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无双斜眼瞧了一眼身侧,见花著雨凝立在晨曦之中,着一袭玄红色宦衣,一副标准的奴才妆扮。可是,就是这样的打扮,却也怎么看怎么顺眼。这奴才模样生得好也就算了,偏还气质极佳,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样风致翩翩,惹得几个小宫女不断地偷瞄着。都太监了,还招蜂引蝶。
他一向自诩俊美,偏生到了这个奴才面前,就给生生比下去了,心中顿时有气。
“元宝你过来和水粉下一局!”皇甫无双并不知花著雨会不会下棋,但是,既然他自诩有才,要辅佐他,若是连下棋也不会,不要也罢。
花著雨答应一声,不卑不亢地趋步向前。
不管主子吩咐什么,都要心甘情愿去做,纵然让你去死,也要面带微笑,这是为人奴婢的根本。这是这些日子吉祥教给她的。她牢记在心,并谨遵其行。当然,死她是绝对不会遵从的,除了死,别的她都可以忍受。
“好好下,若是赢了水粉,你便有了和本殿下对弈的资格!”皇甫无双歪坐在椅子上,冷冷说道。
其实,他压根没将花著雨和水粉的对弈放在心上,只待花著雨输了后,以此为由头罚她,好为这无趣的清晨找一点乐子。
只是事情好似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也不过是和几个宫女调笑了几句,便听得那小太监清澈的声音淡淡说道:“水粉,你输了。”
皇甫无双不可思议地转首望向棋局。
水粉的白子已将黑子所排成的长龙围住,黑子形势危急,乍眼看去,根本看不出黑子有何胜算。很显然,水粉也没有看出来,犹不屑地撇着嘴。却见元宝不慌不忙拈起一粒黑子,轻轻向棋盘中间一落,那条黑龙立刻与中腹黑子成合围之势,将白子团团围困。
水粉神情羞恼万分,方才,她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不想转瞬间便败在了这个小太监之手。她颇尴尬地笑了笑,道:“殿下,水粉输了,甘愿受罚。”
她这话说的倒是真心话,这个小太监棋艺确实高,很明显他方才并未出全力,每一步棋都走的漫不经心,却还是轻而易举赢了她。
皇甫无双也不得不对花著雨另眼相待,看来这个元宝还真有几分才情。
他懒洋洋地坐正身子,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道:“水粉,你下去,今日不罚你。”
言罢,皇甫无双这才把深幽的眸光望向花著雨。
亭外是花开馥郁,亭内这张脸清新雅致,唇角挂着的笑意,清丽绝伦,好似落雪般纯净无暇。有那么一瞬,他几乎怀疑他是个女子,若不是因为是他亲自下令赐他宫刑,他还真以为他是个女子。
难道说,一旦做了太监,这么快便呈现出不男不女的特质来?
“小宝儿,看不出,你棋艺如此精深,倒是勾起了本殿下的兴致。来,坐,我们对弈一局。”皇甫无双勾唇笑道。
看上去,今日,皇甫无双心情不错。
花著雨移步坐到皇甫无双对面,玉手执子,不动声色地在东北角放下一子。
她的手指莹白纤细,极是素净,淡淡日光映照下,竟是玲珑剔透。
她同样也没将皇甫无双放在眼里,皇甫无双的棋技虽在水粉之上,但以他纨绔子弟的性子,也应当不是多么高超。但,也不过才下了几个子,花著雨便觉得皇甫无双的棋力浩如烟海,每一步都手段奇妙且又凌厉逼人,令他看不出他的棋路来。
她落子的速度不仅愈来愈慢,每一步都细心斟酌。
皇甫无双的神色也愈来愈凝重,偶尔投向花著雨的眸光里,有着她看不懂的深邃。
清风悠悠,落子无声。
不知不觉间,棋盘上已布满了黑白之子,方寸之间,杀气凌然。
下到最后,两人竟是谁也无法胜出,只得以和局告罄。
皇甫无双似是对这样的结果很诧异,双眸带着一丝赞赏,望向花著雨,道:“倒是小看了你,你的棋艺不错,只是不知,在谋略上,是否也如此精道。”
“精道不敢当,但是观棋识人,殿下应当对奴才了解一二。”花著雨浅笑着望向皇甫无双,眸中也是满满的诧异。她没想到,看上去狂傲跋扈的小太子,竟有如此棋技。
“观棋识人?”皇甫无双缓缓站起身来,踱步走到亭外,负手凝视着园里早开的鲜花,凝眉问道:“那么,从方才的棋局,你可看出,本殿下的为人?”
花著雨略一思索,便清声说道:“方才殿下弈棋,每一步皆奇妙而出神入化。关键之处,杀法精妙,决断雷厉风行。弈棋乃小道,治国乃大道。殿下的棋,大气磅礴,殿下为人,心胸深广,极有气魄。他日殿下若为君,定是一代明君。”
花著雨此语倒不是着意奉承,她也没有必要奉承他。她是从方才皇甫无双的棋道,得出的真心感触。可是,此语一出,皇甫无双不仅不喜,脸色反而愈加黯沉了。
娇美的花就开在眼前,他探手,将一枝花狠狠揪了下来,放到鼻端嗅了嗅,便一把攥在手中。伸手使劲一捻,花瓣零落而下,洒落一地残红。
花著雨静静望着皇甫无双,不明白他何以如此阴霾,她方才的话,明明是在夸他啊。这么直白的话他听不出来?莫不是傻了!还是她又犯了他的什么禁忌。
“一代明君?他一个下臣,还能做一代明君?妄想篡位么?”他恶狠狠地说道,一脸暴虐。
看也没看花著雨,走到棋盘前,冷笑着拾起一粒棋子,轻轻一掷,棋盘上的僵局被他这一掷,搅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