眼底有一丝黯淡,“我是法籍华裔,来N大做交换研究生,写完论文就会回去了。”
“哇,你是法国人?法国哪所大学?”
“巴黎四大。”
我哦一声:“索邦啊。”
原来如此,教授和学生的凄美恋情。不过,听说欧美那边的大学,师生恋这种事反而没有中国开放,是绝对禁止的,一旦发现教授跟所带学生有染,等待他的将会是专门成立的调查委员会,而且,一旦核查属实,那就“Getkickedoutofschool”,直截了当踢出学校,嚯嚯,名副其实、正儿八经的“晚节不保”。
不知道沈陌是不是因为被人告发了才会回来,一时之间,我脑海里风起云涌,万种猜想争奇斗艳。
陪她打电话订了机票,回房间去等人送来。明早第7章点50直飞N市的第一班,“你呢,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出于客套,她随口问。
“应该是成都,”我说,“我外公的老家在那里,想去看一看。”
“OK,认识你很高兴。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
“梁沁舫。”我写给她看。
“啊?”她不解,“不是什么……英吗?你朋友这么叫你的。”
我反应过来,“苍蝇吧?那是舒雯对我的爱称,谁让我叫她蚊子呢,哈哈。”
当晚舒雯听了以后把嘴嘟成O形,“哦哦哦哦,沈陌真有胆啊,连学生都搞!这事可是很严重的,因为搞学生而被学校开除的话,也别想在学术界混下去了。”
我嗤地冷笑,“那就很好理解了,为了前途理想,如果不想被扫地出门,就必须甩了这个傅凭澜,难怪人家不原谅他。”
舒雯奇怪地看我一眼,好像我刚说了什么连白痴都不屑讲的话,“沈陌要真甩了傅凭澜,他还需要回来?!干吗不留在巴黎?即使N大也好,跟索邦那种文化氛围浓烈的地方也还是有差距的,更何况,”她耸耸肩,“不是我说,国外的教授和国内的教授,待遇也好学问也好,那真是天差地别,你明白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傻了,“这么说来他是既甩了傅凭澜,又丢下副教授的工作跑回来?他读书读傻了吧!”
“恐怕傻的是另有其人。”舒雯躺在床上摁遥控器,每个台停留的时间不超过3秒,显然心思也不在电视上,“想想吧,世上哪有这样的蠢蛋!如果他不是书呆子,就是个心计深到让你我都要哭爹喊娘的伪君子。”
她说得对。
沈陌在我感觉里,当然不是个书呆子,但若说他心机有多深多沉,我一样无法想象。那双静谧的眼,仿佛可以洞穿世事,只是拒绝相信罢了。
天刚亮我就醒了,看看时间,傅凭澜差不多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吧。我突觉索然无味,只是如果这个时候提出来返回,舒雯一定会大大地不高兴,何况西安确实有很多值得一看的地方。
没有了傅凭澜,留在N大这个团队便再无意义,我们恢复自由身,东逛西荡,因为头天晚上网聊QQ,听说第二天博物馆里正好有汉朝和古罗马时期文物的对比展出,于是跟西安外语学院的朋友要了票,兴致勃勃地跑去看。
舒雯边看边嘀咕:“我要是能穿梭时空一定回汉朝,说服汉武帝去攻打古罗马,哇,那现在的欧洲也不存在了,多爽啊!”
她的牢骚发得不无道理。据说中国古时候人身高普遍比现代壮观得多,秦始皇征兵底线是175cm,而德意志皇帝想要组建一支一米八的皇家卫队还得派人出去全国搜捕,哎哎,日耳曼人的幻想啊!
接着又去碑林。两个人被蚊子叮得浑身是包,看到第五厅时舒雯实在忍不住了,哇哇叫着翻开旅客留言簿洋洋洒洒写起来,我则高高兴兴地往前翻,留言的有泰国人,有韩国人,有日本人,有美国人,有法国人,有乌克兰人,简直就是人种大会合,但凡外国友人必然赞誉中国文化之瑰丽,乃世界奇珍云云;但凡中国旅客必然开头就是“怎么蚊子这么多啊!倒是点盘蚊香杀!”或者“要求提供免费风油精!”再或者“三十块钱的门票就换一顿咬啊——”看得我狂笑。好容易出现一个比较与众不同的:“小明去死——详见三十五号碑。”我们跑过去一看,35号颜真卿的字上重叠刻着“小明到此一游”。两人顿时狂喷,舒雯怒道:“这人也太缺德了!破坏古物罪该万死!苍蝇,声讨他!”
我拿着笔写——
此行最大的收获是知道了雷字的古体写法。
四个O加四个X。圈圈+叉叉=雷,古人真是有先见之明!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LiarNeverLie。
“你这写的是什么呀!”爱国情绪高涨的舒雯皱着眉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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