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去丽江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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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毒药(1)

“在丽江,除了一心想做生意的,常住的外地人或多或少这儿都有点问题。”李江指着脑袋说。

2003年,李江就到了丽江。

他与丽江的缘分之深,以致把原名都改成了丽江的谐音字。

那些来丽江长住的外地人到底有什么问题,李江没有说,至少他自己时不时陷入抑郁状态。

丽江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香格里拉的中心,心中的香格里拉”。幼年时期,他时常听伯父讲丽江的故事,工作后多次深入丽江,后来终于藏身这里——熟悉李江的人都知道,他在丽江,是有很多故事的,包括一个梦幻般出现又消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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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18日,在马鱼的画室里,我和李江不期而遇。他穿着土灰色的中式对襟衫,高耸挺立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白色金属框眼镜,闪着智慧光晕的额头上方,是整齐洁净的自来卷黑发——儒雅中透着调皮,文静里藏着野性。

看上去,他像一名教师,更像一个国家干部。

后来得知,1981年他从某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后,当过两年老师,随后在国家机关工作了十几年……

我习惯按照时间顺序听人讲故事,但李江更喜欢随意聊天。

李江有一个大伯,是动植物学家,解放前曾经长期深入丽江考察,与美籍奥地利植物学家、探险家兼民族学家约·弗·洛克(1884—1962)是好朋友。

丽江名扬中外,与洛克关系极大。

1922年5月11日,洛克来到丽江,直到1949年7月24日才返回美国。从38岁到65岁,洛克旅居丽江27年,以毕生精力研究滇西北植物地理和纳西文化,是第一个系统研究纳西族人文历史和自然地理的西方学者。丽江玉龙雪山下的雪嵩村(又名玉湖村),是洛克旅居丽江27年中,最早居住并建立了深厚友情的故居。由于他的杰出贡献,至今在纳西文化的对外交流中,洛克依然是欧美了解纳西文化的最重要渠道,成了名副其实的纳西文化海外代言人。

正是与洛克成为朋友的那位大伯,经常给李江讲述丽江的故事,那些难忘的人,有趣的事,奇异的自然风光与人文地理,在幼年李江心中扎了根。

小时候,李江还常听一些采购员讲述去各地出差的诸多见闻,由此萌生了周游天下尤其是深入丽江的想法。上小学之前,他就有了自己的人生理想,那就是长大了也去各地见识有趣的人和事。

然而,高中毕业后,响应国家号召,他和无数知识青年一样,下乡插队了。在河南洛阳当了几年知青,遇到恢复高考,李江进入了某师范大学。谈到自己的母校,李江至今耿耿于怀,他说当时高考成绩很好,但档案却被弄到了低于考分一百分的分数段的档案袋里,错失了被更理想的大学录取的机会。

自信“文科比理科好”的李江,在大学期间,常常旷课,对学业心不在焉。1981年大学毕业,品学兼优的同学大都留在了大城市,不少人甚至进了国家机关。他主动要求到一个“最偏僻最落后”的地方去工作,于是被分配到临近黄土高原的一个乡镇中学任教。

这个学校所在的县城,位于豫晋陕三省交界处的河南省西部,北临黄河,道家鼻祖老子口述著作《道德经》的函谷关,就在那里。

两年之后,通过关系,李江被调到当时成立不久的国家物资部门。回到从小生活过的北京,也就离梦中的丽江越来越远了。老子所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也正因为进入了物资部门,有了很多出差考察的机会,反而又给了他亲近丽江的良机。

1983年到1985年,借着出差的名义,李江年年都要去一次丽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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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李江所说,到丽江隐居的人,除了一心做生意的,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有人更为直白地说,他们都是“丽江病人”。我在丽江认识与访谈的许多人中,为数不少的“隐士”的确“有病”,他们所患的不是一般的病,而是“都市病”、“理想病”、“爱情病”,当然也有李江这样时常陷入抑郁情绪中的人。

5月7日出生的李江,B型血,金牛座。

他明确意识到自己患有抑郁症,是在大学期间。师范大学都开有教育心理学,他佯称帮一个同学咨询,请教了心理学老师。他说那个同学课不想上,作业不想做,觉得干什么都没有意思,老想着人活着是干什么的,越想越烦,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师一听就立即告诉他,这个同学很明显有抑郁倾向。

这是第一次听说“抑郁症”这个词,李江当时自认为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神经病、疯子是一样的,觉得老师说得严重了,就没有太在意。直到以后的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回忆起当时心理学老师的话,才觉得的确是那么回事。

在几十年的人生过程中,他总是钻牛角尖,时常想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但一直也找不到答案。因为抑郁症的作怪,他什么也不想干,消极对待一切。

1983年到1996年,李江在国家物资部门工作了13年,随后交了几张病假条,离开了单位,外出旅行,寻觅自己的理想之地。

旅行多年后,他定身丽江了。

老朋友纷纷来丽江旅游,机缘之下,李江做了三个月的导游。直至今日,李江在那三个月赚的钱还没有花完。看到他展示的当年的存款单,不禁对该行业的“含金量”深感惊异。

李江说,高中毕业后,有6男6女12名同学一起下乡插队,当时他也经常跟同学探讨人生的意义,但是都没有结果。那时,他还经常写作,他的一部纪实小说曾经作为手抄本在知青中广为流传。

早在大学时,他曾问过一个同学:“假如有一天,世界按照你的意愿发生变化,你怎么办?”那位同学思考了一下说:“真到那个时候,我死!”

回忆起这个段子,李江说,假如世界真的按照一个人的意愿去运行,活着确实就没有意义了。自己这种爱走极端、爱钻牛角尖的习惯,也是抑郁症的病根之一。李江还经常挖空心思地追究自己患上抑郁症的病因,其中未能被理想大学录取,也是他内心纠结的一个重要原因。

大学毕业后要求去基层工作,其实也没有带来多少美好回忆。在偏僻的乡村中学,老师们家中都有地,放学后和周末总是赶回家种地,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校园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因此常常倍感凄凉。

因为要回家种地,很多老师都找他代课,为此李江在那所学校教过除了英语之外的所有课程,甚至还常被同事带回家帮忙种地。让他至今仍觉得有趣的,是跟一个同事到黄河滩打兔子,扛着猎枪,打了几只野兔。

要求完美,追求极致,钻牛角尖,思考人生意义……这一切都让深陷抑郁中的李江难以自拔。他一直在寻找自救之路,但却屡遭挫折。

2004年年末到2005年年初的冬天,丽江下了5天的大雪,天气特别冷。李江说,那时他的心也格外灰冷,什么都不想做,甚至连饭都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