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六郎顿时大为疑惑:紫云门虽是与杨姑娘有仇,因而不受他的待见,但不管怎么说,这紫云也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说得出口、排得上名堂的。可这些镇民,怎么一副防备强盗的架势?
唐六郎忙向那小二询问:“这位小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嘘!”那店小二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压低声音,“紫云门又来买药了。”
“紫云门?买药?”唐六郎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既是买药,又不是抢药,怎么搞出这等阵仗来?
只听门外之人,一边大力地拍打着大门,一边骂骂咧咧起来:“我们一不偷二不抢,不就买个药么?你嚷个什么‘杀人’?!快开门!再不开,老子当真要踹了!”
这句话更是让唐六郎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听这一说,似乎并非当真发生命案。既然如此,这镇民为何又要大呼“杀人”?
一时之间,唐六郎也理不出个头绪来。然而,当他看见毫无武功底子的镇民,渐渐抵不住门外那些紫云门人,他想也不想,意欲上前帮忙——
“嘭!”
只听一声巨响,大门被一脚踹开!包括那店小二在内、先前抵着木门的几位镇民,在这一踹之下,齐刷刷地跌倒在地上,四仰八叉。
一名紫云门人走进屋里,看样子似是这帮人的首领。他长得一双倒三角的眼睛,尖嘴猴腮的。虽然唐六郎不懂得面相,但连他都觉得这人看上去跟“忠厚老实”半点不沾边。只见那三角眼提着长剑跨进已然坍塌的大门,冲地上的采药人狠狠道:“老子又不是给不起钱!拿药来!”
那跌坐在地上的店小二,身子直打抖,却还是映着头皮吼了一句:“咱……咱们不卖!”
“该死的!”那紫云门人张口就骂,眼看着他一手提剑,就往小二的面前走。
见他态度猖獗,唐六郎身为捕快的正义感,令他跨前一步,挡在镇民的身前。敛起眉头,唐六郎正色指责道:“既是买药,那便是买卖交易。交易便有交易的规矩,人家不愿卖,你凭什么非要人卖给你?”
那人狠狠瞪来一眼:“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教训老子?”
听他出口成“脏”,王抱朴无奈摇了摇头,缓声劝道:“这位高手,您且息怒。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既然别人不愿卖你,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你这样提刀吓人,这不是强买强卖了么?”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那人横来一眼,横瞪王抱朴。这一瞪,便也瞥见了站在王抱朴身侧的杨君笑。那人一愣,随即冷笑一声:
“我说是哪里来的狗东西,原来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人!怎么?跟腻了那个姓韦的,换成了个小白脸了?”
“住口!休得无礼!”
首先怒斥出声的不是杨君笑,而是唐六郎。他闪身拦在杨君笑的身前,冲来人大声道:“你们紫云门好歹也算是名门正派,怎出了你这种卑鄙无耻的下作之人!”
此言一出,其余几名紫云门人,皆是奔入屋内,将唐六郎团团围住:“你找死?”
而杨君笑则狠狠瞪着那个三角眼,握着长剑的手已是气得直发抖,只听她一字一顿,沉声道:“齐澎,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哟!好大的口气!那我就替杨师叔教训教训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人!”
那名叫“齐澎”的,甩出手中长剑,飞身跃起,直冲杨君笑袭来!
身侧站着王抱朴这种半点武功都不会的书生,杨君笑看也不看,伸手就把他往边上一推,而后荡起手中长剑,与那齐澎缠斗起来!
一时之间,只听铺中刀剑相击的铿鸣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头,杨君笑和为首的齐澎打得难分难舍,转眼已过十招,暂时未能分出个高下。
那一头,唐六郎孤身对付五名紫云门人,在对方合击之下,已露疲态,只能回招自卫,而无反击的能力了。
而王抱朴,方才被杨君笑重重一推,立马被推出好远。他从小便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哪里经得起这一下?只见他跌跌撞撞地绊在桌子凳子边,最后,直撞上了最里侧的那一桌——
桌上的大海碗里盛得满满的都是面汤,被这一撞,便泼出去了大半。只见那邋里邋遢的彪形大汉,狠狠瞪向还没稳住身形的王抱朴:“你!”
“抱……抱歉……”被他那一瞪,王抱朴顿时打了一个寒战,他忙扶住长凳稳住身形,一边赶忙道歉。
那男人没说话,只是左手抓起了海碗,右手将筷子重重往桌面一拍。紧接着,炸雷一般的声音在王抱朴耳边爆开:“格老子的!赔老子的面汤!”
这一声吼,震得整屋的人都觉得耳里嗡鸣阵阵。王抱朴还未看得清状况,忽觉得眼前白光一闪!
一阵风声呼啸,紧接着便是“铿!铿”的几声,似是刀剑相击。再然后,眼前又是一花。等到王抱朴好容易回过了神,却见那大汉正将那明晃晃的大刀插回背上,又开始吃起他的面来。
而反观那些紫云门人,手中长剑尽数被击落。每一个人都是捂着手膀子,怔怔地瞪向这边,有几个人还忍不住疼得直哼哼。
那齐澎“呸”地吐了一口吐沫:“今日有‘狂刀客’在此,卖他的面子,我不与你们追究。你这叛徒,我迟早要为师父清理门户!”
