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光,在小松看来,一点都不苦,反而觉得特别乐呵。他说,成都的艰苦岁月,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吃不饱肚子时不要想什么音乐、理想与享受,吃饱了再说吧。
曾经有一个丽江的鼓手“教导”他:不要想其他的,要有理想。小松说,经过成都的交房租、吃肉皮的生活后,生存问题不解决,什么理想都是狗屁。
成都的卖唱尽管格外艰苦,但小松并没有打退堂鼓,也没有对自己热爱的音乐灰心绝望,他还写了一些歌。在成都烧烤场熬过世界杯后,一个房地产商要做企业文化,小松为他们写了4首歌,卖了7500元,附加条件是乐队要跟着地产公司去唱歌搞促销。因为这个公司打的是国际化的牌子,于是找了一帮老外上台假唱,小松的乐队则躲在幕后真唱。当时一首歌一般可以卖到1万元,但迫于生计,他们也只好接下这个单了,包括唱歌还要躲在幕后,都变得无所谓了。
在成都,吃饭还是可以解决的,最难的事情就是找场子,毕竟那是赚钱的地方。周三和胖子都背着吉他,小松背着三个鼓,坐不起公交车,只好徒步,省下来一块钱可以买水。当时成都天气湿热,衣服洗了一天也干不了,他们身上都长了红点点。
这期间,小松创作了他的《幸福着》,但创作的背景其实并不幸福。
当时,他们住所隔壁是一个高档小区,里面住着一个20岁出头的漂亮女孩,每天开着红色保时捷出行。当她穿着吊带裙在阳台晒衣服时,小松他们就在楼层更高的天台上看着她,哼着哼着就哼出了《幸福着》这首歌。
小松说,每天看着隔壁的保时捷女孩,想着天是一样的天,世界却是两个世界,他们与她几乎没有空间距离,但却有高度的不同。天是灰蒙蒙的,他们也是灰蒙蒙的,只有她才是红色的。
俗话说,愤怒出诗人,但有时愤怒也会让人揍诗人。
2006年7月,在成都玉林小区的一个小酒馆,小松动手打过一个诗人。那个小区,住着很多搞艺术的人,其中不乏骗财骗妞的伪艺术家。有一天,小松在一个小酒馆正喝得有点飘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个家伙跟同桌的几个女孩子吟诗,念了一句很流氓很垃圾的诗。小松回转身说:“长城长,长城长,长城真长,是不是好诗啊?”诗人一听,立即就跟他打了起来。小松把诗人堵在一个角落里,用酒瓶子叮叮咣咣地饱揍了他一顿。
5
2006年12月25日,小松和他的乐队离开了成都,他们要去贵州六盘水市下面的一个地方。听人说,那里矿业发达,煤老板很多,唱歌赚钱容易。那里到处都是煤灰,空气也是灰蒙蒙的,他们到一个名叫“尖峰时刻”的酒吧卖唱。
酒吧老板是个俗不可耐的暴发户,在城中村给他们找了个廉租房,床单和简陋的家具上,到处都脏兮兮的,三人只好和衣而睡。
原以为从成都跳出苦海,到了贵州就可以翻身了,不料贵州老板只让唱歌,不给结账。他们每人每天只能花一元钱,吃两个烤土豆来充饥。
晚上饿得心慌意乱,睡不着,只好抽大麻。用报纸卷了大麻叶子抽,直到抽得接近昏过去——这样既可以忘记饥饿,又可以睡着。云贵地区大麻多,路边的大麻叶子随便采摘,不用花钱买。经过了这段残酷人生,小松至今仍痛恨大麻,并且抵制一切毒品。
抽大麻熬过了一个月的饥饿,1万多元的报酬也没有拿到。老板是当地的大地痞,耍赖说要想拿钱等到明年。他们终于撑不下去了,又不敢公然跟老板对抗,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凌晨,拦了一辆夜班车悄悄地逃回云南了。
回到曲靖老家,小松参加了一个初中同学的婚礼。这个同学初中没有念完,就在团级干部的老爸帮助下当了兵,退伍后又成了某个领导的司机,买了好几套房子,娶了一个重点小学的漂亮女老师。
同学的婚礼刺激了小松,他也要发达起来。
带着一个发达梦,他又和周三、胖子去了昆明。在一个名叫“一饮相思”的静吧里唱背景音乐。但是唱了三个月,3万多元的辛苦钱最后也没有拿到。他们在小场村买了三辆旧自行车,重新开始跑场子,并在一个叫赵家堆的城中村住了下来。没钱买床,就打地铺。
