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锡催马上前,替萧胤迎住康老三的长刀,冷笑道:“你还不配和我们殿下交手,我张锡来迎战你。”
康老三脾气本就有些暴躁,此时一听对手是张锡,顿时双目一瞪,和张锡战在一起。砍出去的刀势,又狠又凌厉。
一时间,两军短兵相接,一片厮杀声。
鲜血、刀影、剑光、嘶吼声、号角声……
这便是战争。
残酷的,惨烈的,悲壮的……让人惨不忍睹的。
然而,就在此时,花著雨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那道人影凝立在两军对阵中侧边的高坡地带,他的出现,就好像一副色调浓郁沉重的画面,忽然被人轻轻描了一笔春意,平添了一丝轻快。就像炎热沉闷的夏日,忽然荡来一丝缥缈的风,平添了一丝清凉。
那是一个公子,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公子。
距离隔得有些远,花著雨并不能看清他的容貌,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的衣着。
无论是北朝的兵士还是南朝的兵士,在战场上,都是身着盔甲,沉重而冷硬。而这个人,却着一袭白色衣袍,很宽大,衣袍当风,如一朵最高洁的白云自在舒卷于天边。
日光笼罩他一身氤氲光华,使他看上去似真似幻,如梦如烟。
他整个人看上去和厮杀的战场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却又似乎天生应该站在那里,俯视这一切的纷扰。
“那个人,就是南朝的监军?”城楼上有兵士说道。
“不错,他就是南朝的监军!”另一个兵士答道。
监军?
花著雨眉目一凝,果然,皇帝老儿早已不再信任爹爹,竟然派了监军。
只是,这个监军,是何人?
日影渐渐倾斜,花著雨遥望着战势,如秋水般荡漾的黑眸中,眸光时而锋锐,时而焦灼,时而清澈,时而迷蒙。她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激荡,紧握的手心中,却已经悄悄地渗出了汗。
这样的紧张,紧张的呼吸都几乎窒息。这是一种无力的紧张,无法加以援手的紧张。就如同当日,她眼睁睁地看着锦色的死一般,眼睁睁地……
南朝和北朝双方兵士气势开始都很盛,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南朝兵士渐渐地呈现了败像,毕竟,他们是远路而来,难免疲累,而北朝兵士却是以逸待劳。这也是萧胤何以会当机立断提前发兵的原因。
南朝兵将,此时需要的是振奋,第一次和北军接触性的战事,绝对不能败!否则,必会搓了士气!
“流云,殿下不是让你抚一首曲子(破阵子)吗?何以还不动手?”回雪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声音清冷地吩咐道。
花著雨心中一惊,她怎么忘了,萧胤让她来城头的目的?她还是萧胤的琴妓,他让她来城头,是来抚琴的,可不是像南朝那位监军一般,是来督军观战的。
萧胤带她来战场的主要目的,应该就是效仿赢疏邪身边的那位琴娘,在战场上抚曲,以此来打击南朝兵士,尤其是赢疏邪的旧部孤儿军“杀破狼”。
只是,萧胤打错了算盘,她自然会抚曲,但是,结局到底是打击还是振奋南朝的士气,就不是她这个琴妓能够掌握的了。
花著雨伸手擦了擦手心上的汗,跪在琴案前。纤纤十指按在琴弦上,铮铮调了几个音,心中已经想好了要弹哪一首曲子。
玉指一拨,琴弦一颤,似一声低低的叹息。十指连弹,一连串曲调从琴弦上流出,沧桑凛然悲苦,那是孤儿军曾经经历过的岁月和磨难。琴音几个转折渐渐拔至高绝,花著雨十指一轮,琴音激越,仿若无数个金戈铁马要从里面冲杀出来一样。
这不是(破阵子),这是(杀破狼)。
这支曲子是她自己所做,后来,便用了这首曲子为孤儿军命名。这支曲子,虽然她没有亲自为他们弹过,但是,丹泓在战场上弹了多次,花家军和孤儿军也听过多次,别人不会懂这支曲子,但是他们会懂。
花著雨眸光微凝,一个锐气满盈的笑意从唇角漾出。日光从城楼转入,洒落在她肩头,光影中的她,美得朦胧而遥远。
曲子夹杂在战鼓声中,很飘缈,但是,却足以令人听见。战争的形式,似乎在一瞬间逆转,原本疲累的孤儿军,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植入了新的力量,愈战愈猛,势不可挡。
北军在节节败退。
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了,不知道这乍然的变化源自什么?
这一战,北军败。
一败再败,节节败退,其后两日,北朝军队终于被逼出南朝境地,在北朝边境扎营。自从一退入北朝,就好似到了最后一道防线,南朝再难将北朝军队逼退一步,战事,陷入了苦战之中。
夜。
很深了,四野一片安静,对岸的林子里,不时传来鸟叫声。静夜之中,这声音清幽而遥远。
整个连营似乎都睡着了,花著雨却没有睡。她在等待,如若她猜得不错,今夜便会有人来营救她。自从弹了(杀破狼)那首曲子,别人或许不知,但爹爹定已经知晓抚琴之人是她了。
四更时分,红帐篷外响起细微的声响,花著雨警惕地起身,定定盯着门边。一个人影,如轻烟一般闪了进来。
“谁?”花著雨冷声问道。
“你便是那日抚琴之人?”来人低低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黑暗之中,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花著雨从声音中听出,来人是平安康泰中的平老大。平老大为人最是心细,派他来营救她,再好不过了。从她的问话可知,爹爹并未将她的身份道出,是以她也只好暂时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