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夏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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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唯泪千行(2)

他心一横,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用力扳开。他呼吸急促:“你忘了我吧,我们是不可能的。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她努着嘴,豆大的泪聚集在了眼眶,直直地打着转:“因为我父亲逼死了你父亲,你母亲殉情自杀,所以你就不要我了,是不是?”她低下头,死死地咬着唇,“你曾说过,上一代的恩怨,我们不要去计较就行了。你都忘了么?”

他嘴唇微抖:“你不要这样……”

服务员端来菜,见这情形,勉力笑道:“二位请慢用。”

“我很想你……”她脸色惨白,那泪再也忍不住,沿着脸蜿蜒而下,噼里啪啦打在桌面。他起身:“大哥说他跟我吃饭,我没想到是你。”他本能地避开她的目光,说:“你跟他说声,我先走了。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也不会再见你了。”

若是以前的他,一定会搂着她,说尽甜言蜜语。若是以前的他,一定会心急如焚替她拭泪。如今的他,模样虽然是以前的,却不同了,原来,一切,早就不同了。

我也不会再见你了……那一字一字如闷雷轰顶,让她难过得透不了气。

她踉跄着追了出去,四处张望,却寻不见他。司机见她早早出来,便下车,好奇地问:“小姐怎么这样早。”她惶急地问:“你没有见到二少出来?”司机直摇头,想起大少的吩咐。他说:“既然二少没有来,那我送小姐去大少那里。”

她不死心地四处扫望,他的身影已无处可寻。她未干的泪又涌了上来,一切,本就不同了,她还在执著些什么?爱情,原来只是这样,到底还是比不上仇恨的。

车外的景物在不断退后,她忽就想起了那日,她去山上寻他,林间的草丛已经枯草一片,极其凄凉。天上乌云翻滚,大雨如注。他箍得她死紧,生怕一放手,她就会被风刮走一样。他说:我会让你喜欢上我,不管是用多久的时间,一年、二年、三年,或是五年、十年……反正,这辈子,我是给不了旁人了。

一辈子,原来只是这样……只是这样而已。

大帅府前全是密密麻麻的岗哨,他们似钉子一样,纹丝不动。司机将车停好,拿出通行证,将她带进去。大厅里,有几个日本人与刘大帅正在低声交谈。欧阳寒坐在一旁,眼神恍惚。

刘大帅,五十上下,身材臃肿,黑黝黝的一张脸,左边上还有一道赫然醒目的刀疤。日本翻译问:“大帅,这码头到底租不租,谈了这几天了,您倒是说句实话。”

“这个租金方面……”刘大帅微微沉思,见欧阳寒漫不经心,他问,“副帅,你倒是说说,租金方面怎么样?这个合同到底签不签?”

欧阳寒恍若未闻,只是一脸倦怠。刘大帅再次唤了他几声,他也没有听见。司机带着夏妓一路进来,向大帅鞠躬:“大帅。”

刘大帅眼直直地望着夏妓,见她脸上犹有泪痕,一张脸隐隐泛青,样子十分柔弱无依。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笑咧咧地走向她:“这是哪家的小姐,被人欺负了?要不要本大帅替你报仇?”

司机素闻大帅好色,笑道:“这是我们大少爷的人。”刘大帅“喔”了声,无趣地回到自己位子。欧阳寒听到司机的声音,微微抬眼,见她来了,那目光却是茫然无助。他一怔,过了许多,才叫了声:“夏妓。”

她眼中唯有一种死灰,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被人系着细线,尽情地玩耍。欧阳寒心下了然,知道修伤了她的心。他起身,对刘大帅说:“日本人租码头这件事,我不同意。还是跟以前的中国公司续约。”

日本翻译急了:“我们的租金可是三倍。”又伸出三个手指头,“三倍,副帅,你不妨再考虑下。”欧阳寒冷笑:“十倍,我也不会考虑。”刘大帅瞪着他,一脸怒气,却不好发作。

欧阳寒轻扯唇,丝毫不将满屋人看在眼里。他抓住夏妓的手腕,直往外头去。司机急忙跟了上去,唯唯诺诺地问:“大少想去哪?”

他蓦地回头:“把车钥匙和电影票给我。”司机不敢多问,将东西递给他。卫兵见他出来,也跟了上去。他冷冷吩咐:“都不允跟来。”卫兵立正行礼,井然有序地回到原位。

他车开得极快,心情也似冲上云霄。他晓得自己自私,见她与修没复合便高兴坏了。但是在感情里,谁不自私?他问:“你要不要去看电影?”她阖着眼,没出声。他说:“你不吭声,我就当你答应了。”他见她默不出声,便试探地问:“修跟你说了什么?”

