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韦兄,这话可就错了,”陆茶瞥向身侧,“你教出来的徒弟,招招式式比我扎实太多。只不过,陆茶我天生蛮力,就算功夫差点也能弥补。不过话说,做人师父做到你这分上的,可真正是失败。”
“……”他不言,挑眉望她,等她将话说下去。
陆茶笑着摇头:“你可知我第一次看见杨姑娘,她是怎么与紫云门三名门人缠斗么?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不要命的战法,想必是学自你的。喂,韦兄,你做人师尊的,就算你再怎么照料关怀,也敌不过你平日的言传身教。这个道理,我想你不会不明白。”
“哼,”他冷哼一声,“何必如此拐弯抹角,有话直说便是。”
陆茶大笑出声:“哎呀呀,不愧是韦兄。我只是想说,有人那重伤的破身板,还没能歇下来喘口气,便要找什么闻人去非的下落在江湖上斗命——我说,这种不要命的做法,就是你身为别人师尊应有的考量么?”
话说得虽是不中听,但韦去非怎会不知,陆茶此言,是出于对他重伤未愈的关心?沉默片刻,他终是道了一句“无妨”,顿了一顿,又加上了两个字:“多谢。”
见他心意已决,陆茶也明知劝不动,便不继续在这话题上啰嗦,转而道:“这凭空多出个死鬼魔头来,毫无线索,韦兄你觉得该从何处查起?”
韦去非瞥她一眼:“你心中已有计量,何必问我?”
陆茶笑道:“你高估我了。对于那人的来历,陆茶我的确是毫无头绪。那个人意欲何为,我更是不知。但我知道,他的出现,最为惊惧的不是武林正道,而是‘天一流’。”
“不错,”韦去非点头道,“先前潜伏入‘天一流’时,我亦打听到,当年苏慕宁假扮的司徒卿,是先从内部挑拨‘道非流’的几大长老叛乱,与他们合力对付闻人去非。当时起事之人,除了‘甦座’长老司徒卿,还有当日就丧了性命的‘魉座’长老孙观放之外,剩下的‘鸩座’长老张叔为、‘蛰座’长老吴过,在闻人去非死后,将‘道非流’剩下的教众改编成了这个‘天一流’。如今闻人去非再现,最怕的,该是他们这些叛乱者。”
“等等!”陆茶忽敛眉道,“苏慕宁从未跟我说过此段过往,对此我并不相熟。但我记得,先前你曾说过,‘天一流’分为四座。我知司徒卿所在的‘甦座’是为炼制‘定魂珠’而专设的教部,闻人去非死后自然撤销,这一点无甚疑问。那么说,当年的‘道非流’应该分为五座才对,除了你方才所提四座,还该有一个专司护卫、执法的‘磐座’。”
韦去非沉声道:“不错。”
陆茶思忖片刻:“你可知那‘磐座’长老是何人?他为何不曾参与叛乱?”
韦去非缓缓摇头:“我只听说当年‘磐座’长老追随闻人去非,被叛乱者杀死在恶斗之中。至于缘由,我当然不知。”
陆茶牵动唇角,笑得无奈:“未想到那个闻人去非,竟还有人死心塌地地跟从……”
韦去非冷眼望她,沉默半晌,又接着道:“不管怎么说,闻人去非再现江湖,若他当真死而复生,以他那种睚眦必报的行事作风,必定要挑上‘天一流’这些叛徒们。”
“就算那闻人去非是假扮的,”陆茶接口道,“但只要他再现的消息一出,‘天一流’必定大乱。而与此同时,别派也会挑上‘天一流’,为的是寻找当年炼制‘定魂珠’药方的蛛丝马迹。总而言之,此时是挑衅‘天一流’的好时机,能做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说到此处,陆茶轻笑起来,望向身边的友人:“我说,韦兄,可想一报先前之仇?”
韦去非冷声道出两字:“甚好。”
两人当下拿定主意,决定再往“天一流”方向进发。
夜凉如水,两人并肩行于街道之上,脚步在青石板上击起阵阵回响。就在此时,忽听瓦片轻响,两人抬眼望去,只见一蒙面黑衣之人,在民宅屋檐上疾走而过。
两人霎时闪身,侧身躲入店铺招牌的阴影之中。待那黑衣人窜过屋顶、跳下平地疾奔之时,陆茶与韦去非对望一眼,未着一语,同时提气追出。
只见那黑衣人拐了数个巷子,脚下疾奔不停。然而,他身法虽快,却远不及韦去非和陆茶二人。他二人不但脚程极快,提气疾追之时,更是脚下无声,不发出一丝声响。那黑衣人急急奔去,根本未曾料到身后不远处,有二人跟随。
黑衣之人奔至一幢民宅前,停下步子,左右张望一圈,随即轻叩一声大门。门应声而开,黑衣人迅速闪身钻入屋中。
陆茶想也不想,纵身一跃,飞身跃上那民宅屋顶。韦去非亦是跟上。二人半伏在屋顶之上,韦去非伸手,轻轻揭开一块瓦片,二人向内望去:屋中烛光明亮,有五名黑衣客,四站一坐。只见先前追踪的那人,上前躬身一抱拳:“属下已查明,那洛老头儿就住在城东的三山巷中。属下已在他家屋前,做下了蛇形记号。”
“很好,”唯一坐着的那名黑衣客沉声应道,“这次只许活捉!定要那洛老头儿供出‘铸命封石’的所在!”
