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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屠者行动(1)

没有日光与月光的地方,没有雨与雪的海域,幽蓝色在脚下起起伏伏,不知从何处映来波光,海面晶莹粼粼。

那些曾经在梦境中出现的面画,在这一刻又好像泡沫般浮现在脑海。

起初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当莫言的视线逐渐清晰时,她才明白过来——脚下是那些黏稠而搅动的液体,它们贴在莫言赤着的脚底,一点一点随着她的脚步蠕动。这有些痒痒的感觉,让莫言回忆起那些梦境。她低头去看,却见那些幽蓝的液体竟是有脸有面的灵体。

对,这里就是那个叫作灵魄的海域。

所谓灵魄海域其实没有水,因为是蓝色,类似海,才叫海。事实上,一望无际的它……只有那些死去的妖物面目狰狞的灵魂。海域,是惨死在百幕族王手上的妖物坟墓。

这里充斥着怨念与妖物们死前的惨叫。

在梦中,莫言更像一个步入幻境的小孩子,即便来了不止一次,却还是保持着好奇心。每次到梦境里来,都像第一次。她眨着大大的蓝色眼睛,伸手去触碰那些贴近她的灵魂。而当她的体温接触到它们之时,它们会既害羞又伶俐地匆匆散去,待莫言不再注意它们,它们又齐齐聚集过来。

莫言还见过它们捂着自己的头,龇牙咧嘴地尖叫。不知是害怕,还是畏惧于只在梦中相见、有着超凡力量的莫言。

莫言不知,自己对这个世界还知之甚少,于是她也不去深究,赤着脚丫在梦中行走,穿行在粼粼的波光之上。

那些魂魄不敢与她对视,只是在她每迈出一步时纷纷避开脸、弯起背让她前行。

不知这是哪里,就像深渊谷底。忽然,莫言看见远处有一个光点,白色的,就像这场梦境的出口。莫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微笑着以为找到了梦境的出口,于是朝着亮光飞奔而去。

魂魄们迅速组合着前行的路,又迅速散去。而莫言也随之越来越近,与白点距离越来越短……终于,近了,而她这才发现面前的亮光不是出口,而是一个身着白色羽衣的女子。

女子被好几条铁链锁在一个硕大的石柱上,奄奄一息,垂着头,披头散发。莫言仔细地打量着,被女子浑身雪白的肌肤吸引。

那肤色一点血色也没有,就好像妖物快要离世之时,浑身的肌肤,白得发亮。

女子的双唇微微张合,好似有气无力地说着什么。莫言听不清楚,随即走近了一些。洁白的羽衣裹着女子姣好的身子,她的声音犹如黄莺……梦中,女子这般熟悉,渐渐地,对方抬起了头,乌黑的长发散下,露出那妖冶的面容。

“娘……”莫言惊讶地念道,正要伸手去抓,却被脚下的灵魂死死缠住,“放开我!”她有些生气,因为这是母亲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而以往都是那些追杀自己的屠妖者。母亲为何那般狼狈?这番模样怎能不让作为子女的自己担心……

莫言着急地寻找着什么,警觉地环顾四周,一转头,这才在远处看到了一个礁石。怪异的礁石之上写着四个字——灵魄海域。

忽然,在她脚下竭力想要挣扎之时,一个声音从石柱的另一面传来:“不知那百幕族王要干什么,待会儿在路上我会竭力反抗,你一定要逃走……一定要找到我们的女儿……”男子的声音也不显气馁,深沉却满是笃定。

是爹!

莫言眸子闪烁,手指却冰凉。

果然,这里就是灵魄海域……

可是……莫言意识到了什么,低头去看自己的脚下,又看看母亲的脚下,她用力动了动小腿,却发现当真不能再靠近。她咬紧牙,不管这是不是梦,她都会做女儿该做的事情。于是,莫言屏住呼吸,作势发力,想要驱走那群灵魂……然而,就在同一时间,在那堆礁石之后却走来一队人。

领队的人穿着绿色羽衣,身后跟着七八个身着短袍、佩带长剑短匕的屠妖者。几人没有说话,一路走到了母亲的面前。停定之后,其中一个领头才说:“带他们回风都城,去鸾宫见族王!”

命令的口吻,领队的人说完侧了侧身,让那七八个屠妖者走上前去。硕大的石柱掩住几人的动作,只听“哐哐”几声,冰凉的铁链落到了地上。这边原本被缠住的母亲,同一时间与那边的父亲一起倒在了地上。看着那惨白的脸色和那身上的道道血迹,莫言知道,他们定是受了不少苦。

“咯嗒,咯嗒……”趁着莫言的父母还没有爬起来,那几人又将他们的腿脚锁上了铁链。父亲剑眉星目,瞪着眼睛看了一眼跟前的人,踉跄一下从地上笔挺挺站了起来。动作之中没有莽汉的粗犷,只有铁铮铮大丈夫的自尊。

他身上的伤口不停地渗着血,而血过之处无不燃起了紫色的火焰——他是风使族人,拥有第二血脉,紫色的幽冥之火是他血脉中特有的力量。

他一步一步走向莫言的母亲,然后,伸出流着血的手,在身上的衣衫上擦拭了几下,将那拥有奇特力量的血擦净,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扶自己的妻子。莫言的母亲就好像要从这个世上消失的妖物,浑身冰凉又苍白。父亲轻轻撩开遮在她面前的长发,从而露出那张与莫言一模一样的脸庞。他对着妻子说:“懂了吗?”

