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不负如来不负卿: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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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长安的辉煌(6)

唐高僧吉藏以他译出的《中论》、《百论》、《十二门论》三部论典为依据,创立了三论宗,尊罗什为始祖。

高僧智选他所译的《法华经》为天台宗的“宗经”,天台宗也被称为“法华宗”。天台宗的影响力愈广,罗什的声望也愈高。

他译的《阿弥陀经》,文字简短,容易背诵,成了净土宗人人每天必读的“课本”。净土宗随着这部经的广泛传播而日益扩大其影响。

13世纪,日本僧人日莲依他译的《法华经》在日本建立日莲宗,尊罗什为初祖。

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他的伟大,证明他是个真正的大宗师吗?译而不作的还有一位大宗师,那便是玄奘。没有自己的著作遗世,也丝毫无损这两位大师的宗师地位。

鼻子又开始酸涩难忍,我看着他睿智悲悯的眉目,心里明白,他不在意是否做宗师,他也没时间去在意了,他的生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我再次投入他的怀里,圈住他的腰,听着他的心跳声;泪,又禁不住滴在褐红色的僧袍上。而他,只是温柔地为我吻去眼角的泪,风轻云淡的笑包容着我,暖出一片温馨……

慧皎《高僧传》记载罗什为何没有著论:“什雅好大乘,志存敷广,常叹曰:‘吾若着笔作大乘阿毗昙,非迦旃延子比也。今在秦地,深识者寡。折翮于此,将何所论!’乃凄然而止,唯为姚兴著《实相论》二卷,并注《维摩》。出言成章,无所删改,辞喻婉约,莫非玄奥。”

背包是第二天一早拿回来的,我迫不及待地拿出一大沓照片,按照时间顺序给罗什一张张细细地讲解。从小什刚生下来,到他为我过三十三岁生日,上千张照片都是我一日之内从手提电脑和手机里打印出来的,几乎耗完了小聂的所有胶纸。

他一张张翻得极慢,似乎要与每一张上的小什重新度过这六年时光,情绪激动时几次忍不住老泪纵横。这样翻看着照片,一个上午悄然过去。

罗什的手颤抖了,呼吸渐重,颤巍巍地拿起最后一张照片。这是我走的前一天在雪地上拍的,我跟小什堆了两个大雪人,一个小雪人。小什把我脖子上的艾德莱斯绸系到一个雪人上,又把自己脖子上的玛瑙珠子做成心形放进另一个大雪人的心脏部位,然后摘了自己的帽子戴在小雪人头上,他说,这是我们一家。

小什站在代表自己的小雪人身边挥手,酷似罗什的小脸上露出如灿烂阳光般的笑。小雪人身上,树枝歪歪扭扭地拼了几个英文字母。

我告诉罗什:“这几个字母是I LOVE YOU,我爱你们!”

罗什的手不住地颤抖,泪水滴落在照片上,他赶紧用袖口擦去。我笑着抹掉眼角的泪,想起那天拍照的情形:小什当时取了我的丝巾,让我转过身,等他摆弄完后才让我看。当看到三个雪人身上代表我们三人的信物还有那行字时,我跟罗什一样哭了,这些点子都是小什自己想出的。那一刻,真的好想我们一家三口如这三个雪人一样,紧紧地拥在一起……

他坐在床沿,我走近他,他一把搂住我的腰,埋首在我腹部,哽咽着声音说:“艾晴,你一个人带孩子,辛苦你了。罗什惭愧至极,身为父亲却什么都没做过……”

“罗什,别自责,你只是不得已罢了。”我吸一吸鼻子,尽力地笑,“对了,儿子还给你写了封信。”

我到包里寻出这封信递给罗什。他拆开,拿着信纸的手仍在颤抖。我探头问他:“小什是用千年后的简体字写的,句式也跟古文不一样,需要从左往右横着读,你可需要我帮忙?”

“不用的。”他看着信,鼻音很重,闷着声音回答我,“你的笔记,罗什已经反复看了上百遍,早已习惯了。”

小什的信我没有看过。这是他写给他父亲的,虽然他没说不让我看,不过我还是尊重儿子。我凝视着看信的罗什,他眉头渐拢,嘴角战栗,喉结在布了好几道颈纹的颈项中上下起落。看完后忍不住用宽大的袖子掩面,双肩微微抖动。

“罗什……”

他仍旧埋首在袖子中,闷闷的哭泣声传出,右手抖抖地将信递过来。我接过,看上面一笔一画幼稚的字体:

爸爸:

你好!我是小什,你的儿子,我今年六岁了。

妈妈告诉我,你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火车飞机都到不了,所以你无法来看望小什。但是,妈妈说,你很爱妈妈和小什。你每天都在想念我们,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妈妈说我长得很像你。妈妈有时候会对我看着看着就哭,我知道妈妈是想念爸爸了。每年小什生日,妈妈要小什许愿。小什的愿望从来没有告诉过妈妈。小什的愿望是:爸爸可以跟妈妈在一起,这样,妈妈就不会经常哭了。小什不喜欢妈妈哭。

