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汉启首先大喝一声,纵身跃起。飞跃之时,他右掌已灌入十分内劲,直向顾良袭去!刹那间,掌风劲劲,掌气刚猛,气势如虹!他身形稳健,双掌却是连连击出,有如山风拂松林,稳而疾——这一招,正是紫云门的“松千涛”。
面对敌手来势汹汹,顾良却是不动如山。就在掌风迫近之时,他身侧的那个“判官笔”,骤然出手!
左手执笔,那“判官笔”直点吴汉启下盘,然而这一击刚出三分劲力,他忽又调转笔头,自下而上去点吴汉启侧腹要穴。吴汉启先前为守下盘,已然出腿欲踹。可那“判官笔”笔头一变,非但让他踹了个空,并且因一踢之下身形稍倾、露出了一个破绽。“判官笔”笔锋又转,猛力一挥,以劈山之势击向吴汉启左肩!
吴汉启见状急退数步。飞纵退避之时,他自腰间抽出一把银色软剑,改掌势为剑法,改重击为以剑锋劈力伤敌。他右手挥剑急动,击出一招“云出岫”。软剑在半空中划出行云流水一般的线条,当真如云出岫,以柔和轻盈之姿,直向对面之人击去。
“判官笔”却不畏这灵动剑法。他挥动左臂,自左而右平平一挥,横向荡出气劲阵阵,卷起林间落叶,直击吴汉启。
面对这看似平实、但内劲十足的招式,吴汉启面色一变,惊问一句“洗墨笔?”,随即他腾空跃回阵中,剑指那“判官笔”,怒道:“姓陆的,你退隐江湖十余年,如今又来蹚什么浑水?”
原来,那“判官笔”使出的三招,先是轻力、快笔、急变落点封穴伤敌,笔法如同书法之中“提勾”的写法;随即转而猛力斜劈,正是书写一抐;最后横平荡气——这几招,正是江湖中相传“洗墨笔”的招式,既可以气劲伤敌,又可封穴点穴:一撇一横平竖直接是灌注内力,厚重稳健入木三分;丿抐则似狂草,灵动而张狂不羁,气劲凌厉刺骨。
听吴汉启怒斥,那“判官笔”却是不怒反笑:“哈哈,一群不长眼的都犯上门来了,还能退去何处?”
话音刚落,他左手疾动,判官笔直点吴汉启面门。吴汉启侧身回招,刷刷刷连刺三剑,软剑现寒光。
另一边,夏侯臣率崆峒弟子正欲突破“苍天”守御。顾良长刀在手,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只听他大喝一声,将大刀竖着往地面一掇,吼道:“谁想来尝尝老子‘分天斩’的厉害?”
“狂妄!”夏侯臣双掌急出,“就让老夫来教训教训你!”
顾良“喝”地一声,举刀应对。这一斩气势如潮,荡气地面尘土阵阵,划出一道深深刻印,当真有分天劈地的架势!夏侯臣气蕴两仪,双足踏动,聚集全身内劲,澎湃一掌霎时击出!竟硬生生地扛下了顾良长刀之斩!
“黄口小儿,什么‘分天斩’,不过尔尔。”
面对夏侯臣讥讽之言,顾良大怒,挥刀再劈。然而他刀法虽快,但怎么也敌不过夏侯臣双掌灵活。趁顾良一刀挥空、尚未收身之时,夏侯臣侧身,一掌击中顾良腹部,竟将这个壮汉击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杉树上,硬将杉树齐腰撞断。
顾良跌至地面,“噗”地呕出一口血来。然而,他以长刀撑地,却仍是奋力直起身子,一步一步,再度踏上这山道之上,拦在众人身前。
见夏侯臣击败顾良,这一头的吴汉启心中越急。他疾疾出剑,直取那“判官笔”数处要害,恨不能即刻将对方击毙。而“判官笔”见吴汉启越战越急,则故意放慢了出招之速,一心防守,以行云流水一般的笔法,挡住对方剑路,与之缠斗。
这一方吴汉启与“判官笔”斗得正凶,那一方顾良再度出刀拦住夏侯臣,两方都未定下生死成败。然而,“苍天”毕竟是由武林中三教九流汇聚而成,说穿了也的确是“乌合之众”,其中又有几人能有顾良和那使判官笔之人这样的武艺修为?反观紫云门人与崆峒门人这边,皆是训练有素。他们出招皆有章 法,相互配合而动,不久就渐渐占了上风,将其他“苍天”中人渐渐向后击退。
见此情景,唐六郎与杨君笑二人急掠入阵,助“苍天”众人抵御紫云与崆峒二派的进攻。一见他二人,那齐澎首先大骂出声:“怎么又是你们两个狗东西?怎么走到哪里都阴魂不散!”
