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晓得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时,日上三竿了,大少没在房里。火车依然在缓缓地开动。似乎听到她的响动,门外有卫士端着洗簌用具走了进来,一脸恭敬地说:“小姐,请先梳洗。”
她不好意思地躲在被里,卫士放下东西就退了出去。她梳洗完毕后,依旧懒懒地躺在床上。欧阳寒敲了敲门,走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套旗袍。
“我要穿这个么?”夏妓好奇地问。
“东北不好过,到时,我会自称是经商的商人,而你是我的未婚妻。”他将衣服搁在床头,她脸微微发红:“我听别人讲东北很乱。”
他点头:“到时,所有卫兵都会装扮成伙计,枪支也会藏匿在货物里。你只要紧跟着我就可以了。”她拿起这件白色的旗袍,微努嘴问:“你不出去我怎么换?”
他却微微一笑,说:“你必须适应,适应我对你做任何事。甚至是结婚。”她心下沉沉,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这一刻才回想,一切并非那样简单。她记得,自己离家出走时,一路都恍惚觉得有人在身后跟着她。她到了德国,不知道路时,总有人主动跑上前来问她。她在俄国被人抢劫,也有那样的好人主动带她前来火车站,帮她买了车票。她本以为,这个世界的好人全让她遇上了。可是,现在才觉得,蹊跷得很。
火车上那位善意帮她脱围的小姐,告诉她,一直往车尾跑就可以碰到俄国士兵,可是她一路都不曾遇到。遇到的,只有欧阳寒……
这一切全是阴谋!她突然害怕起来,只觉浑身哆嗦,她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他却依然是温和的笑容。她唇齿颤抖地问:“你将我引来中国,究竟是想做什么?”他却勾唇浅笑,优雅地说:“我疯了。所以派人在法国守了三年,足足三年……”他将脸凑到她面前,一字一字地说:“你信么,我疯了……”
她的心怦怦乱跳,快到她不能承受。她睁大眼,恐惧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父亲害死了我父亲同母亲。你说,我想做什么?”他回答道,目光深邃。
“我不知道……”她眉头紧锁,难过得落下泪来,“我不知道父亲害死了你家人……我当真不知道。父亲从未对我讲过。”
他气息灼热,滚烫地直往她面上扑来。“不要紧……你有一辈子的时间替他偿还。”他万般柔情地替她拭泪,“不要哭……你比以前聪明多了,若是以前的你,肯定想不到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大少爷……”她哽咽出声。他坐到床上,轻轻揽着她:“叫我寒,如同叫修那样。”她用力推他,他却箍得似铁一样紧。她泪眼迷离:“你不要这样对我……”他却笑道:“修一定很开心,因为他也可以日日见到你了。虽然你是他兄嫂。”
“我不要嫁给你。”她扬起手,一巴掌扇了过去。他怔了怔,目光森冷地盯着她。他随即用手强行按住她的后脑勺,强吻了过去。他将她压在身下,滚烫的唇舌狂野地游走,他用力吮吸、噬咬,仿佛想将她吃进肚子里。她几乎绝望了,手突然碰到他腰间的配枪。她抽出来,抵住他的脑袋,嗓音颤抖地说:“你不要再碰我了。”
他抬眼,冷冷一笑:“有种你就开枪。”她的手微抖,额头大汗淋漓:“你不要逼我。”他面无表情,眉宇紧蹙,重声:“有种你就开枪。”他狠狠地说,“你要当真一枪崩了我,我不知有多快活。”
“你这个浑蛋。”她的泪哗哗地涌出来。他看着她,慢慢地说:“你开枪!”
她手指抖得厉害,闭着眼,用尽全力扣动扳机。他将她手一推,子弹击中床旁的落地灯。哗啦啦尽是灯破裂落地的声音。
他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声音喑哑无力:“你竟然想我死……”门被用力推开,卫士听到枪声,都冲了进来。他额头的青筋条条绽出,目光恐怖地瞪着他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她呜呜地哭,显得更柔弱无力。他铁青着脸,动也不动。过了好久,才一字一句缓缓吐出:“你不要妄想逃走!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他起身,冲到浴室里,用冷水狠狠地灌着自己。
他大抵是疯了。
听到潜伏在法国的手下说,她起身前往俄国。他不顾硝烟战火,不顾烽火连天。甚至丢下上海的一切不顾,一心一意只是冲来俄国,结果她却想杀他!
三年,那样多的日子,那样多的等待。那样多的刻意安排,她的眼里,却始终只有修……她不晓得要从东北回到上海,是多么难。倘若没有他的保护,那遍地弥漫的战火都足以让她送命!她一心一意只想着修,而他……一心一意只想保护她!
他大概是疯了,只要想到她柔弱的面孔,就忍不住想要保护她!他对着镜子冷冷一笑,扯唇自嘲,果真疯了!她是仇人的女儿!他竟然待她这样的好。弃血海深仇于不顾!
这一路,她都极力保护自己。连睡觉也不安稳,半夜,听着欧阳寒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她总是一惊一乍的。害怕他哪时醒来,又将她压在身下。她本就不愿意与他同床,却斗不过他,他野蛮极了,丝毫不顾她的感受就将她摔在床上。他的力气那么大,将她搂在怀里,她连挣扎都是白费力气。
厢内漆黑,没有一丝光线。她用手抵住他的灼热的胸膛,泪又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原来爸爸不让她来上海,是因为晓得他会报仇的。
欧阳寒只觉浑身热得难受,他烦躁地开口:“你不要再哭了。”
她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全身却微微发抖。他不耐烦地起身:“我以后都不碰你,这总成了?”他将灯打开,房间里立刻明亮起来。
她哽咽着坐起来:“你可不可以不要报仇。”他冷哼:“痴人说梦。”
她说:“那你放过我,这与我无关。我不要嫁给你。”他只觉不可思议,抬眼瞧她努着嘴,只觉她是小孩脾气,不由笑道,“这是我听过的,天底下最冷的笑话。”他见她用力地扯着被子,捉狭地说:“不嫁给我,也是有法子的。”
她双眼灼然:“什么法子?”他心下大笑,却面无表情:“你亲手将你父亲杀了!”
她一脸鄙夷:“卑鄙。”他邪气一笑:“卑鄙?你父亲就高明多了,他抓走侍卫官全家人,逼侍卫官拿出我父亲犯罪的证据。然后再威逼他,叫他服毒自杀。”
她心下一震,脱口而出:“你说谎!”
“我说谎?嗯哼,你父亲说的就是真的,旁人就全是要骗你害你。”
“反正我不要信!”
“随你。”他神情淡然,走去沙发躺下,“总之,我们结婚那天,一定命人发喜帖给他。”
“你是个浑蛋。”她用力攥着被子包住自己,他起身,瞄了床上的她一眼,心情倏地开心起来,仿佛行走在云端一样。他轻笑摇头,她本就是小孩子脾气,何必跟她介意这许多?只是他当真要娶了她?修那里,又要怎样解释?想起修,他又头痛起来,只觉太阳穴那里似被针扎,细细的针,使力地在扎。从不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