另一名黑衣人上前道:“头儿,那‘铸命封石’真有其物?传说这是当年司徒卿为入‘道非流’所贡的至宝,有百毒不侵、延年续命的功效。只是,世人皆知那司徒卿就是苏慕宁,是为了搞垮‘道非流’假扮而成。头儿,您想,那什么‘铸命封石’,会不会只是苏慕宁搞出来的一个噱头?”
“蠢货!你当‘道非流’是什么地方?你当那闻人去非是什么人?”那为首之人斥道,“若那‘铸命封石’名不副实,你当闻人去非瞧不出?你以为司徒卿是凭什么可以顺利进入‘道非流’!”
一句话斥得先前疑问那人再不敢开口,只能垂首静立。只听那为首的黑衣人又道:“现在既已查明‘铸命封石’在洛老头儿的手中,今夜三更就下手!陈诺,吕梁,你二人先去三山巷守着;朱成,你去报告帮主。三更为界,我与阿四即刻便去。”
“是!”四人皆是抱拳应诺。
陆茶收回视线,抬眼望向身侧的韦去非。只见韦去非也正敛眉望她。二人皆未说话,将瓦片放回原为之后,纵身跳下房顶,侧身隐于小道之中,静观那民宅大门。
眼见那陈诺与吕梁奔出屋子,急急向城东方位奔去,韦去非挑了挑眉,垂眼问身侧之人:“如何?”
“噗,”陆茶轻声笑道,“这等闲事,韦兄你爱管便管,不管便不管,问我做什么?”
韦去非冷眼瞥她:“你家老头的烂摊子,自然是问你。”
陆茶摇头轻笑,“哎呀呀”一声,随即抬眼望向身侧友人:“那什么劳神子的石,我是从来没听说过。不过既然有倒霉鬼为此遭了殃,没碰上也就罢了,但这碰上了嘛……”
“既有决定,何须多言?”韦去非冷冷打断她的话,“直追便是。”
陆茶扬唇一笑,再不多言。
二人立刻提气追出,不多时便见到了前方两名黑衣人的身影。
韦去非凌空一跃,跃至大道正中,负手拦在那二人身前。那二人为之一惊,停下步子。其中一人警戒道:“何人拦路?你是什么来头?”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轻笑之声:“哎呀呀,话说,向人提问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示个诚意呢?”
两名黑衣人大惊转头,只见一名女子,晃晃悠悠地自街道上走来,满面笑容。
月轮无声映万物。这条青石板的道路,道路两边皆是民宅,只是现下都陷入沉睡寂静当中。可这路中央的四人,却是演出了与这宁静背道而驰的戏码来——
眼见来者不善,两名黑衣人已各自拔出长剑。陆茶见之一笑,摇头轻道:“还真正是些扰人清梦的家伙。韦兄,便交给你了。”
可那两名黑衣人哪里会听她的?眼见一面是身形高瘦、身负长剑的剑客,一面是赤手空拳的女子,那黑衣人自是先捡软柿子捏。其中一人飞身跃起,长剑破空,直直向陆茶击去!
陆茶笑笑,也未还手,只是向后退了数步,轻轻巧巧就避过了那人的剑招。她无视眼前缠斗的黑衣客,向前望去:只见韦去非依然是那般负手而立,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哎呀呀……”陆茶笑着摇头。就在此时,两名黑衣人剑招同时攻来,一指她脑袋,一指下盘。陆茶翻身一跃,退去数步,站定笑道:“喂,韦兄,见死不救,便是你身为友人应有的态度么?”
只见韦去非冷冷瞥来一眼,竟是微微扬起唇角,讽道:“那便等你真正要死之时,我再出手。”
陆茶摇首大笑,“啧啧”两声。面对两名齐攻而来的黑衣客,她忽从袖子中“刷”地甩出一条长索来。
手腕一翻,那长索竟似一条灵蛇,向其中一名黑衣客击去。可怜他只觉眼前一白,就被什么硬物砸中了脑门,顿时向后倒了下去。
陆茶跳步甩出,那长索立刻收回在她的手中——原来,那长索的顶端拴着一个酒嗉子,方才击中黑衣客的便是它。此时,陆茶正一手捉着酒嗉子,仰首灌下一口。
如此轻视之意,让剩下那名黑衣客顿时大怒,弓步挺剑,眼看剑招又至。
陆茶脚步微动,轻巧侧身,便让那剑招落了空。只见她笑道:“耶?这位兄台,莫非你也想饮一杯?”
说话的工夫,袖中长索便已破空而出。只见月下白光一闪,正击在那黑衣客的腿上。那人膝盖一曲,顿时软了腿脚,踉跄数步要逃。可刚一转身,就迎上了冰凉剑刃——正是韦去非手中长剑。
剑锋架在喉上,那黑衣客颤声道:“你们……你们想怎么样?”
陆茶将长索收回袖中,笑道:“老兄,你抢了我们的词儿,倒让我们怎么问出口呀?”
“说,你们是何门何派?”
面对韦去非冷声质问,那黑衣客颤声答道:“我……我是瀚海帮座下……”
“‘瀚海’?”陆茶愣了愣,望向韦去非。见韦去非亦是摇首表示不知,想必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帮派。陆茶笑笑,又问:“你们从何处得知‘铸命封石’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