最后一句,是冲杨君笑说的。再然后,那齐澎便率领众紫云门人,奔出了饭铺外。
一待紫云门人散去,铺子里的小二和采药人这才松下一口气来,三三两两地收拾起被砸坏的桌子和长凳,并向唐六郎杨君笑他们道谢。
王抱朴早先只道这大汉乃是寻常江湖客,他这下子才明白,原来对方还是一位高手。想到多亏他解围,否则时间一久,唐六郎与杨君笑定是不能抵挡多久的,于是,王抱朴赶紧冲那邋遢大汉作揖,出言相谢:“多谢这位侠士相助!敢问您,如何称呼?”
那大汉端起海碗,冲小二吼了一句“再来一碗”,然后才转头望向王抱朴:“你是没带耳朵还是怎的?老子名号‘狂刀客’!”
“呃……”未想到此人说话极冲,王抱朴微愣。他只道是自己礼数不够周全,于是先自报了家门,复又问道:“在下姓王,名抱朴。请问狂刀客侠士能否告知真名?恩公姓名,抱朴必定牢记。”
“老子凭什么告诉你?”狂刀客将王抱朴上上下下打量一眼,“你这人怎么那么烦!一股子酸气!”
见对方言语粗鲁,王抱朴愣了愣之后,又是向他一揖:“可是,毕竟恩公是解我等困境在先……”
“好了好了!”那“狂刀客”忍无可忍,挥手打断他的话,“真是怕了你了!老子姓顾,单名一个良。”
“啊?顾……顾良?”王抱朴怔怔地重复了一句,总觉得这名儿念起来,似乎有些顺口,又有些怪异。
“噗!”却听那边的杨君笑,轻声笑了出来,还露骨地将那顾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瞧这人长得五大三粗,打扮更是邋里邋遢,竟然叫做“姑娘”。
唐六郎也觉好笑,刚咧了嘴角、偏头想与杨君笑小声说一句“这名儿真是……”,可当他瞧见身侧她的笑容,顿时瞧得呆了——
唇角微扬,黑亮的眸子里写满了笑意,当真是如书里写的那样,水亮水亮的。唐六郎读书并不多,可就在他那微薄的所学之中,仍是有一个词儿直窜进脑海之中:明眸皓齿。
见她嗤笑,“狂刀客”顾良的面子顿时挂不住了。他恼羞成怒,猛捶了桌子,冲杨君笑瞪眼:“笑毛啊笑?”
杨君笑敛起笑容,针锋相对:“天下之大,有哪出的王法是规定不能笑的了?我便是笑了又怎样?关你何事?”
说完这句,杨君笑转过头,刚想坐回先前的位上,却见唐六郎正望着她,一脸震惊。
“你怎了?”她疑道。
“杨姑娘,你笑起来多好看,”唐六郎想也不想地张口道,“干嘛平时总是板着一张脸呢?”
杨君笑望他无言,也不答话,只是坐回位上。而唐六郎亦在话说出口之后,开始觉得有些尴尬。他忙咳嗽一声,转而招来店小二:“小二哥,请问那紫云门前来买药,你们为何如此惊惧?”
“客官您有所不知,”那店小二给他们添上了一壶茶,继而解释道,“这紫云门曾经干过坏事,他们掌门害死了这里长名殿的老掌门。我们受长名殿的恩惠,自然不愿卖药给紫云门人了。可他们是江湖中人,我们又害怕,一见他们来,就只好大呼‘杀人’,喊人帮忙嘛!”
杨君笑敛起眉头:“究竟是什么药,非得上这里来买?”
店小二“嘿嘿”一笑:“这位姑娘,你不知道,听说是紫云门的大弟子遭了罪呢!他那病啊,只有靠咱们长名山上产的棣仁草才能治得好!”
听他这话,杨君笑拍桌赞道:“痛快!果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善恶到头终有报!”
唐六郎点了点头,赞同杨君笑之言。可他想了想,忽觉得不妙,赶紧一拍大腿:“不好!既然那紫云门几次三番都寻不得药,肯定要使出别的手段来。但他们又是名门正派,断然不敢明抢。小二哥,你们可得小心防备,他们说不准会来偷啊!”
谁晓得那店小二咧嘴一笑:“客官你放心,入夜之后,镇中安全皆是由长名殿的兄弟们帮忙照看的,咱们不怕那紫云门的!”
“哦,这样就好。”唐六郎点头称是,心中不免感慨:这“长名殿”为山下百姓做了这许多好事儿,难怪深受他们爱戴呢。
想到这里,他更想早点去那长名山见识见识,看看那方掌门究竟是怎样的一位英雄人物了。
待王抱朴拜别那位“狂刀客”顾良之后,三人再不耽搁,出镇行上长名山。
由于地处神州西南,这长名山的气候甚是怡人,山脚下几乎是四季常青,一片青翠碧海。唐六郎三人越往前行,就越见得秀美景致:只见山道边的绿荫之下,开了成片的映山红。除却这最为显眼的红色,更有许许多多他们叫不上名儿来的花朵,竞相开放在绿草旁,粉的,白的,黄的,紫的,简直是将这翠海绣成了一幅五彩的锦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