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夏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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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仇深似海(2)

经过两天火车,终于到了东北。踏入东北,她才知道,这里不是普通的战火弥漫。日本关东军几乎占了东北各省。铁路自然也属日本人管。他们顺利买了火车票进了包厢。

“怎么会这样?”她坐在铁床上,忍不住问,“到处都是日本人。”

他说:“民国二十年(1931年)九月十八,中国东北军和日本关东军在东北爆发了一次冲突,其后日本开始全面侵华。”

“可恶的日本人。”她大声骂道。他急忙捂住她的嘴:“这外头可都是日本兵,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又无奈地说,“你不要闹了。”

她点头,他松开手:“所以,你现在可以看到,东北到处是日军。”她用力呼吸:“难怪啊,这里的空气一点也不纯洁……乌合之众。”

他语带威胁地说道:“你要再指桑骂槐,我用嘴堵住你的口。”她急忙捂住嘴:“我不讲了。”他满意地点头,她又凑到他面前,轻声问:“日本人跟你有没有生意往来?”

他不屑地撇嘴:“我对做卖国贼没兴趣。”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大少爷,你其实是个好人,如果能成全我跟修,我一定感激你一辈子。”

他怔了怔,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又面无表情地讲:“我可以成全你们,问题是,修自己不能接受你。”她脸色黯沉,不再吭声,坐到窗旁。外面的房舍,碧草如茵的原野,树木不断掠过,让她眼花缭乱,她想起两人被关在密室那日,修柔情似水地安慰她:若是碰到上一代的恩怨,我们就不去计较,这样就成了。

如今是杀父之仇,他是否会不去计较?

她眼中隐隐有雾气弥漫,不断扩散,那样的血海深仇,如果他还要她,她才会觉得奇怪……只是,她这一辈子,已经给不了旁人了……除了他,她不晓得还有谁值得她付出。

突然有一批日军闯了进来。夏妓见他们长枪上的刺刀闪得亮眼,不敢出声,只是不由自主站起身杵在那里。欧阳寒走过来,搂住她,轻声说:“不要怕,有我在。”她下意识地扭动,想要逃开他的怀抱,他却箍得更紧。

日本人唧唧喳喳地问了半天,他们一个字也听不懂。这时,走过来一个中国翻译,他说:“日军在问你们,有没有看到共产党?”

“共产党?”欧阳寒微挑眉,笑道,“我们是正当生意人。”他指着夏妓:“这是我的未婚妻,两旁包厢的是伙计。”

“有共产党潜进来,想炸掉火车。”翻译说道。

“啊!”夏妓捂嘴惊呼。欧阳寒将怀里的钞票抽出一沓递给翻译:“我们是正当商人,不想太过麻烦。”翻译接过钱,跟日军说了好久,也没见答应。欧阳寒又抽出一沓钱递了过去。日军这才收队。

隔着铁门,都隐隐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欧阳寒见她心乱如麻,不由笑道:“不关我们的事,平安过去就成。”她紧闭双眼,恍若未闻,只是兀自躺着。

“你在生气?”他坐到床畔,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她翻了一个白眼:“你收买他们。”他低头,喟然叹道:“我本以为,你跟着你父亲,至少也看惯了这些。”她努了努嘴:“我父亲不是这种人,他从不贪钱,也不贿赂人家。”

门外突然轰隆隆地发出枪响,伴随而来的是许多纷乱杂沓的脚步声。手下冲了进来,说:“不好了,日军与共产党对持。可能整个火车会被炸毁。”

他霍地起身,一脸冰寒:“说清楚些。”

手下指着外头:“那些共产党全部绑了炸药,说是要炸掉后车尾。后车尾装的全是日军准备运去长春的物资。但是被日军发现了,现在双方正僵持不下。”

“什么……”他脸色僵硬,攥着夏妓的手就往外去。见外面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他倒是从容了起来,拉着她退回了包厢里。他直直地对着她疑惑的双眼:“人人都想着如何逃出去,外面肯定乱成一团。现在我们待在包厢里不动。观察一下情势再讲。”他又将火车的玻璃用力拉上,风瞬时如同抽出鞘的剑,锋利的直刮向她。她冷得直发抖:“我们一会儿跳窗逃走?”

他脱下西装给她穿上:“嗯,万不得已,我们就跳窗。”她说:“我想出去看看。”他动了动唇,刚想拒绝。触及她祈盼的双眼,只说:“好,但你必须紧紧跟着我。”

她微微点头。

外头的人,都纷纷向前面挤去。乘务员拿着喇叭高喊:“大家不要乱。”却没人听她的,都只晓得一股儿脑往前冲。乘务员被推得趔趄,最终也随着人潮往上走。

待人潮过去了,夏妓才朝空荡荡的尾车厢走去。她心上仿佛揣着一面鼓在急敲,愈走愈急。欧阳寒拉着她的手,压低声音问:“你这么急想去干吗?”

她静静地往前走:“看勇士。”

“你疯了!”欧阳寒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以为你想看看热闹罢了,结果想去送死?”他拉住了她,“我们回去。”

她语气激烈:“在法国,我经常听到一些关于共产党的事,他们很勇敢,为了国家,连性命也不要了。比你们这些商人,可好太多了。”

他哑口无言,也知她的性子倔,只得随了她的意。“那我们偷偷看几眼就成了,你可不要闹事。”他说道。她不吭声,走得更急。他急忙追了上去。

后车尾上,远远的可以看见几十个日军与五六名年轻人僵持在车尾。日军翻译在大喊:“皇军让你们投降,投降了,大家都还有一线生路。要是真炸了,谁都没好果子吃。”

那些人,大概只有二十几岁,看模样像学生。他们其中一个看似带头的说:“你这个汉奸,卖国贼。日本人占了我们东北,你还帮他们运武器,简直不配为中国人!”

翻译说:“你要冷静下来,大家好好谈谈。既然不是共产党,皇军也不为难你们。”

那人怒道:“狗屁,日本人强占整个东北,杀我们中国人还少?要不是怕伤及无辜的国人,我早炸了。”他又朝前面望了眼,见到夏妓睁大眼在偷看时,他对她微眨眼。夏妓一怔,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那人点头。她恍悟过来,跑到断口处将铁门拴上。

那人对她微微一笑,又对日军语气激烈地讲:“这后半截全是你们的武器,为了国家,为了身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民。死,算不了什么!”

夏妓抓紧铁栓,牙磕得厉害。那人再次哈哈大笑,将外衣甩在地,点燃引线。火苗如舞动的精灵,噼里啪啦迅速上蹿。其他几位勇士也点燃引线,一脸决然。

夏妓蹲在铁板上,手死死地攥住铁栓。“轰”的好大一声,好像有千军万马朝她咆哮着冲过来。铁栓在剧烈颤抖,将她的手,似乎要割出血来。铁门上的大块玻璃被震得粉碎,哗哗声直往她头上,身上落下。那玻璃打在她脖子里,冰凉冰凉。那种冰冷从身上直沁去了心里。她双眼微酸,却干涩得流不出半滴泪。

欧阳寒搂着她,长舒口气,将她扶起身,替她拾干净脖子里、头上的玻璃碎片。

她目光直直地望着被炸断的车尾厢,此刻,那断车尾,只剩一片火光冲天。那轰隆隆的爆炸,如闷雷轰顶,炸声不断。她的双眼,似乎被沙子占据,又似乎被凛冽的风刺痛,有泪落下。一滴两滴……渐渐泛滥成灾。她想起了那几个烈士,她不晓得他们的姓名。或许……他们并不期许旁人会记得他们。

只要知道,这世界……他们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