骂架的工夫,齐澎手中长剑已向唐六郎击来。唐六郎横刀相拦,杨君笑御剑疾刺。齐澎架不住二人联手夹击,连连退避,又是破口大骂:“两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
杨君笑冷笑一声,反唇相讥:“打的就是你这是非不分、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当日在长名山,若非唐六郎拼命相拦,哪里留得下你这条狗命在?”
听他二人唇枪舌剑,唐六郎却忽怔了怔,手中的刀法也慢了下来:什么叫“是非不分”?什么又是“忘恩负义”?“太平盟”错在哪里?“苍天”错在哪里?杨姑娘骂齐澎是忘恩负义,只因自己曾经救过齐澎一次。但齐澎不也救过杨姑娘一次?明明都是救命的恩情,眼下为何却又拼死觅活?谁是谁非,到底何处才是一个公道所在……
唐六郎脑中思绪纷乱,到最后竟连刀也忘了挥,缓缓垂下手来。齐澎怎会放过这个好时机,立刻出剑急攻。杨君笑一看唐六郎遇困,急忙跃身相助,又与齐澎打将起来,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尖锐笛声。顿时,密林之中窜出数百条长蛇来,皆是向那紫云与崆峒门人游去。唐六郎亦被这哨响惊醒,他抬头去看,只见一人立在树上。
那人身形极瘦,一身黑衣,背着一只竹篓,手中握着一柄竹笛——不是蔡小蛇,还能是谁?
蔡小蛇将竹笛凑至唇边,修长手指按住笛孔。这数百条长蛇,就随着他的笛声游动,向紫云与崆峒门人袭去。崆峒门人大惊失色,纷纷向后退避。然而紫云门人却是退也不退,只听那大弟子邵桓高声喝道:“放!”
众紫云门人纷纷抛出一包药粉来,顿时,一股子硫磺怪味儿瞬间蔓延开来。唐六郎见状立即会意:当初在紫云山上,吴汉启吃过蔡小蛇的亏,这次前来攻打“苍天”,他们早早就准备好了硫磺,以对付蔡小蛇的驭蛇之术。
果然,硫磺粉所到之处,毒蛇皆不敢靠近。就在此时,正与“判官笔”缠斗的吴汉启,忽出了一个虚招。趁“判官笔”守御之时,吴汉启纵身跃起,又向邵桓使了一个眼色。邵桓立刻接替他的位置,对上那“判官笔”。而吴汉启则足点树干,跃出丈高,手中软剑直击蔡小蛇!
蔡小蛇哪里料到这一招?忽觉风声过耳,他忙回身以竹笛相格!然而吴汉启软剑何等锋利,又岂是一支竹笛可挡的?再者,蔡小蛇他反应不及,论内力又差吴汉启太多。只见这一剑之下,竹笛被砍为两截,软剑直直劈入蔡小蛇天灵盖上!
一击毙命。蔡小蛇瘦削身形,从枝头坠下,重重砸在沙尘之上。
顾良大吼一声,也不顾正与夏侯臣缠斗,他提刀就向吴汉启狂劈怒砍。刀气破空而过,将两株高耸入云的水杉齐齐劈断,巨枝倾倒,霎时砸死了两名闪避不及的紫云门人,震得地面为之抖动。可顾良这一分神,背上又中夏侯臣一掌,打得他口吐鲜血,踉踉跄跄地向前扑出好几步,好容易以长刀撑地,才勉强稳住身形。
无笛声指引,又遇上硫磺,那些毒蛇渐渐游走,再度窜入密林草丛之中消失。蛇困一解,紫云崆峒两派门人立刻欺上,向“苍天”众人发起又一波猛烈进攻。
一时之间,尽是刀剑相劈之声。“苍天”众死伤众多,横尸遍地,血腥之味弥散开来,竟压过了先前那浓重的硫磺怪味。
顾良已是重伤。他受夏侯臣两掌,不仅内伤深重,头也撞破了,鲜血顺着他额头滑下,渐渐模糊了视线。他不住重重地喘息,可他的双手始终死死紧握大剑,一旦有人赶上前,立刻挥刀相劈!
