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去丽江疗伤
20061800000004

第4章 自序 爱我,就去丽江等我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

于千万年之中,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你也在这里吗?”

2010年,5月29日,飞往昆明的航班降落在巫家坝机场。稍作停留,我又搭乘南航CZ3487飞往丽江。

我喜欢南航。

在飞往丽江的云层里,不是南航的飞机不颠簸,不是南航的点心最好吃,不是南航的空姐最漂亮……

谁把我带到丽江,我喜欢谁。

丽江的深夜,静到空寂。

几近2500米海拔的高原上,一点没有感到空气的稀薄。何时醒来,都是神清气爽,这跟在广州时,睡到中午依然头昏脑涨的情况截然不同。

初夏的清晨,从客栈去往一个小餐馆。半路上,仰着脸,慢慢地挪步,等着哪一片云突然落下,将我湮没。

早点端上来了,我却没有马上去吃。拿出手机,懒得抽出书写笔,直接用手指在屏上行云流水,记下那一刻的心情:

来到丽江,

我不忍仰望苍穹。

在这令人心醉的地方,

我要捺住性子,

一天看一朵云,

好用一生一世,

来生来世,

慢慢品享上天的恩赐!

当我贪婪地仰望云彩时,压抑已久的心灵幸福地战栗着,都快要融化了。

多大个人了,还孩子似的,看到丽江的天空,竟激动得有点哽咽。

蛰伏丽江,其实我是有想法的。我要寻找那些逃离城市归隐此地的人,挖掘他们曲折传奇的故事。都说丽江是艳遇之都,疗伤胜地,我想就此探个虚实,深入接触那些患了都市病、理想病、爱情病的孩子——在丽江的蓝天下,人人都是可爱可怜的小孩子。

我向报社领导请了一个足够长的假,小鸟出笼般离开广州。5月底的广州,已经热得让人开始抓狂了。恰好在此时,我去了即便三伏天也只有20℃的丽江。

丽江的空气里,弥漫着六神无主的芬芳。爱自然、爱自由、爱自己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拥向丽江。

曾几何时,当我还在大学逃课时,就已打定主意,要当个记者,“替天行道,为民请命”。回首2002年,满怀着那时的新闻理想,从《齐鲁晚报》去了《南方都市报》。孰料,从开始有新闻理想的那一天,理想就已经胎死腹中了,只有我不知道,还坚持让它分娩,经过一番痛楚之后,才发现是个死胎。南下广州九年了,理想早已夭亡,梦想也日渐稀薄。惨淡的岁月,让我时时有着溺水窒息的惊恐。

物价持续飞涨,工资原地踏步。当年拥进城市的理想青年们,不但没有当家做主,反而背负四座大山,成了房奴、车奴、孩奴和卡奴。

在现实面前,我曾悲观到失语。

于是,忍不住追问:城市,让谁的生活更美好?

寻梦,寻梦,寻找那个永远不死的梦乡。

我知道,它一定兀自待在哪里,等我跋山涉水,去追寻。

2008年,受着神的指引,到了彩云之南,到了玉龙雪山下。

不被打扰的清静,无人起哄的独唱,流连忘返的出游,芬芳四溢的格桑花……一切仿佛都是在梦里。

在丽江,看着头顶慵懒飘过的彩云,我知道,就是这里了。

在束河住了几天,睡觉,发呆,晒太阳。

每一个日子都高度悠闲,生命也就自然回归到本原。

在丽江,天人合一。

想到这个词,突然想起在某个寺院里遇到的几条小狗——没有杀戮,没有天敌,没有链锁,没有饥饿,每天自由地跑着,漫山遍野地撒着欢儿。庙里的师父说,那是它们的福报,轮回到畜生道,也能享受人天福报。

那时我曾奢侈地想,假如来生,我也能做一条生活在寺院里的小狗,该有多好啊。

如今,回到丽江,终于成了可以自由奔跑的小狗。在与丽江古城相距不远的束河古镇,的确有着大量放养的小狗,不少客栈或酒吧都养四五条小狗。它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每天有享受不完的主人的爱抚,游客的亲近;甚至,还可以在某个巷子里,与另一条小狗恋爱。

我知道,在丽江的日子,或许仍是一个即将醒来的梦。梦醒时分,我还在阴霾重重的广州,我还在昼夜颠倒地忙碌,我还在噩梦深处战栗……无数的梦,大大小小,层层包裹。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是一个永远说不清的事儿。我生怕,在某个美梦的出口醒来,随即跌进幽暗阴冷的噩梦。

