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奥克肖特的公民联合体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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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公民联合体理论的本质与实现条件(6)

奥克肖特将道德视为“不断进行的、即兴表演的舞蹈”,赞美“所有道德上有教养行为的诚意和自然发生的状态”。当然,道德行为的前提很难具体化地超越行为的条件。行为不能在偶然情况中运用或者应用道德原则,因为规则不能将行动具体化。奥克肖特认为,普遍原理即使是不能避免的,也是十分有用的,但是容易扩展普遍原则与现实情况之间的距离。对规则的解释和证明应主要在传统道德词汇范畴内进行。道德本身没有目的,规则是非刚性的。即使没有规则,道德也要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其实,具体的道德决策具有偶发性。在某种程度上,社会中每个成员都得学习道德行为的实践规范,即所有人都得遵守行动中实践规范构成的条件。政府政策能够让人们去思考与行动,但是不能决定人们思想与行动的内容。

奥克肖特反对道德义务这样的表达,也否认极端的平等与自利行为。他对国家的定义与主张社会契约和功利主义的哲学家不同。人类行为应该是道德的,因为它的前提条件不仅是智慧和理解,还是代理人在不同目标之间选择的自由。道德活动的特征表现为与生俱来的自由将所有人结合起来采取行动,不是基于意志和欲望武断地选择行动的领域。道德生活包括评估和欲望,不是由渴望与厌恶构成的,而是由赞同与不赞同构成的。这样的道德生活提供自由选择的原则,不仅是体现个人的道德,而且是需要分享的道德。公共关系中道德生活的核心就是共同体及其社会关系,这些关系是人类认同和善的行为标准的源泉。公共关系的道德依靠特定而高度表达的社会结构,实际上就是贡斯当提出的“古代自由”的复兴。个人彻底认同共同体的权威就是自由的集体主义的形式。于是,法律能够规范风俗等所有事情,好像没有它不能管制的方面。因此,奥克肖特认为,公共关系的道德应该是有限的——可能对于敏感性来说是很有限的。在这样的道德生活中,个人的选择不是需要斟酌的自由。选择的自由应该源于习俗,因为习俗本身就是“长期被遗忘的选择”的产品。

奥克肖特将道德区分为个人主义道德与集体主义道德。个人主义道德源于中世纪欧洲,随着个人主义的传播,个人主义道德得到发展。道德实质上是形式而非原则。个人主义道德承认在自我理解的过程中形成的个人自治的美德,以及珍爱个性的自由。这种冲动扩展到私人与公共关系中,在对政府不同的要求中表现出来,共同体中个人的地位和角色不再决定个人认同。个性的出现已经转变基于共同生活的形式上的评价标准,成为个人之间相互适应的艺术,使得每个人都去追求自己的利益。个人主义道德不仅与公共关系的道德不同,而且还有助于摧毁公共关系的道德。亚里士多德在城邦条件下研究公民条件,这暗示虽然奥克肖特将个人主义道德视为当代的特征,但是并没有将其视为完全或绝对崭新的特征。它大体上是崭新的,是在允许它发展的特定历史意义上说的。

根据奥克肖特的观点,霍布斯是对个人主义道德的最好阐释者,他表达了激进的个人主义道德。霍布斯对国家的特定理解有助于奥克肖特论证公民联合体。当然,这不是说奥克肖特仅仅认为霍布斯是唯一已经将这些政治安排充分概念化的人物。奥克肖特同样找到理解公民联合体的哲学家,例如贡斯当和孟德斯鸠。他认为,个人主义道德首次出现在现代就是特大的错误。个人的情感是对中世纪极端生活的矫正,其发展是渐进和不规范的。个人主义道德没有单一和容易辨别的起源,传播到适合它生存的任何地方。奥克肖特对道德的分析更多是描述性的和分析性的,而不是评估性和判断性的。个人主义道德为个性自由和自我设定提供了新机会。个人主义道德不是随意追求各种目标和活动,而是作为个人不必一定作出选择的条件出现的,其与公共规则并不冲突。

