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他第一次有兴趣用Google翻译跟我聊天,居然问那么奇怪的问题。那些令人不安的臆想又在脑子里翻腾……他家门口就是海滩,而且右边走几步就是有很多礁石的海岸线!那里要是丢个尸体下去,恐怕很快就尸骨无存了……想象真是能杀死人的,不管合理不合理,当时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了害怕和那无穷尽的臆想。
不一会儿,他走出来,神秘兮兮地拿着一个小盒子,在我面前一晃。见我没反应,他又神秘地打开一丝细缝,一股奇异的味道传出来。我瞄了一眼,里面是一小团一小团的干草一样的东西,只有小拇指的指甲盖那么大。他用一种极其暧昧的语气,问我:“来一点吧,尝尝?”那个样子,完全是个怪叔叔的模样。
直觉告诉我,这一定不是好东西,我对着他,很坚决地摇头。他还是不甘心,用那种极其讨厌的表情,对我做手势,我装作不懂的样子,不再理他。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他房间里传出浓郁的奇异味道,那味道,似乎在哪里闻到过,我想起了澳门的那个Party之夜。对了,是大麻!
很快,他又走了出来,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好像喝醉酒一样,对我说:“我出去一下。”刚走出去,他又趴在门上,探头进来,忽然对着我吐了一下舌头,“别关门哦!”天哪,他舌头上竟然打着钉,在灯光下,闪着冷冷的光。
在这一刻,我是如此害怕,脑海里又出现更多幻想:他会不会是去找同伴,商量如何处理我……那晚的风特别大,总是吹得门窗哗啦哗啦地响,我一次次惊悸地跳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张望。邻居家开门关门的声音,每一次都让我的心跳加剧。看着满屋子的刀具(他家里有三四十把各种各样的刀),还有那三个可疑的一模一样的笔记本电脑,两个没有数据线和内存卡的相机,想象开始扼杀我。我眼前开始出现他频繁地揿动食物粉碎机的样子和那刺耳的破碎声,脑子里开始出现谋杀的恐怖画面。
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怎么办,怎么办?这些无端的猜想困扰得我头痛欲裂。
我在他客厅里乱晃,那个答应借宿的人,还没有回信,怎么办,没有电话,我联系不到他。
忽然间,我看到餐厅的桌子上有一堆信,看起来好像是同一个地方寄过来的。我哆哆嗦嗦地拿起其中一封,用Google翻译大概翻译了几句,居然是法院的传票!天哪,帕米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我害怕得要哭了。
我该向谁求助?老哥吗?老哥是说过随时可以给他打电话,可是他对我的害怕却是嗤之以鼻。当我跟他说我害怕的时候,他甚至嘲笑我:“那你认为他会对你做什么?也许他胳膊上还为你留了一块空地,等着文上你的裸体呢,哈哈!”
我也知道,我的害怕也许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可是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给小马哥或者小奶爸打电话吗?他们也是我的Host,如果他们知道我会如此胡思乱想,只怕不太好吧,虽然他们是距离最近的人。
现在唯一能信任,又能帮助我的人,只有阿信了。我看看时间,国内应该已经是早上了,我用颤抖的手,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紧张了,那个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居然发生了:我哆哆嗦嗦地,怎么也拨不出电话!我的老掉牙的触摸屏手机在那一刻真的失灵了!
我被自己的想象彻底击倒了。
终于听到了阿信的声音,我像抓住稻草一样地对阿信说了目前的状况。阿信很果断地说:“你赶快离开,找个旅馆或者饭店住下来。既然你感到害怕,我们就不能去搏那个万一,万一你的害怕成真怎么办?安全才是第一的,你离开后可以找个理由跟他解释的。”
听了他的意见,悬着不知道该作何决定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回道:“嗯,你说得对,我还是先走吧。可是现在是旺季,订不到房间怎么办?”虽然我害怕得要命,可是我还是在担心昂贵的住宿费,因为酒店是完全超出我的承受能力的,我还有长长的将近三个月的旅程呢。可是已经是晚上了,怎样才能找到旅舍呢?
“我帮你上网查,你先离开他家里。真的没有房间,哪怕在酒店大堂坐到天亮也比你这样害怕好啊!”
在我茫然失措的时候,有人帮我拿定主意,那种有了依靠的感觉,好温暖。
我终究不是那种坚强的女子,鼓起了勇气冒冒失失地跑出来追求自己的梦想,可内心依然是孱弱的。无助的时候,没有臂膀可以依靠的时候,只是有个人在电话线那端安慰我,坚定地帮我拿主意,都让我感到如此切实的可依赖,心里的惶然和害怕突然就有了可以着落的地方。
我听了他的建议,开始收拾行李,一边看着时间,一边看着电脑,一边看着手机,迅速地拾掇好东西。
突然,Couchsufring上跳出来一封信,打开一看,是一个当地的Host。
他给我写信说:“Hi,我是麦克,我也在环游世界,现在正在茂宜岛,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尽管告诉我哦。”
天哪,这是上天知道我的苦难,派下来拯救我的人吗?
