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人才资源都是最重要的战略资源,人才竞争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竞争。因此,人才流动是人才学研究和人才工作中一个不容忽视的大问题。东汉著名的思想家王充曾经精辟地总结了战国时人才流动的规律,他说:“六国之时,贤才之臣,人楚楚重,出齐齐轻,为赵赵完,叛魏魏伤。”贤人君子的得失去留不仅会影响一个政权的轻重强弱,而且关系到国家的安危、政权的存亡。同时,人才流动也是人才成长和社会发展的客观需要。一方面,它可以促进人才结构的合理优化,减少人才的积压、浪费,充分发挥人才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另一方面,又可以使国家汇集智能资源,发挥智能优势,推动社会政治、经济和科学技术等各个方面的发展,提高社会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水平。因此,认真研究人才流动问题,努力做到人才流动的合理、有效,就成为当代人才学的重要任务。
一、我国古代的人才流动与政权盛衰
1.人才西流与秦国的强盛
从春秋时期至战国初年,秦国因君位争夺,“国家内忧”,发展较慢。三晋攻夺其河西之地,“诸侯卑秦”。秦国远居西方,“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夷翟遇之。”山东六国看不起它,甚至不让它参加中原诸侯的会盟,将它当做“夷翟”之邦。秦穆公立志强国,采取了吸引与利用外来人才的政策。他了解到晋国送给也的陪嫁奴隶百里奚本是虞国的贤臣,中途逃至楚国,于是用五张黑公羊皮换其人秦,授以国政,人称“五羧大夫”。不久,又采纳百里奚等人的建议,“西取由余于戎”,“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穆公用之,并国十二,遂霸西戎。”成为西方霸主,春秋五霸之一。
战国时期,秦孝公十分效法穆公的经验,继位不久就面向天下各国发布了一个求贤令:“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明确表示,欢迎“宾客”即国外人才出“奇计”振兴秦国。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商鞅离开魏国,西入秦,协助秦孝公实行变法革新。经过十八年的努力,“乡邑大治”,“秦民大悦”,“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使秦国雄视天下,为秦灭六国打下了基础。
从此之后,吸引和重用外来人才成为秦国的一个传统。而出身六国的人才看到秦国治理有方,国力强盛,前途光明,也纷纷西人秦寻求发展的机会,于是出现了一个人才西流的趋向:著名的纵横家张仪“念诸侯莫可事”,“乃西人秦”,“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为秦国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魏国人范睢在本国无故受刑,差一点死于杖下。于是变易姓名,逃奔秦国,被任命为秦相,向秦昭王提出“远交近攻”之策,“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李斯生于楚国,从荀子“学帝王之术。学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国皆弱,无可为建功者”,征得荀子同意,“西说秦王”,“二十余年,竟并天下,尊主为皇帝。”以上事实充分说明:依靠外来人才,发展自己的事业,这是秦国发展壮大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一个值得引起高度重视的历史经验。
2.楚汉相争与“天下之士云合归汉”
项羽、刘邦楚汉相争,实力悬殊,胜负未决。而决定其双方生死存亡的正是几次人才流动。《资治通鉴》记载说:
昔高祖纳善若不及,从谏如转圜,听言不求其能,举功不考其素,陈平起于亡命而为谋主,韩信拔于行阵而建上将;故天下之士云合归汉,争进奇异,知者竭其策,愚者尽其虑,勇士极其节,怯夫勉其死。合天下之智,并天下之威,是以举秦如鸿毛,取楚若拾遗,此高祖所以无敌于天下也。
