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去丽江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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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乌托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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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口飞黄腾达的时候,阿泰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变成了一只鸟,逆水而飞,河的两岸全是古色古香的房子。不久,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电视上看到了丽江,感觉丽江就是自己梦到的地方。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朋友结婚去丽江度蜜月,回来后告诉阿泰,说你最适合去丽江了,那里的女孩子都很勤劳,男人不用干活,琴棋书画,随心所欲。

至此,与之因梦结缘的丽江给他留下更深的印象。

2001年,唐朝茶艺馆遇到了麻烦。一天,当地一名税务人员上门,阿泰按规定交给他2000元。但这名税务工作人员看中了茶艺馆的漂亮服务员,要求带两个去陪他消夜,阿泰和弟弟带着服务员去了,但消夜结束,对方却不让服务员回去,希望有更深入的服务。阿泰的弟弟气愤不已,痛骂了税务人员,双方顿时闹僵了。眼见无法收场,一不做,二不休,阿泰冲上去暴打了那个人,直打得对方倒地不起。受伤的税务人员被送到医院,缝了十几针。

第二天,几辆警车开到唐朝茶艺馆,阿泰躲出去避难了。但偌大的场子不可能没有老板,当他再次出现时,旋即被抓了起来,关押在一个地方,有关部门给他定的罪名是“殴打国家公务员”。好在这时贵人出现了,才解了围。阿泰高中女同学马莉,恰好在海口做律师,官场人脉很广。她出面请一位副市长帮忙打了个电话,阿泰就被放出来了,赔了伤者5000元医疗费后,难关暂时过去了。

然而,捅了这么大的娄子,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就平息的。在隐性因素干扰下,阿泰的唐朝茶艺馆生意越来越冷清。在梦中丽江的召唤下,阿泰萌生去意,加之在海口认识的女朋友也与他分手去了深圳,他一咬牙转掉了茶艺馆,带着仅剩的五六万元,朝着梦寐以求的丽江进发。

2001年10月10日,旅游高峰刚刚过去,阿泰背着包,拎着琴,到了丽江。初到丽江,举目无亲,沿河边一路走,感觉果然像梦中的情景。随后,他住进了一个客栈,并在不久后认识了一个17岁的纳西女孩。纳西女孩喜欢上了充满艺术气质的阿泰,两人开始恋爱了。女孩活泼可爱,淳朴善良,阿泰给她画了一幅画:在广袤的田野上,一个身穿纳西裙装的女孩,衣袂飘飘,迎风而立,翘首以待。

过了些日子,阿泰认识了大石桥尼雅画廊的老板尼雅,当时他刚好没有钱交房租了,阿泰就跟他合作,共同经营画廊。阿泰说,当时他正是失恋、失意、失业的“三失”人员,稳定下来后,一边画画卖画,一边和纳西女孩谈恋爱,生活顿时多了很多快乐。白天凭栏作画,喝茶,聊天;夜晚枕水而眠,沉思,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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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置身于梦境中的丽江了,阿泰却没有安心享受下去,他又开始躁动了。2002年9月,北京的朋友邀请他到伟大的首都去折腾。对方称北京有个艺术博览会,画了画可以拿去参展,运气好了还能卖个好价钱。闲得手痒痒的阿泰动心了,他辞别丽江的朋友们,去了北京。考虑到北京有个艺术博览会,还有一个誉满天下的798艺术工场,为了做到有备而去,阿泰还专门到泸沽湖等地去写生,带着作品到了京城,住在通州的一个小地方。

到丽江之后,阿泰不再画“行画”,而是继续他的创作。去泸沽湖画的画,大多色调忧郁,主要是反映自己当时心情的,跟市面常见的水乡古镇的画风差别很大。北京的画廊看到他的这些作品,一般都不接受,这让阿泰很有挫败感。

阿泰说,那个时段的心情,大都表现在他当时的画作里了,画廊不看好,大多被俗不可耐的人给忽悠走了。其中很多作品,被那个朋友送给了通州的村长乡长们,成了打点关系的“小意思”。有一次,朋友带他去一个乡镇的夜总会,当地的一个乡长还叫了小姐,坐在阿泰身边陪酒。一顿饭,一场酒,就搞走了阿泰的画作,并且这种事还常常发生。

在北京通州住了一年,画没有卖出去,兜里也没钱了。山穷水尽时,阿泰不得不进城打工,帮一个公司做设计,搞手绘,每月工资一千七八百元。阿泰说,北京的建筑,他最喜欢前门楼子,小时候在香烟盒上看到的灰白相间的古建筑,终于眼见为实了。阿泰在中央民族大学附近住过一段时间后,最后还是选择了前门楼子附近的一个廉租房,月租700元。他喜欢北京的冬天,一场鹅毛大雪过后,他会爬到屋顶上看雪。每天从前门楼挤公交到木樨地转车去上班。

在北京城打工不久,之前在海南岛合作茶艺馆的朋友也过来了,再次合作开装修公司,并找了一个愿意出资的老板。他们买设备,买汽车,还配了专职司机。生意有了起色,又搬到四元桥建材城。正当公司蒸蒸日上时,“非典”来了,接下来的半年时间几乎没有任何生意可做了。倒闭,散伙。随后,阿泰再次变成打工仔,去了一个装修公司做设计师,住所也跟着搬到了十八里店。