听到修的名字,她便猛地睁开眼,眼里也发出稚气闪闪的光泽,但只有一瞬,脸色又陡然灰沉,如死了似的。她声音冰冷刺骨:“不要再跟我提他的名字。”

“好,我不提,那我们去看电影?”他浅笑,双手紧握方向盘。她摇头,一脸决然地说:“我要回法国去,再也不回来了。”他一愣,差点撞到前面的车,他猛地踩住刹车,脸色铁青地问:“你要回去?”

她面无表情:“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声音如夏日翻滚的闷雷,轰然入耳。他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心里竟生出惶恐来,他话语艰难:“这里……除了修,就再也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留下?”

她微微一笑,眼里竟是无比凄然:“他都不要我了,我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他舌头像是发麻了,更加艰难地从齿缝里迸出话:“我呢?”她慢吞吞地说:“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她声音虽轻,听到他耳里,却字字如刺,深深扎入肺腑。他冷冷一笑,自嘲地重复:“嗯,你是不会嫁给我的。”

身后的车在使劲地按喇叭,让他心里更添烦乱。他启动油门,车开得像离弦的箭。他似乎发了狂,速度快得令她心下忐忑。

“你是不是疯了?我可不想陪你一起死。”

他不出声,过了片刻,又用力踩刹车,不容置疑道:“下车,我们去看电影。”悬着的心这才落下,她往窗外一看,原来到了电影院门口。她瞪着他:“我几时答应陪你看电影了?”他面无表情地兀自下车,关上车门,走到后座将她拖了出来。

“疯子!”她力气终究敌不过他,也只好安静地任他拖着。

电影院里,黑压压的全是人。银幕上的故事,他没多大兴趣。只是开场时瞄了两眼。夏妓也是微眯着眼,心不在焉。欧阳寒压低声音,在她耳旁说:“过了二十岁的生日再走。”她冷冷瞥了他一眼:“不要。”

他神情冷峻:“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的双眼似迷上了一层薄冰,语气更冷:“我不想怎么样。”

“可恶。”他咬牙切齿,霍地站起身,怒瞪着她。她扫了眼四周,见人人都在看着他们,便扯着他的衣边说:“你坐下。”他却起身上前,几乎压在她身上,气息灼人地扑在她面上,声音如雷:“我喜欢你。我他妈的喜欢你。听到没有,我喜欢你!”

她仓皇地躲避他炙烈如火的目光。他手似钢铁攥住椅子两边,使她无处可躲。电影院里静悄悄,所有人都几乎屏住了呼吸。她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到,心怦怦乱跳,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呼吸急促:“你不要这样。”他目光炽热,似黑夜里唯一的星火:“我喜欢你,喜欢得快要发疯了。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你一辈子的机会。”

她用手抵住他的胸膛,吃力地吸气:“不可以,你不要这样……我不会喜欢你的。”他稍稍使力,就将她拉到怀里,唇滚烫地朝她唇上印去。她本能地挣扎,他的唇密密麻麻地烙在她脸上,脖子里。火热得似能焚烧掉一切。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视线,他全然不顾了。只知道,自己深爱的女人就要离他而去,这一辈子,他都会失去她。想起这一切,他惧怕得心生寒意。

她极力挣扎:“你放开我。”他将她抱起,对呆呆看好戏的众人大声道:“各位,对不住,打扰了。”四周顿时掌声如雷,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轰轰烈烈。她脸色绯红,心底更是惧意丛生,躲在他怀里不敢见人。

出了电影院,他将她放在车上,飞速直往家里去。车一路开进府第,刚停车,她就冲了下去。猛地朝楼上房间里跑。她在车上都是心惊胆战的,他的目光太火热了,似乎要将她吃掉才甘休。她吓怕了,将房门锁上。

她悬的心刚刚落实,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她愀然变色,如着雷击一弹而起,用背抵住门。欧阳寒从裤袋里掏出钥匙,将门用力推开。她步步退后,惊慌失措地盯着他,嘴唇微抖:“你要做什么……”

他面无表情,唯有眼里有两簇火焰在燃烧。已是入夜,屋内只有浅浅的一点光线。四处寂静得有些可怕。她退到窗边,已经无路可退。他却依然在步步逼近。

“你不要再过来了。”她几乎哭出声来,向窗户外望去,只有黑,那黑仿佛是深渊一样,望不到底,只有一望无迹的绝望,在引诱她纵身一跳。

他将她揽入怀里。她心里无限惶恐,只觉他的脸火热滚烫,气息一次比一次急促。他将她抱起,放在床上,眼神迷离。她在绝望里挣扎,他却将她牢牢固住。她手足无措,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四周寂静无声,黑暗一片,唯有他气息沉重,贪婪地吞噬着她。

她眼泪冰凉,寒意从身上到达心底,她忽就想起那样几句诗来: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