这段记载主要分析了“天下之士云合归汉”的原因及其结果,其中陈平、韩信离楚归汉可是说是当时人才流动的关键。陈平“家贫,好读书”,少有奇能异智。诸侯反秦,他先是投奔魏王,魏王不能用其策,故离魏归楚。“项王不能信人,其所任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虽奇士不能用。”陈平“闻汉王能用人”,故离楚归汉,通过魏无忌求见汉王。刘邦拜陈平为都尉,令护军。周勃、灌婴等对此大为不满,说陈平“居家时盗其嫂”,近来又“受诸将金”,乃“反覆乱臣也”。刘邦召魏无忌进行责问。魏无忌认为,当时楚汉相争,你死我活,急需的是“奇谋之士”,主要应该看一个人的能力是否对国家有利,而不应过多地追究其行为品德。刘邦通过谈话调查,了解了陈平的突出才能,于是对其更加信任。从此陈平成为刘邦身边仅次于张良的谋臣,曾七出奇计,协助刘邦夺取了天下,并在刘邦去世后与周勃等人一起平定了诸吕之乱,稳定了汉朝的统治。
韩信“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贾。”后又曾受胯下之辱。曹操称之为“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耻”。秦末,他先是投奔项羽,项羽以其为郎中。韩信多次提出奇谋异计,项羽皆不用。韩信发现,项羽虽然叱咤风云,“千人皆废”,但不过是“匹夫之勇”、“妇人之仁”。而且为人残暴,“所过无不残灭,百姓不亲附”、“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而他也弃楚归汉。
但至汉之后,官不过督尉,只管粮饷,英雄无用武之地。于是韩、信与其他逃兵一样,不得不再一次逃之天天。萧何经过了解,认为韩信“国土无双”,要夺取天下“非信无可与计事”。于是萧何月下追韩信,并向刘邦竭力保荐。刘邦筑坛拜将,充分发挥了韩信在灭楚兴汉中的巨大作用。
汉高祖刘邦也曾总结过战胜项羽的历史经验,提出了“三不如”的著名论断:“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所以为我禽也。”正是由于邦善于用人,在楚汉战争中才出现了有利于刘邦的人才流动,不仅得到了陈平、韩信,还得到了举足轻重的武将彭越、黥布,以及文臣谋士郦食其(音异机)、陆贾、萧何等,出现了天下之士云合影从,离楚归汉的大好局面。“合天下之智,并天下之威”,从而使刘邦战胜了项羽,建立了西汉。
3.三国鼎立与曹操的得人之盛
处在群雄纷争的三国时代,人们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不仅君在择臣,臣也在择君。比如董卓一上台就用了不少名士,袁绍、刘表等也注意学习战国的“礼贤下士”,但他们在得人、用人方面却都是失败的。相反,在几十年的斗争中,却连续出现了几次较大规模的人才流动,曹操从他的敌人那里得到了不少人才。
曹操的重要谋臣荀或、郭嘉都曾被袁绍罗致,袁绍“待或以上宾之礼”,但“或度绍终不能成大事”。郭嘉更明确地说:
“夫智者审于量主,故百举百全而功名可立也。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机。多端寡要,好谋无决,欲与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难矣!”因此他们先后离开了袁绍,投奔了曹操。曹操得到了荀或,认为是“吾子房也”,把他比喻为张良式的人物,信任备至。曹操与郭嘉共议天下大事,高兴地说:
“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郭嘉对曹操也十分崇敬,说:“真吾主也。”君臣相得,如鱼得水。
袁曹相争时,关中诸将中立观望,凉州牧韦端派杨阜到许昌去探听消息,回来后,关中诸将问:“袁曹胜负孰在?”杨阜回答说:“袁公宽而不断,好谋而少决。不断则无威,少决则后事,今虽强,终不能成大业。曹公有雄才远略,决机无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尽其力,必能济大事者也。”杨阜这段话对曹操的路线政策和用人之道都给以充分的肯定,认为曹操在这些方面都比袁绍高出一筹,对关中诸将改变态度起了重大作用,而他自己后来也投奔了曹操,为曹魏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
刘表死后,从荆帅归顺了曹操的王粲曾经谈到豪杰、奇士离开袁绍、刘表投奔曹操的原因,他说:
方今袁绍起河北,仗大众,志兼天下,然好贤而不能用,奇士去之。刘表雍容荆楚,坐观时变,自以为西伯可规。士之避乱荆州者,皆海内之俊杰也;表不知所任,故国危而无辅。明公定冀州之日,下车即缮其甲卒,收其豪杰而用之,以横行天下;及平江汉,引其贤俊而置之列位,使海内回心,望风而愿治,文武并用,英雄并力,此三王之举也。
陈琳原来在袁绍手下,替袁绍起草讨伐曹操的檄文,把曹操的祖孙三代骂了个狗血喷头,其语言之刻毒可算是无以复加了。
