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逝去,百幕一千七百五十一年,现界Z国大陆公元二零一一年。
千年前,蓝色沙漏满腹蓝沙,好似寂寞中的百幕大陆,千年一刹,犹如一曲的始终。
堆砌着耀人装饰的百货大厦内,正在进行着夏末大减价。
巨大的屏幕正播放着近日的热播剧,剧中的女子搂着妹妹说:“现在女人需要的不是迪奥就是奥迪。”
“哈哈哈……”一阵清脆的笑声在屏幕之下响起,宋禾儿仰着一张出尘脱俗的脸盯着大屏幕。
一群性感优雅的少妇结伴走过,不免嫌弃又鄙夷地去打量声音的源头——斜挎的帆布包、随意束起的马尾、廉价的卡通T恤、浅色牛仔裤、打着青蛙补丁的帆布鞋、一手拿着冰激凌、一手拖着装满废弃饮料瓶的大大黑色塑料袋……总之,每一处都显得那么穷酸。宋禾儿只觉得背脊凉凉的,便回头去看。
刚转头,她就听到那帮少妇啐了一句:“穷酸样儿!”
宋禾儿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众少妇眨巴了眨巴,突然又大笑了起来。
这一次她笑得比之前更加厉害,好似碰到了天大的笑话般。
“你笑什么笑!”有敏感的少妇急了,伸出戴着明晃晃钻戒的手指怒斥道,“收垃圾就去收垃圾,没事待在这里看什么看!”
宋禾儿止住了笑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黑色大塑料袋,淡淡地回道:“我很穷酸,可是我不怕别人笑。你那么高贵,难道还怕别人笑?”
少妇听闻,气得浑身发抖,表情狰狞。然而在她正准备开口怒骂时,只见一个头戴鸭舌帽的黑影如疾电般一闪而过。紧接着,宋禾儿便见那少妇脸色一变,大叫出声:“啊,我的戒指,我的戒指……”
“有钱人也不好当啊。”宋禾儿望着黑影奔去的方向,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即放开了装满废品的塑料袋,将最后一口冰激凌塞进嘴里,拔腿便追。
这时,瓶瓶罐罐散落一地,滚到了几个少妇脚下,只听其中一个不耐烦地说:“不就是几克拉的,急什么急,哎哟……这是什么呀?好脏!”说着,她踢开面前的塑料瓶,连连往后退。而那丢了戒指的女人也已恢复了镇定,掏出手机道:“叫保安!”
此时正值夏末促销之际,大厦内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宋禾儿左闪右闪,躲过人群快步追了上去。她伸手抓住小偷的肩膀,试图拖住他。然而小偷却敏捷地回身出拳,开始与她争斗起来。一阵交手后,宋禾儿心知以自己的拳脚毫无胜算。忽然,她眸子一亮,故意脚下一滑,斜着身子便跌了下去。跌落时,她趁机抱住小偷的双脚,用力一扳。小偷一下子失了重心,向后倒去。宋禾儿迅速爬起来,从侧面踢倒小偷,边踢边喝道:“偷东西!有手有脚不会干别的啊……”
而那小偷显然是个惯犯,他死死护着怀里,在地上一缩便滑了出去,轻车熟路地绕着宋禾儿不知道的捷径,瞬间已经窜到了楼下。宋禾儿气得跳脚,而此时,少妇也叫来了大厦保安,一队保安“嗒嗒嗒”地下楼分头拦截去了。
宋禾儿在楼上,眼看着小偷就要逃出大厦大门了,而保安还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宋禾儿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突然,宋禾儿眼前一亮,一把抢过从身边经过的清洁大妈的垃圾车,朝着正下方的小偷倒去。
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哗啦啦”全落在了小偷的身上,接着一个大大的蓝色塑料桶便砸到了他的脑袋上。宋禾儿不顾清洁大妈的喊叫,一路快跑下楼,随手抓起一旁搞活动的仿真弩瞄准了小偷的后脑勺,扣动机关。只听“嗖”、“啊”、“哐当”,连续三声之后,小偷乖乖地躺下了。接着,随后赶到的保安们一拥而上将小偷捉住。
宋禾儿回头将弩还给柜台上的工作人员,准备离去。
“这位小姐,谢谢你。”百货大厦的人事经理冯经理随着丢戒指的少妇走进了人群,他对这位见义勇为的小丫头满是敬佩,“辛苦了。”
宋禾儿淡淡地笑笑,明眸皓齿,而后指着小偷的怀里:“戒指在那里。”
保安点点头,伸手在小偷身上搜戒指,果不其然,明晃晃的钻戒带着恶臭被搜了出来。
保安伸手将戒指还给少妇。然而,那少妇却捂着鼻子说:“什么味儿啊?不要不要!”又指着冯经理的鼻子,“戒指是在你们大厦丢的,搞得这么臭、这么脏,你们得赔偿我!”她伸手拈过戒指,一看,又抱怨道:“都花了!”说着,将戒指扔到了宋禾儿脚下。
“这位夫人……”冯经理正开口想劝说,却听到少妇抢先说道:“你那么卖力追戒指,送给你了,看你那模样……哼!”少妇冷冷一哼,别过脸去。
宋禾儿无言地低头瞅瞅自己,目色一沉,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抬头时又挤出一抹微笑,“多谢!”她咬牙切齿地说出两个字,两指夹住戒指,单眼瞄准,狠狠地朝少妇脸上扔去,正中少妇的上眼睑。
“哎呀!”少妇痛叫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你这死丫头!”此话一出,她顿时失去了优雅范儿,指着宋禾儿大骂,“你追小偷不就是为了得奖励吗?给你了啊,你这个乞丐!”