见顾良已无威胁,夏侯臣与吴汉启二人转而联手对付那使判官笔的江湖客。他二人是一代宗师,对方武艺虽强,可也架不住他二人联手,顿陷劣势。最终,那“判官笔”被吴汉启抢着一剑戳进胸膛,银剑穿胸而出。
此情此景,眼看这西路是守不住了。唐六郎大吼着撞开一名崆峒门人,向顾良所在的重围奔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定要带顾良离开!
可齐澎哪里会让唐六郎如愿?他挥剑阻住唐六郎脚步,如附骨之蛆,甩也甩不开。而邵桓则单手使剑,与杨君笑缠斗不休,拦住她的去路!
唐六郎与杨君笑二人,一边与对方缠斗,一边心急如焚看向顾良那一侧。只见数名紫云崆峒弟子,将顾良团团围住——
额上、臂上、胸膛上的鲜血一滴又一滴,渗入脚下黄土,狼狈不堪的顾良,已如困斗之兽一般。然而,即便浑身染血,他却始终手执大刀,以刀身撑住自己的身形站定在那里,死死守住山道!
而紫云与崆峒门人,却渐渐向他欺近。顾良大吼一声,正提起浑身气力,打算再战,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急掠而过!
那黑影一手捞起蔡小蛇的尸身,一手扯过顾良后领,竟似踏风而行一般,几个跃起,向山巅飞奔而去!
正打算了结顾良性命的吴汉启,见状顿时大怒,吼出一个“追”字。紫云门人纷纷听令跟上,齐澎与邵桓也只得听令,撤剑急追。
没有那二人的阻拦,唐六郎纵身提气,狂奔欲追,却见杨君笑呆在原地,望向那山道之上,似是大惊。唐六郎忙奔至她的身侧,只见她敛眉望来,冲他急道:“是师父。”
原来,那道黑影,正是韦去非。
苍梧山再无往日宁静。刀剑相击之声,脚步声,惨呼声,在林中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花草被践踏残败,树木被劈倒横地,满目疮痍,尸横遍野,四处弥散着血腥之味。
唐六郎与杨君笑一路狂奔。越往山头上冲,打斗声就越是激烈。二人提气疾驰,在密林之中穿行不息。而前方那道黑影却奔得更快。他虽是一手提着一人,但韦去非双足疾动不止,数次轻点杉树借力,纵身冲出数丈之远。夏侯臣与吴汉启二人纵是内息绵长,但若论轻功之速是逊他一筹,一时半会之间也赶不上他。
一路疾驰之下,已近顶峰。见韦去非一路向山顶疾行,唐六郎心中暗暗生急,不禁担心:凭韦兄这般脚程,若是向山下奔走,或许还能寻出一条生路。可这越往山顶走,就越是无路可逃。一旦被围攻,就是插翅也难飞了啊。这个道理,他都想得明白,韦兄怎会不知?
就在唐六郎对韦去非的作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只见韦去非已提着重伤的顾良以及蔡小蛇的尸体冲入密林当中。吴汉启急追在后,飞跃出掌——
说时迟,那时快!忽听一声异响,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正将吴汉启裹在了网中。他立刻伸手去掀,一抓之下,却“啊”的一声惨叫起来。
原来,那大网竟是用铁线铸成,并且每一根铁线上都布满了细小的倒钩。吴汉启这伸手一抓,手上顿时给剐得个血肉模糊。更让他惊惧的是,不到眨眼的工夫,被铁钩钩伤的右手就开始觉得阵阵酥麻,疑是中毒的征兆。
吴汉启当下不敢再动弹,只是怒吼道:“卑鄙小人!下毒算什么英雄?”
“英雄?”林中传来一声不屑冷哼,“到了这种时候,倒将咱们看成是英雄正道了?”
只见林中走出一群人来,正是“苍天”众人。他们有的是自树上跳下,有的是从灌木丛中起身,显是在此埋伏多时。为首一人,从一棵参天大树后缓缓行出,正是韦去非。
韦去非扶着顾良,将他交由身侧之人照应。随后,他抱起蔡小蛇的尸体,交给了等候在一边、死死握住了拳头的何人。
何人仍是戴着那顶大斗笠,披着一身蓑衣。他接过蔡小蛇的尸身,抱在怀里。他抬起颤抖的右手,将斗笠沿儿往下拉了一把,遮去了大半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