妈妈带小什很辛苦,虽然有外公外婆照顾。但是妈妈很孝顺,说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不能老是让他们操心。小什每次一生病,妈妈都会急得好几个晚上不睡觉。妈妈很疼我,每天晚上都给小什念书。妈妈有时候也会生气,因为小什太调皮。不过爸爸放心,小什以后一定乖,不再惹妈妈生气。

妈妈说,她要来看你。小什知道,妈妈盼着来看你,盼了很久。她能来看你,小什也很高兴。小什也想来,可是妈妈说小什太小了,不能来。妈妈说,只要我好好学习,长大了当个像聂叔叔那样的科学家,懂好多好多东西,我就可以来看你。

虽然要有半年见不到妈妈,妈妈也没办法给小什打电话。但是小什知道,妈妈见到爸爸肯定很开心。爸爸要替小什照顾好妈妈。妈妈身体不好,经常会头晕没有力气,每天要吃药。但她工作一忙,就会忘了吃饭吃药,还经常熬夜看书写文章。小什以前都会提醒妈妈吃药,监督妈妈不许熬夜。妈妈在爸爸那里,爸爸一定要提醒妈妈按时吃饭吃药,早点睡觉。

妈妈说,她半年后会回来。小什本来希望妈妈能把爸爸带回来,可是妈妈说,爸爸不能来我们这里。所以,妈妈回来后爸爸不要担心。小什是男子汉,一定会快快长大,用心照顾好妈妈。

爸爸,你等我长大。我长大了一定会来看你。

您的儿子:小什

我的泪也忍不住掉落。这孩子才六岁就这么懂事,他生日时对着蜡烛默默许的愿竟是希望父母在一起。无法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无论如何都是做父母的不该啊……

罗什将我抱进怀里紧紧地拥着,热泪滴上我的颈项:“我妻,谢谢你把儿子教得这么好,罗什对不起你,对不起儿子……”

我们相拥着哭了很久,那一刻,眼前不停晃动着他可爱的小脸。我想儿子,想得心都揪成一团了……

好不容易我们的情绪都平静了下来。他拿着小什的信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再抬头时,脸上有一丝凝重:“艾晴,你这次来只能待半年吗?”

我缓缓点头。本想过几天再告诉他的,不料还是被儿子说了出来。他眼神一黯,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眼睛落在窗外的松树上,半天没有言语。

我心里凄然。我何尝只愿意陪伴他半年呢?可是,就连这点儿时间也是向老天爷偷来的。我走近他,柔声唤他:“罗什……”

他转身,眼里不复悲戚之色,翩然一笑,风轻云淡,伸手搂住我的肩,与我一起笑看雪中的劲松:“佛祖能让你我夫妻有生之年再相聚,罗什已感激不尽,别无所求,半年,足够了……”

我也笑了。是啊,有半年呢!只要我们好好珍惜这半年的点点滴滴,我们可以过得比几十年还有意义。我靠在他的肩头,感觉心中满溢的幸福与满足,心变得柔软如棉。

相互倚靠了一会儿,他转头问我:“艾晴,你的血虚之症仍须日日服药吗?”

唉!这个小什,干吗要把什么都讲出来呢?早知道就应该先检查他的信。

不想告诉罗什实情让他担心,我便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的,我有一张药方可以治疗血虚,只要日日吃便没事了。”

我去包里把小聂打印出来的药方递给罗什,他仔细看了,点头称妙,自己去誊抄了一遍,将打印版本交给我收起来,然后带着药方出去了。

那日他回来后我一直在跟他讲小什,一点一滴的细节也不放过。只是隐瞒了小什出生时的白血病和后来的骨髓移植手术。他一直如饥似渴地听着,听到儿子的早慧与早熟,便会心地点头赞扬。听到小什调皮捣蛋,会皱眉摇头,又忍俊不禁。

直到室内人影模糊,我们才惊觉夜幕降临。他的弟子已将熬好的药与晚餐送来。看我苦着脸喝完药,他又逼着我吃完全部的晚餐。我想拉着他继续讲,他却笑着摇头。

“艾晴,今日晚了,睡吧!儿子交代过,每日须得让你按时吃饭吃药,不能熬夜。”他温润一笑,“我要代替儿子好好照顾你。”

八十六 点滴幸福

额头上一直贴着温暖的柔软,我迷糊地睁开眼,一双浅灰色的眸子近在咫尺。满室光亮中,他一直噙着浅浅的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窗外传来清脆的鸟啼声,这么亮堂的天色,肯定不早了,脸有些发烫,这是我在有了小什后第一次睡到这么晚。有多久没有睡得如此安宁了?漱洗后跟他一起吃过早饭,敲门声响起,一个恭谨的年轻声音传入:“师尊,陛下派人来告知,再过半个时辰便到师尊处。”