人之所以成为人,就是因为其他人的缘故,还因为个人理解了人类联合的条件。个人在社会中还需要不断调整自己适应社会,解决个人利益与他人利益之间的冲突。个人听从组织或者集体时能够产生强大的动力,形成团结氛围和统一状态。集体团结和保护个人推动了非洲国家形成公民联合体的倾向。人们能够从公民联合体理论的棱镜透视当代欧洲国家的复杂本质,不仅着眼国家的具体环境,而且关注、理解规则。外部影响和内部传统同时作用于国家时,人们能从奥克肖特的思考中找到灵感,为政治提供理念、制度和程序方面的理解。例如,欧洲政治知识逐渐输入非洲,而非洲的传统知识逐渐转变传统的欧洲理念,经过本土化过程形成非洲政治的特征。欧洲政治符合奥克肖特论证的国家制度与权威、不同联合体模式之间的区分。非洲国家采纳欧洲政治中的自由制度和民主实践,但是仍旧在殖民规则之下实行企业联合体的模式。事实上,非洲国家缺乏奥克肖特所说的公民条件,因为公共规则需要相应的公民道德与人相适应。

道德与政治是相互作用的,道德信仰是政治思考的背景。在集体主义道德中,政府强加个人完善的生活方式和各类规则,要求所有人为至善作出贡献,甚至连个人的宗教信仰政府也要完全控制和干涉。集体主义道德为至善提出三个视角:正直与美德,幸福与繁荣,安全与福利。个人是作为集体成员存在的,而不是作为单个个体存在的。这具体表现为,顺从政府统治要和心存感激联系起来。只有这样才是所谓的正直概念,这完全是统治者强加于个人的道德观念。统治者从事的活动就是集中管理与命令个人从事诸如此类的正直行为。神圣与正直代替美德,政府就是所谓至善的创造者与监护者,国家寻求和培养正直理念的精英。所有集体主义道德的话语都伪装在正直与美德论证之下,这样形成的公共秩序无疑在本质上束缚了个性。奥克肖特认为,当代主权国家的建构不应按照技术型政府的方式,当然不能强制人民作出选择,因为没有外在于公民联合体的政治道德原则。在正义口号下强制推行规则的国家,必然损害政治道德和政治程序。政治道德和公共秩序根源于自然正义的程序原则,立法过程产生的制度道德是实现公民道德与政治权利的基本条件。

政治概念在集体主义道德条件下发生变化,即正义就是至善。奥克肖特认为,洛克和孟德斯鸠等人便是集体主义道德显著的代表。洛克在一套抽象原理中论证传统,但却不可避免地遗漏了传统的丰富意义。集体主义道德强调遵守理性,这直接就促成人们追求至善。虽然结果可能附带个人幸福,但是道德的真实性荡然无存。这其实是以干瘪的教条取代道德原本丰富的内涵和生活赋予的精神感受。鼓吹集体主义道德是创造先天自明的道德,期望不仅能够为人们提供便利,而且可以直接开始道德实践。而且,集体主义道德还预设了人的行为结果,使人丧失自由的选择,无视思考的情趣和价值。从而,经验的、偶发性的自然世界变成严格秩序规定下的理性世界,伊壁鸠鲁欣赏的原子美感消失了,对道德的反思能力再也无所作为,追求至善彻底排除多元价值和不同理念。

从英国经验哲学看来,哲学中怀疑的情结制约了理性的成长。奥克肖特认为,这是理性的倾向和能力,却不强制规定为道德的第一来源。集体主义道德的内容和途径都存在错误,使人产生消极的避世态度。集体主义道德讲求特定目的和为集体奉献,这可能是令人遗憾的,但是奥克肖特并没有暗示能够避免它。而且,奥克肖特从来没有暗示通过美德与优越的概念复兴古典的道德生活形式。一旦个人主义道德与集体主义道德发生冲突,恢复古老的框架是不可能的。奥克肖特没有充分论证历史发展的多样性,只是认为历史应该向多样性方向发展。他仅仅证明在多样性的历史中,特定场景已经成为道德生活和政治生活的主导形式。奥克肖特认为,道德习惯在哲学发展过程中具有更多创造力。在某种意义上说,道德习惯能够引导社会,成为规则的引导者,但是它们仅仅只是在间接引导。