宋禾儿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将什么压了回去。周围的保安与冯经理面面相觑,都没有作声。
只见宋禾儿挺挺腰板,说:“你做事有企图,便也用势利眼看人。我是穷。住着一下雨就漏水的屋子,用着二手的电器,连自行车也买不起,整天被催租,刚刚还被打工的餐厅开除。拾废品维持生活……”她顿了顿,不顾众人的惊讶表情,继续说,“我需要钱,甚至贪钱,但是……”说着,她对着戒指,一脚踩了下去,“这东西,我觉得比厕所里的垃圾还要脏!”
“你……你……”少妇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宋禾儿一声尖叫,捂着脸,又转向冯经理,“你们大厦得赔偿我……呜呜呜……臭丫头!”
宋禾儿不再理会,转身朝楼上跑去,找回自己的塑料袋,一个一个拾回自己收集的瓶瓶罐罐。或许那只戒指能使自己缓过一口气,能使房东大叔不再嚷嚷着要把自己赶出去,不用每天坐几个小时公交车……可是,如果自己接下那只戒指,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自己可以求人,却受不起践踏。
突然,宋禾儿握着饮料瓶的手一松,只觉得脚腕处一阵刺痛,眼前一黑,跌坐在了地上——看来旧伤复发了。若不是这困扰了自己十年的伤,自己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受人鄙夷,受人嫌弃,吃着这个年纪不应该吃的苦。
她轻轻闭上眼睛,几分钟过去了,眼前渐渐明晰起来。握住脖颈上的银色水晶项链,宋禾儿心中不由一凉,鼻子也开始发酸,顿时觉得无限委屈。
那是母亲死前为自己留下的唯一遗物。
她从小没有父亲,母亲死于十年前,也是在那时,自己的右腿受了伤,不能再学习柔道和射箭,不能骑马,不能进入国家队,甚至有时候不能激烈地运动。十年前,她十岁,零碎的生日记忆之后,她的人生仿佛就此蒙上了一层灰色,小小年纪便游走于医院与孤儿院。求人,似乎已经变成了习惯。
宋禾儿收拾好自己的“宝贝”,算着换成钱后能维持多久的生活。不顾身旁异样的眼光,她若无其事地走到大厦门口。一抬头,她又看到了处理完事情的冯经理以及几位服务员模样的女人。几人正在摆着一张大大的招聘板子。
宋禾儿站在招聘板子前,一眼便看到那红色的“三万块”三个大字。
“招聘陪练一名,会柔道,会射箭,无需证书,无需专业,只要耐摔耐打、肯吃苦,为期一个月,酬金三万块以上,如有受伤会给予相应赔偿。”
“什么?三万块一个月?”宋禾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顿时闪烁着晶莹的光点。
想想,三万块,可以够自己交上一年的房租,买一辆崭新的电动车。宋禾儿展望着,忘记了腿上的痛,激动之余又蹦又跳,竟然还尖叫出声,右手一撒,一大袋瓶瓶罐罐又滚了一地。
“哎呀!”正准备走进大厦的贵妇不满地叫了一声,随后踢开滚来的瓶子。
冯经理听闻动静,转身便看到刚刚才见过的宋禾儿,和蔼地道:“是你啊。”
“我能应聘吗?”宋禾儿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眉目清秀的冯经理,“求求你了,经理,我很需要那三万块。我耐摔,也耐打。”宋禾儿拽着冯经理的衣袖哀求着,时不时捶自己的胸口两下。冯经理望着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宋禾儿刚才的种种表现:“刚才所见,确实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宋禾儿担心地问道。
这时,冯经理低头望着瘦小的宋禾儿,视线突然被她因用力运动而破线的帆布鞋吸引住,又仔细看了看宋禾儿:白皙的皮肤,明亮的眸子,神色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凌厉,口中又满是哀求,以及她身后四处滚落的空瓶子……
冯经理想起她刚刚说的话,心里不禁对这般承受生活的女孩子生了怜悯之心。
宋禾儿收拾好满地的瓶瓶罐罐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此时,她正独自站在百货大厦门口等着冯经理,心里没有焦急、也没有期待。不一会儿,一辆车在宋禾儿跟前停了下来,车窗降下,是换了便装的冯经理。
“上来吧!”冯经理对宋禾儿喊道。
宋禾儿脸上挂着微笑,指着自己的塑料袋问道:“这个能带去吗?”冯经理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阳光打在他脸上,仿佛在考虑,片刻之后才下车打开了后备厢,说道:“放这里吧,也卖不了几个钱,干嘛非要一个一个捡回来?我让清洁部打扫一下就可以了……”
“不行!”宋禾儿搬起袋子,放到后备厢,“我刚才捡回来的时候数过,有好几百个,能卖几十块。我现在没工作,几十块能维持好几天呢!”