我笑了,就知道姚兴会来。他还算够人情味,给了我们完整的两日后才来。罗什开门出去,门口那个恭谨的声音再度响起:“陛下还说,希望能见一见——师母。”

“师母”这两个字咬得犹豫不决,听上去很别扭。我笑一笑,继续在房里叠被子。

“僧肇,你随为师进屋。”罗什叹了口气。

我奇怪地望向房门。这两日,无论他的弟子送什么东西,都是他到屋外接,从没有让一个人进来过。

一个年轻的僧人局促地踏进屋,站在窗口阳光透进的地方半垂着头。我打量一下,年纪不超过二十,眉清目秀,身体单薄,阳光照耀下如同一张透明的白纸。

“艾晴,这是我的大弟子,僧肇。”罗什走近我,向我介绍他。

我点头,我知道他。罗什到了长安后收徒三千,人才济济。其中最有才干的被称为什门四圣八俊或十哲,而僧肇位列第一。所有汉人弟子中,他跟随罗什时间最长,受益最多。他留下了四篇高水平的论文,后人合编为《肇论》,成为三论宗的重要典籍。可惜年仅三十一岁便死了,不然,他可以更有作为。

我正打量着这位留名后世的年轻僧人,听得罗什轻声说:“狗儿,你以见母亲之礼跪拜吧,你的命便是师母所救!”

我跟僧肇同时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这个文弱的年轻僧人,已经看不出当年抱在手中的模样了。狗儿?僧肇便是我当年收养的狗儿?19

“师尊!”僧肇失去镇定,朝罗什颤抖着声音问,“她,她便是您一直惦念的师母?当年在姑臧受我亲母所托,饥荒之中救我一命的师母?”

罗什凝重地点头:“所以别人可不认师母,唯独你不可以。”

“师母!”僧肇突然跪地而泣,“狗儿感激师母救命之恩!若非师母,狗儿也与父母一道葬身灾乱之中,更不会拜在师尊门下习法。”

我含泪将僧肇扶起,他今年应该十八岁了。从我走后,罗什将他带大,顺理成章地拜了罗什为师。难怪僧肇跟什门十哲其他人比起来年纪最轻,却是得罗什真传最多的大弟子。这十六年的朝夕相处,他与罗什不但是师徒,更有父子之情。

慧皎《高僧传·僧肇》:“释僧肇,京兆人。家贫以佣书为业。遂因缮写,乃历观经史,备尽坟籍。爱好玄微,每以庄老为心要。尝读老子德章。乃叹曰:‘美则美矣,然期神冥累之方,犹未尽善也。’后见旧维摩经,欢喜顶受,披寻玩味。乃言:‘始知所归矣。’因此出家。学善方等,兼通三藏,及在冠年,而名振关辅。时竞誉之徒莫不猜其早达,或千里趍负入关抗辩。肇既才思幽玄又善谈说,承机挫锐曾不流滞。时京兆宿儒及关外英彦,莫不挹其锋辩,负气摧衄。后罗什至姑臧,肇自远从之,什嗟赏无极。及什适长安,肇亦随返。”

作者说明:僧肇(384—414)是最早追随罗什的汉人弟子,早在姑臧时便师从罗什,是罗什最信任的大弟子。此处,僧肇是罗什饥荒中收养的孤儿是作者杜撰,但僧肇在本文中的年龄仍然符合历史事实。

与僧肇再说了会儿话,姚兴马上要到了,罗什便牵起我的手往屋外走。在屋子里待了两天,现在才走出房门。之前浑浑噩噩之时,根本没注意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只依稀记得在草堂寺里与他相见后,他拥着我走了不到一刻钟,可见他的住所离草堂寺不远,却不在寺内。

在接近正午的阳光下,我眯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庭院,是个很大很雅致的院子,花圃中一边是松柏,一边是蜡梅,还有各色花卉。现今正是蜡梅花开时节,幽香阵阵,沁人心脾。庭院正中的人造小湖边是假山堆砌的亭台水榭,中轴线上是五开间的重檐歇山式主屋,雕梁画栋装饰精美,两侧厢房也很典雅华美。

路上有仆人在打扫,还有僧人进出,看见他牵着我的手都面带惊诧。罗什吩咐仆人唤我夫人,僧人唤我师母,理家之事日后由我来做主。他带着我走进主屋的会客堂,正中设一张非常考究的罗汉榻,两边是低矮一些的小榻和几案,案桌上供奉着佛祖像,袅袅檀香烟霭升起,整间屋子清香淡雅。

跟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住得这么豪华。他的传记中说他“不住僧坊,别立廨舍,供给丰盈”。姚兴待他的确是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