见到这份檄文时,因头痛卧病在床的曹操一跃而起,气得出了一身冷汗。但袁绍失败后,陈琳并不担心会被曹操杀害,先是替曹操当说客,劝说袁绍之子袁尚投降曹操。后来他自己则真心实意地投降了曹操。曹操问他:“卿昔为本初(袁绍字)移书,但可罪状孤而已,恶恶至其身,何乃上及父祖也?”陈琳当面谢罪,说当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曹操也不追究,任命陈琳为司空军谋祭酒。以后的军国书檄,多出自陈琳之手。陈琳还成为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
正是因为有了以上的人才流动,在三国当中,曹操得人最多,号称谋臣如云,战将如林,唯才是举,知人善任,比较充分地发挥了这些人才的才能与智慧,为他削平群雄、统一北方作出了重大贡献。
4.唐初政争与唐太宗的“一朝天子几朝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绝大多数帝王用人的基本原则,而唐太宗用人却彻底突破了这条原则,实行了一条相反的原则:一朝天子几朝臣。这是唐初政争中人才流动的主要原因,也是唐太宗取得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
唐朝刚刚建立不久,唐太宗李世民就通过玄武门之变夺取了。
中央政权。当时,可以用来巩固唐朝统治、建功立业的力量主要有四部分人:一是唐高祖李渊遗留下来的中央政府班底;二是原来李世民秦王府的功臣亲信;三是与李世民对立的太子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部下;四是原农民起义军将领和少数民族地区的人才。
李渊出身于名门世族,他夺取天下之后,主要通过广封宗室贵族和网罗各支世族地主来巩固自己的统治。在他先后起用的十二个宰相中,六人是皇子、妻族,六人是历代皇族后裔和世家大族。唐太宗上台后,立即实行了一条新的用人路线。他认为广封宗室不利于天下稳定,下令将宗室郡王降为县公,只有立有战功的几人不降。对皇室成员也实行论功行赏的原则,要求他们为国立功,有所作为,而不应坐享其成。对于隋朝与武德年间的大臣也不是一概排斥,对那些徒有虚名的高官显贵,唐太宗坚决罢免;对那些真正有的人则是努力争取教育,尽量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比如裴矩、封德彝、萧禹等后来都成为贞观年间的重臣。
如何对待原秦王府的功臣亲信,这是李世民即位之后遇到的另一个大问题。这些人对李世民忠心耿耿,效劳卖力,不愧为李世民的中坚力量。但唐太宗认为,自己身为天子,不能只信任自己的老部下,不能只用旧属,不用新人。因此,对原秦王府的旧部下,唐太宗也是唯才是用,像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等先后被任命为宰相,尉迟敬德等人也都委以重任。而对于那些功劳不大、才能平平的人,唐太宗却不予重用,包括房玄龄讲情他也不采纳。他说:我身为天子,必须至公无私,用人不能分亲疏远近,“唯才行是任,岂以新旧为差?”
对于原来的政敌,唐太宗也不是斩尽杀绝,而是区别对待。
对于其中具有军事、政治、经济才能的人则是努力争取、安抚尽量化敌为友,充分发挥其作用。比如魏征,早年参加过瓦岗山农民起义军,归唐后成为太子李建成的主要谋士,曾经劝李建成除掉李世民,并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只因李建成优柔寡断,让李世民抢先夺了权。唐太宗上台后,追查李建成的亲信,发现了魏征这一上书,唐太宗抓住魏征,问:“你为什么为建成出谋划策,与我敌对?”魏征说:“人各为其主,可惜建成不听我的劝告,否则今天胜负成败尚未可知呢!”唐太宗发现魏征不仅足智多谋,而且刚正不阿,是一位治国的良才,于是不计前嫌,先是任命魏征为谏议大夫,后又提拔他为宰相,使魏征成为贞观年间的一代名臣。
对于投靠了自己的原农民军将领、少数民族领袖以及来自民间的拔尖人才,唐太宗也予以信任,放手使用。比如,勇武过人、战功累累的徐世绩、秦叔宝、程咬金等本是曾与李唐拼死相争的瓦岗军将领,后投靠唐朝;张亮、马周、杜正伦等人是出身寒微的民间人才,阿史那杜尔、黑齿常之、契苡何力等则是骁勇善战、忠心耿耿的少数民族将领。他们在巩固唐朝的斗争中发挥了重大作用。
正是因为唐太宗突破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界限,不计前嫌,不分贫富贵贱,不讲华夷之别,这才顺利地完成了唐初政争中军事、政治人才的合理流动,组成了一个能力卓著、效率突出的中央统治集团。他们不愧为一批洽世之能臣,是实现贞观之治的中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