冯经理听到这样的话,清秀的眉宇间不由流露出一丝怜悯。宋禾儿敏感地察觉到,好像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尴尬,突然大笑起来,“经……经理,这车真漂亮……您年轻有为啊!”话刚说出口,宋禾儿不禁觉得太做作,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说:“能走了吗?”
冯经理望着宋禾儿的脸庞,深切地感受到那种凌厉之气与不想被人怜悯的心情,微笑着点点头说:“这车不是我的,我只是一个打工的,这是行羽少爷的。”宋禾儿点点头,避开冯经理的眼神说:“真的很漂亮。”
雨落静谧,豪华的轿车缓缓驶进C市如仙境的曼丽山。
曾经的曼丽山被人们赋予了传奇般的色彩——仙人出没,五色奇光,有黑色的龙卷风、黄色的沙尘暴、红色的雪、紫色的雨,传说还有神秘的地下水域。
然而这一切都在八年前的地产开发中一一消失。除了远离鳞次栉比的闹市区、空气清新、绿荫繁茂、能避暑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宋禾儿坐在后座,靠着车玻璃听着冯经理的交代:“行羽少爷交代过,不接受女孩子做陪练,看你那么……”他犹豫了一下,把“可怜”二字咽回肚子里,“看你那么有诚意,我就破例一次,带你去看看。等一下你穿着防护服,只要不出声,他不会知道你是女孩子的。”
“什么?防护服?”
冯经理透过后视镜看着宋禾儿惊讶的表情,解释道:“只要你穿着防护服,就能避免陪练时受伤,这个防护服是美国订购的……不能说刀枪不入,但能有效削弱冲击力。”
宋禾儿没有再多问。总之,她一定要赚这笔钱!
风谷集团。宋禾儿曾经在电视上和报纸上见过,只记得是很有历史的集团,投资过很多行业,势力庞大,却神神秘秘。风谷家族拥有这个集团的全部支配权,然而却不曾在媒体面前露过面。
宋禾儿思量着,这般有财势,想必那少爷也定是盛气凌人、骄横跋扈。
坐落在曼丽山山腰的风谷山庄,不是富丽堂皇的欧式建筑,也不是用现代方式堆砌成的高端建筑,而是百分之二十的日式建筑、百分之五十的花草覆盖、百分之三十的各种运动设施,有柔道馆、骑射场、游泳池、羽毛球馆、射击馆等等。
轿车缓缓驶进了风谷山庄的车库。宋禾儿下车,远远看着,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回想十岁之前,自己也同母亲住着那样的屋子,细密而精致的雕花,上等的绘图设计,庭院里种着茉莉、蔷薇,还有一种叫作赤藤草的植物……每当夜晚时分,如果天气晴朗,迎着清冷的月亮,赤藤草便会发出水晶一般的光芒。那种奇特的植物寿命很短,照射一次便会枯萎,然而在第二天又发出新的嫩芽,开始新的生命。
一生只有一次光芒,一次就会永远消失,继而成为别人的回忆。
宋禾儿痴痴地站着,伸手摸着脖子上的银色水晶,望着让人惊叹的广阔绿色,望着一眼望不到边界的风谷山庄,自言自语道:“格局和十年前的家真像,不知道会不会也有赤藤草。”
“你说什么?”刚刚停好车的冯经理问道。
宋禾儿微笑着,将双手插在裤兜里,说:“没什么,感叹一下行羽少爷的家。”
这样的家,十年之前宋禾儿也拥有,虽然没有如此广阔和华丽,然而与母亲在一起也已经相当舒服了。
“跟我来。”冯经理走在前面为宋禾儿带路,并再次叮嘱她,“等一下见到行羽少爷,记得别出声。如果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你就趴着别动,知道了吗?”
“嗯!”宋禾儿点点头。
更衣室中,宋禾儿并没有穿上自己熟悉的柔道服,而是在自己原来的衣服外套上厚重的防护服。她一身乳白色站在镜子前,手中抱着大大的头盔,突然就笑了,自言自语道:“太空人吗?还是……冰激凌?”也不管那么多了,只要坚持三十天,把钱赚到手就可以了。出门之前,她套上了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大头盔,开门对门外等候的冯经理说:“经理,我准备好了。”
冯经理随意地扫了她一眼,便带她朝着柔道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