身旁的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不敢随意对他们无礼,只是没好气地说:“走吧……走吧!”

莫言出生便与自己的父母分离,对父母的记忆从来都是模糊不清的,可是,刚才那番话却足以说明他们对自己的爱。

“过凤靡山的时候小心一点,四处都找不到那个怪物,当初在那里断了踪迹,怕是就在附近……”领头的人侧过头去,又小声对那几个屠妖者叮嘱了一句。

小心翼翼地扶起妻子,两人相视一眼,父亲就又开了口:“怎么,连个几个月大的孩子都怕了不成?”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孩子骄傲,父亲的脸上写满了不屑,“百幕族王会害怕吗?看来,那个王不过是徒有虚名……连个小孩子都怕……”

“啪!”一旁的领头人不耐烦地蹙着眉头,挥手就是一鞭。父亲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妻子,又回望一眼,继而越笑越大声。

远远地有一层浓雾缓缓飘来,莫言伸着手不停地拨动,想要拉住父母,带他们离开。可是,不知为何,自己却越飘越远……

眼见就快要完全看不见,父亲的声音又远远飘来:“我的女儿就要颠覆这个时代,会亲手拿下百幕族王的狗头!”

他的女儿在很多很多年之后并没有亲手拿下百幕族王的人头,然而,能不能应验预言,成为神之主,颠覆这个时代,还无人知晓。

所谓无人知晓……就是包括神龙苍弥也不知道。

因为,同血之人为同类,两人都为神主之躯,便不能互相预知,互相左右。

于是,在莫言出现的那一刻,就连神龙也陷入未知的未来……

或者,就是这种新鲜感,还有那长久的寂寞,才让神龙苍弥留下了这个所谓要代替他的女子吧。万分宠溺,百般溺爱,只为打发无尽的时间?只为有一个同类相伴?

“不!”茫茫的荧光之下,莫言悲痛地大叫,猛地睁开双眼——刚刚……刚刚是梦吗?自己明明没有睡着……

莫言伸出双手在自己的眼前晃动,有些不敢相信。迎面冷冷是风吹来,因为害怕,她的手上抓到了地上的泥土。继而她的头也离开苍弥的肩膀,自觉浑身冰凉,脸色苍白。

“怎么了?睡着了?”苍弥温柔的声音响起,带着点点温度,“做梦了?想睡就继续睡吧!”他说着,伸出修长的手指拍拍肩头,意思是莫言还可以靠着。

莫言眨着水蓝色的眸子,不禁握紧手心微微冒出的汗渍。

他们……他们明天就该从这里经过吧?莫言虽然不知道灵魄海域在何处,可梦中的对话却让她得知了父母的必经之路,就是这里——凤靡山。

她的父母,她能救他们!

那些梦境是真实的!莫言很清楚!每一次做梦便会成为现实,刚刚的一幕,定是真实发生过的。那种血脉相通、骨肉相连的感觉,她懂。父亲说得对,她是可以救他们的。

“我要救他们!”似乎不习惯在苍弥面前叫爹娘,莫言有些木然地望着苍弥。苍弥脸上没有一丝惊讶,淡淡地望着她的眸子回道:“不行,百幕族王要的是你母亲,他们经过这里时定会有一大批屠妖者同行。”

“我不怕,我能救出他们!”莫言执拗,不禁握紧了手心,怔怔地望着苍弥,仿佛希望对方也能帮自己。

然而,苍弥却松开了她的手,一身金色的袍子映在月色之下,荧光顿显暗淡。

“我是神龙!”似乎有些答非所问。

莫言有些莫名:“神龙?”

神龙是什么?她不知……她只知道帮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亲人。要杀自己的,就是自己的敌人。

苍弥看出了她的不解,说:“为这个大陆之上的人,安排命运的神之主……不管是小老百姓、花草树木,还是王者。”

“神?”莫言喃喃念道,好似不懂这个字眼,“你是苍弥……”

他是苍弥,是所有人的苍弥,是神龙苍弥,也是她的苍弥。

“不管我是神龙,是神,还是苍弥,我都不会帮你杀人……神之主不可以滥杀无辜,不可以随意夺走别人的生命。”这样的话好似真理,却又好像是在哄小孩子。莫言虽说来到这个世上才几个月,对很多事都不太清楚,不能理解。可她知道,面前这个人可以轻易地杀死任何人,甚至是自己!从这些时日来看,苍弥是如同自己亲人一般的同伴,不会伤害自己,甚至在保护自己,可是……他为何不帮自己?

“神之主的使命是成为别人的希望,成为他们的信仰,而不是随意动用自己的力量去杀死那些无辜的人。如果有一日人都被杀光了,或者这片大陆陷入了无尽的血海,那么我就不再是神之主,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或许就是这个女子成为神之主的日子。如果自己抛开神之主的责任,那么自己将与妖物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