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肩上微微一紧,隔着锦被被姬凤离揽在了怀里,他的声音于耳畔悠悠传来,“宝儿……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再待得几日,我便会接你回去。”
花著雨坐着没动,待几日便接她回去?这么快就能查出来真正的刺客了?这似乎不可能!这一次这个局,既然是存心要陷害她,恐怕就不会这么容易查出来。
花著雨觉得心口有些堵,倒不是因为别人陷害她,而是因为姬凤离的态度。其实无论事情多么糟糕,无论天下人怎么看她,只要他相信她就好。
花著雨深吸了一口气,咬唇浅笑,冷冷地开口,“接我回去?我是前朝余孽,我父亲现在已经起兵造反,我又杀了你的父皇,我不是应该凌迟处死吗?你还接我做什么?”姬凤离凝视着她,一双凤眸暗沉如夜,俊美的脸也清冷如月。
尚记得,初见他时,他唇角总是敛着三分似有若无的笑意,温润如风。她一直都很想知道,要如何,才能击碎他脸上那淡定的笑意。而如今,他在她面前,竟然连那最客套的笑意也吝啬给了。
“宝儿,你明知道我不会那么做!”姬凤离定定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那么做,你没有相信过我,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杀我!”花著雨深吸一口气,幽幽地开口,一字一字像是在自问,语调之间溢满了凄酸的滋味,还有那不堪重荷的疲惫。
花著雨的话就像一把锋锐的利刃从姬凤离心头划过。
当她还是元宝时,他曾怀疑过她是北朝的探子,但后来他知悉她就是赢疏邪,他便再也没有不相信过她,所以他会冒着危险前去北军中救回来她。他相信在军中为了南朝浴血奋战的她,绝对是值得信任的人。就连知悉她是花穆之女,他也不曾怀疑过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不再平静呢。
是的,是当他知悉她不仅仅是前朝的平民,而是前朝的公主时。是当他知悉她曾怀有过别人的骨血时。
“宝儿,我并不是不信你……”
“姬凤离,我求你一件事。”花著雨打断他的话,悠悠说道。
姬凤离猛然抬头,黑眸中夺目光芒已然黯淡,他一字一句说道:“我不会答应的,我不会放你走的。”
花著雨惨然一笑,姬凤离不愧是姬凤离,她还不曾开口,她便猜到了她要离开。她咬唇,冲他展演一笑,心中却酸楚难言,“你是南朝皇族,而我是前朝余孽,还曾经是祸国的宦官,我父亲还是叛逆,我就是叛臣之女,我还曾经是北帝的太子妃,还差一点成了东燕斗千金的王妃,还曾和皇甫无双……”花著雨越说,越觉得她和他之间横亘着的鸿沟越来越大了,她竟然有这么的和他格格不入的身份,越说下去,就连她自己恐怕都不能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吧!
“所以,放我走吧!”花著雨极力保持着神情的淡漠,极力不去想他暖意融融的怀抱,温柔似水的目光。她每说一句,就觉得身上冷了一份,不知是心冷,还是风寒发作了。
随着花著雨的话语,姬凤离眸中的光芒越来越暗淡,眸中光芒复杂难辨。
他一直没说话,牢室一片渗人的沉寂,然而这沉寂之下,似有无数暗涛在两人之间翻涌。
仿佛过了很久,久到花著雨以为时间都已停滞不前,他才听到姬凤离的声音,泠泠的,带着压抑的寒意,一字一句说道:“宝儿,你这么想要离开我,是因为萧胤,还是因为皇甫无双?”
花著雨顿时愣住,刹那间,脸上苍白如雪。
她抬眸看他,四目相对,两人半晌都没有说话。
花著雨慢慢挺直了背脊,唇角绽开一抹清浅的笑容,映衬着苍白的容颜,那样的忧伤。身上越来越冷,额头却似乎越来越烫,她隐约听见他的声音,打破了牢室内的寂静,悠悠地传了过来,“纵然你有再多的身份,你只是我的妻,休想离开!”
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对守在外面的侍卫道:“加强牢里的防御!”
他的脚步声越去越远,花著雨无力地歪倒在床榻上,方才她一直在强撑着,到了此时,方觉力乏,额头似乎滚烫如火。
弄玉似乎一直在外面守着,见到姬凤离离开,心中挂念她,便快步走了进来,小心翼翼问道:“王妃,要喝茶吗?”
“为我熬一晚姜汤!”花著雨无力地说道。
“姜汤,王妃不舒服吗?”弄玉快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焦急地说道,“王妃怕是感染风寒了,光喝姜汤恐怕不行,王爷还未走远,我去禀告王爷。”
“弄玉,不用!我喝碗姜汤再睡一会儿便没事了。”花著雨伸手去抓弄玉,弄玉早已如一阵风般飘了出去。
花著雨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昏迷是什么时候了,这一次,她仿佛迷迷糊糊在做梦,整个人在黑暗中不断沉浮,昏昏沉沉地半梦半醒。
她能很清晰地听到身边不断地有来来去去的脚步声,有很熟悉的声音在低吟在下令,她好几次想睁开眼,却总是无能为力。
整个思绪都是飘飘忽忽的,身子也是轻飘飘的,似乎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令她心中空落落的。
隐约中,似乎听到有人的低语声,似乎是在说,什么“由于这次的风寒,得以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便怎么怎么”云云。
花著雨听得不甚清楚,但她隐约感觉到,这应该是在说她,后来她又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再醒来时,隐约感觉到有脚步声走了过来,接着脸颊上一阵轻痒,似乎是谁温热的指尖,在沿着她面目的曲线细细描摹,动作温柔至极。最后有柔软温热的唇落了下来,先是落在额头,再是眉梢,脸颊,最后落在她的唇上,狠狠地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