每天回去,花3元钱买一个烧茄子,1.5元买一瓶南充包谷酒。房间里没有凳子,他们就坐地铺上划拳喝酒。
2007年春节,他们在昆明过年,没有钱,不能热热闹闹地过年,只好像往常一样买了烧茄子和白酒,喝得晕乎乎睡觉拉倒。
2007年4月,他们回到曲靖老家,历尽艰辛的木制品乐队也终于宣告解散了。
6
2007年5月6日,小松独自到了丽江,这一天离他们三人去成都发展,刚好整整一年。一年的颠沛流离,让他对跑场子做歌手的梦想彻底绝望,这次到丽江也是想找朋友帮忙联系个其他的工作,压根就没敢想继续唱歌。这时他认为:“一个歌手到了28岁还唱歌就废了。”
然而,当他走进丽江的很多酒吧时,发现不少歌手都已经30多岁了,甚至有个弹键盘唱歌的人已经51岁了。
丽江的所见所闻,一下子颠覆了小松之前的判断,于是立即致电周三和胖子,让他们赶紧带着吉他到丽江来。最后,只有周三响应了他的号召,一直合作到现在。
周三一到,他们就开始找场子,第一个找的是“一米阳光”。小松说,他们当时或许真的走了狗屎运,一米阳光乐队的歌手刚好去大理结婚了,场子就空了下来。舞台总监本想让他们临时顶替三天,而非过去试场。第一天上台,小松喝了点酒,大着胆子唱《我只在乎你》,下面100多名客人亢奋不已,站起来合唱,敲桌子,气氛热烈至极。小松还高呼着:“咱们试一下,看能否把顶棚掀起来!”
当时,“一米阳光”的老板刚好在店里,看到小松居然把场面给搞得如此热烈,立即拍板要留下小松的乐队,以前的乐队则随之辞退。
在“一米阳光”,小松认识了一些朋友,包括后来合作创办“江湖”酒吧的大松。当时,大松和阿洪等人都是“一米阳光”的鼓手,之前的乐队演出前老说一句“全国旅游,路过丽江,边走边唱”。舞台总监陆元就开玩笑说:“路过一年多了,怎么还不走啊?”
不料,在小松到来之后,这句玩笑话竟成真了,他的独特风格让“一米阳光”换了感觉。小松的出色表现,“一米阳光”的老板刘哥都看在眼里了,他还专门告诫小松,不要像有些人那样去做演歌手演鼓手的演员,而是要做个真正的歌手或鼓手。这句话,对小松触动很大,让他知道了真实与真诚才是艺术的生命。
在“一米阳光”,小松每个月可以赚到4000元,同时束河“川码头”酒吧也请他过去演出,每个月也开4000元工资。那时每晚7点到8点在“一米阳光”唱歌,晚上9点后就转场到“川码头”演出。从2008年大年初一开始,束河“麦仕咖啡”也请他在白天时间过去唱歌,每个月开出3000元的薪酬。
就这样,一天唱三场,月入11000元,小松已经有点红火了。他说,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挣过那么多钱,现在突然有钱了,心理上有点“崩溃”了。那时,他整天开着周三的吉利轿车,后备厢里装了很多洋酒,日子开始过得奢华与小资起来。
2008年5月,“一米阳光”请了一个新加坡的管理团队,小松被封为艺术总监,不能再去束河“川码头”跑场子了。他说,认识“川码头”的老板,是一大收获,因为对方曾给他上过一堂至关重要的人生课。
有一次,“川码头”老板问他:你以前唱歌吗?
答:唱。
“川码头”老板说:“你一直唱歌,以前为啥穷?现在为啥富了啊?因为在丽江有很多朋友喜欢你,捧你!”
小松说,听到这句话,当时他一下清醒了,明白了“成也朋友,败也朋友”的道理。
回去以后,他立即把汽车后备厢的洋酒全拿出来送人了,每天上午9点起床,跟朋友们吃饭喝酒聊天,坚持跟朋友们保持亲近与交流,不再像之前那样给人“暴发户”的感觉了。
说起“暴发户”的感觉,小松笑言,由于穷惯了,至今都不会刷刷地快速数钱,还是像以前那样一张一张慢慢地数。
7
2008年8月1日,小松离开了曾经给他荣耀和富足的“一米阳光”。结账后拿到的1万多元,全被一个女孩子卷跑了。这个女孩子是他从朋友手里撬来的,这也是他人生中三件亏心事中的最后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