在这个前梦已远,后梦未至的时刻,丽江,我来了,我终于来了。

在这个美妙的夏天,我与你耳鬓厮磨,慢慢品尝每一缕空气,不再反刍远逝的悲欣。

一天看一朵云。

隐居彩云之南,隐居丽江,让云朵拖曳我的生命,捎走我的灵魂。

丽江,是一服永远凉不透的心药。

想喝时,端起来,一饮而止痛,再饮而心安。

是药三分毒。

饮用久了,也会不知不觉中了丽江的毒。

在滇西北高原上,丽江像个一闪而过的女子,却又像一场午夜的烟花,兀自绽放,不等谁看清;兀自沉寂,不想谁心疼。

那些逃离城市的人,内心深处大多夹缠着无可言说的伤痛。失意、失业、失恋的“三失人群”,契合丽江的性格,而前来投奔。都市病、理想病、爱情病,是丽江隐士们的主要症状。

在江湖上,丽江被盛传为“艳遇之都”、“疗伤胜地”。这些称号不是没有道理,而是十分恰切。背包独行的男男女女,邂逅于丽江的桥头或酒吧,不需要促膝长谈,只要一个眼神,瞬间即可抵达彼此内心深处。

2010年的整个夏天,我都将自己交给了丽江。

在我“归隐”丽江的时间里,一直有朋友好奇地问,你辞职了吗?没辞职怎敢请假这么久?在很多人看来,中断工作是很难的事,因为要吃饭,要住房。房奴、车奴、孩奴、卡奴这四重角色,像四座大山,足以死死压住一颗沸腾的心。

我把生命的自由放在了第一位。再那样浑浑噩噩地耗下去,我会死不瞑目。灵魂深处必须吸氧,必须换血。所以,我才不顾一切,以飞蛾扑火的勇气逃离广州,扑进丽江。

一个口耳相传了很久的“人生指南”是:“当你在城市里无路可走时,记得去丽江。”很多人,就是因为握住了这把最后的钥匙,才没有困死于钢筋水泥的牢笼中。

丽江是都市病人的疗养院,是文艺青年的小天堂。

我们不是吉卜赛人,却难逃漂泊的命运;生活总是在别处,于是不安分地寻找意义。

好在,对于每一个前来投奔她的人来说,丽江没有现实,在这里,到处都是梦。

我的采访对象之一,号称“丽江知情人”的李江,因为中了丽江的毒,连名字都改成了丽江的谐音。25年前,当丽江还不为外人所知时,他就已经到过这里,有了艳遇,播下情种。后来,他回到丽江,居然在古城遇到了自己的女儿,而当年同样年轻的那个姑娘却早已远嫁到香格里拉。惊奇与惊喜还未及谢幕,悲剧就悄然发生了。他的女儿,在爱与恨中遽然结束了自己如花似玉的生命。如此令人欷的故事,正是影视编剧们挖空心思所要寻找的,在有着殉情传统的纳西丽江,还有更多令人欷的故事。

在丽江古城去往拉市海的路边,随处可见野生的大麻。李江告诉我,为了走出深度抑郁,他曾尝试过大麻,但却丝毫不起作用。因为,丽江的毒已经深深浸入他的身心。

我也没能逃开这个宿命。漫长的夏天,我的脚步几乎踏遍丽江古城的每一条街巷,每一块石板。我不停地寻找那些故事缠身的人,一次次小心翼翼地叩启他们尘封已久的心扉。那些欢笑,那些泪水,那些传奇的人生故事,像撒落的种子,悄悄扎根于路边的沃壤里。

艳遇丽江,丽江艳遇,只要人在丽江,都有可能邂逅一个终生难忘的故事。跟团旅游去丽江,是被人笑话的。到了丽江成天泡在酒吧街,也是没有出息的。每次从大水车进入古城,我都会行色匆匆地绕过酒吧街,我受不了那里的喧闹与聒噪。从新义街积善巷走过时,忍不住折进那个名叫“一心一菩提”的小店。这是一个小巧而精致的店面,摆满了藏传佛教的各类饰品,唐卡、挂坠、手链,每一件都足以让你怦然心动。店主洛桑达瓦是来自深圳的DJ,英俊得让女孩子们喘不过气来。后来,中国传媒大学的一个美女研究生来过一次,就一往情深地留了下来。丽江的爱情故事,多得让人恍惚于故事是否真的发生过。

夏天结束的时候,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丽江,回到仍旧燠热难耐的广州。刚读一年级的女儿要开学了,我失去了继续留在丽江的理由。

离别时分,满腔痛楚。那一夜,我辗转难眠,最后索性出了客栈,梦游似的穿行于古城的大街小巷。

深夜醉归的人们,互相扶携着越过大石桥。

曲终人散,月光融逝,桥头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旷世高原上,无望地悲伤。

其实,和我一样悲伤的人,还有很多。在丽江,人人心里都有一曲悲歌,有的唱了出来,有的却一直藏匿着,呵护着。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轮,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保佑你的平安喜乐。

回望丽江,越发觉得她像一个禅修的导师,指引着我们,在喧闹中找到寂静,在漂泊中重归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