道德既不是简单的,也不是同质的,每种视角都能理解为两种趋势或理想特征的平衡,即两种理想的极端之间的紧张或者对立的理解方式的平衡。习惯道德与完善道德之间是对立的,前者要求人们从传统和习俗中作出选择,后者起主导作用的是道德标准的谨慎应用。通过将解决办法应用于问题的过程,完善的道德生活形式得以发挥作用。基于习俗的道德生活形式是灵活、易变和合法的理解方式。但是,奥克肖特认为纯粹的某种道德生活方式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而仅仅是以一种抽象的方式存在的。健康的道德生活就应该存在两种道德生活,但是习惯的道德占据主导位置。道德生活具有抽象或理想的特征,表现为思考和习惯的道德。奥克肖特认为,风俗与习惯不是某个人的特征,而是历史发展的宝贵遗产。道德原理似乎成为整个社会制度与政治规则词汇范围内默认的参考。

奥克肖特将习惯看作最稳固的道德生活基础,也是道德生活中最宽容的因素。他论证习惯能容忍大量使用、误用、变化,甚至在没有导致基本特征毁灭或变更的情况下产生的部分崩溃。不像习惯的道德、完善的道德将规则或理想作为行为标准,在习惯之上建立更高等级的评判准则。完善的道德自认为有权批判、变革和解释,在社会风俗范围之外抬高自身。它通过强调理论的一致性,根据确定性解释问题。这样的分析方式不仅否定不同意见,而且扼杀产生不同意见的倾向。完善的道德可能将道德活动的目标转变为对哲学一致性的追求,但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它牺牲了实践性、暂时性的行为规则。对理想的道德形式的最大误解就是认为活动能够源于思想,或者行为能够源于建立在哲学理想或抽象规则之上的思考。人类的道德行为不能也不应该被视为通过实践达到预期的理想,因为这其实是忽视、误解和歪曲了人类活动的本质。奥克肖特认为,行为能够从抽象特征中找到源泉的观点是错误的。

道德活动包含自由和选择,出现的问题并没有现存的答案,需要人们拥有一定能力和产生合理判断的智慧。奥克肖特著作中的道德论证暗示,人们应该运用思想自由去认识思想方式的局限,然而这并不阻止人们探索特定的思考方式。人类的行为绝对不能理性地定义为某种规则,但是人类没有理由因此绝望,因为正是这种困惑使得人类的行为更加丰富。比如说,人总是倾向于表现为傲慢,因此也总是遭受各种打击。“理论家们到处抛锚,抛出理论的钩子和网络就是为了捕获某个位置的大鱼,虽然过程可能不那么一帆风顺,但总没有违背理想。如果任何认同都能够根据前提得到理解的话,这种没有条件的理解肯定会受到限制。”如果一味追求行为中压倒一切的一致性,将会使任何形式的行为安排压制个性和摧毁行动。针对习惯的道德与完善的道德的特征,奥克肖特认为前者更为可取,它能提供某种稳定性,也能允许某种程度的个性,不会使个性招致压制和摧毁。

人们根据所有道德生活方式思考的都不是个人生活,而是作为整体的社会生活。奥克肖特认为,理性思考的矛盾与个人之间关系的矛盾在巴别塔倒塌的例证中清晰可见,现代政治的困境明显破坏公共关系的道德。奥克肖特对道德生活的评估更多是亚里士多德式的,而非柏拉图式的,因为他认为完善只是处于从属地位,而不是实质的规则。然而,柏拉图如同奥克肖特一样,意识到基于规则的道德的有限性,虽然很多情况下规则能够提供便利,但是在很多时候规则不容易应用和充分使用,甚至可能是毫无用处的。柏拉图甚至意识到,追求理想是要受到限制的,道德生活中的习惯具有重要价值。奥克肖特与柏拉图一样,都启发人们思考理性、习俗与规则之间的适当界限关于正义,柏拉图称个人之间的关系为正义,亚里士多德提的是友谊,基督教说的是爱,另有人说的是对善的规则的忠诚。奥克肖特用社会性来描述正义,最重要的就是个人与整体之间的关联。“社会生活意味着统一生活,社会性的本质就是提供统一性。这不仅仅是联合体统一,而且是逻辑统一。”与此同时,道德生活关注个人的自我理解,这意味着道德生活包含正义和羞耻两方面。羞耻不仅与代理人自己对善的理解有关,而且与代理人行动时对行为的思考有关,这种所谓的思考又与共同体的标准有关。从人类道德行为的本质两面性来说,奥克肖特、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的观点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