三九寒冬,阿泰拖着三轮车,从前门楼经过广安门,踏雪而行,远远传来一首歌,顿时让他泪流满面,伤感不已。在北京期间,丽江纳西女孩已经去重庆读大学,他又认识了几个新的女朋友,有博士,有律师。其中有个IT精英,有房有车,性感迷人,她的父母都是清华大学的教授。此时的阿泰,在失意中宣泄,在迷乱中欢愉,除此之外,他似乎抓不住什么。

阿泰想写一首歌:“北京,北京,我和你同床共枕三年,连你的门都没有找到……”在他看来,北京就是个名利场。冯小刚说过,“我更喜欢北京原来的文艺圈,而不是现在的娱乐圈。”阿泰对这句话高度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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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春节,他回到父母所在的江苏镇江,终于告别了北京的压抑,但很多曾经美妙的情感体验也都被迫变成了幻觉。

回到镇江,依然很迷茫,休养了半年多之后,阿泰在镇江宝塔山公园里租了个两层的古建筑红梅阁开画室。当时,公园的游客很少,一到晚上就只有他和门房老头两个人了,楼下的草地,以前是枪毙犯人的刑场。那段时期,阿泰有点自闭,不愿与外人接触,也没有女朋友。深夜经常处于清醒状态,公园的夜莺则一直婉转啼唱着陪伴他。此时,他做了一个影响一生的“红梅阁决定”——今生今世,无论遇到什么挫折与磨难,都要坚持画画,不言放弃。

2004年9月,曾在丽江认识的一个女孩从北京打来电话,约阿泰一起去西藏。这时阿泰心情不好,于是欣然前往成都,与之会合。出发前的那个夜晚,阿泰依然没有睡着,但夜莺却不再唱歌。

到了成都,阿泰和北京女孩包车去西藏,一路经过稻城、亚丁,沿途风光旖旎,令人心情舒畅。到拉萨玩了几天,返程时,阿泰决定一个人留下。接下来的日子,阿泰在街头卖唱,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以卖唱谋生。有一个朋友喜欢阿泰和他的歌,就给他提供住所。

阿泰喜欢大昭寺门前要饭的孩子们,成天跟他们混在一起,不久就成了孩子王,他们向游客要了钱后都会给阿泰买奶茶喝。此时,阿泰留着长发,穿着脏兮兮的藏服,俨然成了大昭寺门前的“丐帮帮主”。他们常常坐成一排,等着游客施舍零钱。每天孩子们也会缠着阿泰,让他给画画。

阿泰说,他和小乞丐们成了拉萨街头的一景,玩得很开心。而阿泰有钱时,也会请孩子们去甜茶馆吃喝一顿。与成人世界相比,他更愿意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做个孩子王,过着幸福时光。

在西藏一个月,阿泰再次选择了去丽江。他攒够了钱,坐上最便宜的民工客车,颠簸了四天三夜,从拉萨一路经西宁、兰州、马尔康,到了成都。从成都到重庆后,身上只剩下5毛钱,买了一张又大又厚的面饼,就着白开水充饥。他给远在老家的弟弟发短信,让他往自己卡里打点钱,好买车票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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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1月,终于到了丽江。阿泰再次到尼雅画廊,借钱生活,用300元与人合租了一个房子。因为此前在北京折腾时,已经不再交房租,阿泰就放弃了尼雅画廊的股权。这次到尼雅画廊,纯属山穷水尽后的混吃混喝。每天喝酒唱歌,还要扫地洗碗,否则不好意思继续在朋友的画廊混下去。在尼雅画廊时,阿泰继续画画,其中一幅60cm×80cm的《喇嘛之泪》,被澳大利亚人用一万元买走了,这给了深陷困窘中的阿泰极大的鼓舞。

谈到这幅画,阿泰感慨颇多。他说,在西藏时见过很多喇嘛,他们悲天悯人的神情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尼雅画廊消磨时光的罅隙里,画了一个老喇嘛,画完之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想到在西藏听的很多感人的故事,更想到当下自己的处境,不由心生悲怆,下意识地就在喇嘛面部添加了一滴眼泪。正是这一滴眼泪,一下子唤醒了阿泰沉沦且麻木的心灵,他被自己无意中画的《喇嘛之泪》震撼了,深深理解这个神来之笔的无限内涵。只是没有料到,这幅画居然可以被卖到一万元!而之后被称为38号镇店之宝的《佛之泪》油画,则正是在《喇嘛之泪》的基础上创作出来的。

卖掉《喇嘛之泪》后,阿泰立即打电话告诉了远在镇江的妈妈,并买了两箱啤酒请朋友痛饮相庆。他说,以前画的行画是卖不到这个价格的,这也印证了他“红梅阁决定”的正确性。自此,丽江的天空突然变得那么美丽,之前讨厌他欺负他的人,也开始转变了对待他的态度。他因此又感到悲凉:世俗之人对艺术家的理解是多么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