可是已经紧张过度的神经,都不敢相信有这样突如其来的好运,老天作证,那一刻,我甚至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帕米故意用了别的ID来试探我的。——可见当你失去信任感的时候,草木皆兵。
当我仔细看了他的主页和别人的留言,确定了这是另外一个人,确定那封信是真的在我最无助的那一刻出现时,我心底深处,充满了对神的敬畏。
我激动得语无伦次地回信:“你在哪里?我真的需要帮助,我现在很害怕,我可以到你那里吗?”
对方很快地回了信:“我可以帮助你,发生什么事情了?这是我的手机号码,请与我联系。”
我看着他的手机号码呆了一会儿,立即给阿信打电话,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情况,央求他帮我打电话过去。我知道我的英语那么差,我肯定说不清楚我目前的状况。
事情突然之间就解决了,唯一可能造成的问题就是,我的突然离去,如果是冤枉了帕米,那将令他非常生气与难堪。
我想了想,留了个纸条,告诉他:“基海的Host跟我说,今天晚上就有空,可以来接我,所以我先跟他过去了。”这样,如果真的是我多心冤枉他了,他也不至于太生气吧?
一切收拾妥当,我匆匆背上行囊,趁着夜色,迅速跑到对面的沙滩公园,找了一棵大树,躲在树后,大气也不敢喘。我的手非常丢脸地一直在轻微颤抖着,紧紧地握着手机,焦急地等待“天使”的呼唤。
看着海浪一波波地前赴后继地奔赴沙滩,又无奈地退却,听涛声阵阵拍打着礁石,想着前天还跟他在这里看夕阳、看海龟,今天我却仓皇逃离,人生就是这样富有戏剧性啊!
不知道这个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是住在哪里呢?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令人销魂的卡阿那帕利海滩了,马上就要离开这个芒果会砸到脑袋的乐园了,不知道等待我的又是什么。
一边向着公园的入口上张望,一边心里感慨万千:像这样深夜出逃,只是源自于自己内心的惊慌。而这惊慌,也许只是我对异国文化的不了解,也许一切只是我的幻想,也许我将置别人于非常尴尬的境地。
“如果我错了,请原谅我,因为我无法承担那万一的结果;假如我错了,请原谅我自私地只考虑自己的安全,而给你带来的尴尬。”我对着海水默默地想。
阿信不时地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联系的进度。
不一会儿,公园入口处徐徐地驶过来一辆越野车,车顶还绑着一个Payaka。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花衬衫、长头发的男人,在夜色中看不真切。
我掏出手机按动他的号码,手指居然还在发颤。
‘Amy,Are you safety?’
‘Yes,I am fine.’我烂得要命英语,基本上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只能自顾自地结结巴巴地告诉他:“我就是Amy,我看到你了,我马上过来。”幸好阿信应该已经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他看我确实不会说英语,就挂了电话,在车边等我。
车上还有个男孩,是他的室友大卫。上了车子,我就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生怕这时候帕米回来撞见我,那就太尴尬了。
直到离开那个公园好远,我那颗心才稳稳当当地放了下来。
坐在后面,我仔细地打量他们两个。麦克其实跟照片不像,居然一头长发,穿着夏威夷的阿罗哈衫,有点艺术家的气息。而大卫就像个邻家男孩,透着年轻人的朝气和纯真。
他们已经简单地介绍了他们自己的情况,面对面地,加上肢体语言,用简单的单词,我能够听懂稍微多一些,但是也就一点点而已。我只是知道,我安全了,这是两个可以信赖的人,他们的说话方式、语气,还有坦诚介绍他们自己的方式,都是完全不同的气场,都让我安心。
我给阿信打了个电话,向他报了平安。来回的国际长途,居然打了我两张25美元的电话卡,幸好有小马哥帮我买的一张备用卡,不然就惨了。
麦克和大卫告诉我,他们需要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回家。我自然是回答没关系没关系。离开那个人的家,我对人的信赖又全部回来了。
到了一个俱乐部一样的地方,麦克和大卫要了两杯酒,坐下来吃快餐。不时有人过来打招呼,看来这是他们经常来的地方。每个人走过来打招呼,麦克就把我介绍给他们,顺便简单地告诉他们,我怎么会在那里。
当一个人可以大方地把你介绍给他的朋友认识的时候,你就完全不必对他有任何戒心了,真的,这是我后面的旅途中慢慢琢磨出来的。
大卫很认真地坐在我旁边,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好意思啊,我英语不好,我说不清楚。”
大卫掏出手机,一阵鼓捣:“好了,这下有Google翻译了,我们可以用这个交流。”
他对我充满了好奇,问了一箩筐的问题,不停地惊讶:“天哪,你知道吗?我真的好佩服你,我都那么大年纪了,我还不敢像你这样旅行呢。我也很喜欢旅行,可是我出去旅行,最多就是住青年旅舍。所以需要很多钱,所以只能短途地、短时间去旅行。你太了不起了!”
我有点噎住,我知道我的外表很讨巧,他一定以为我比他还小。
麦克碰到每个他的朋友,都会站起来热情洋溢地介绍一番,在一次次地重复里,我渐渐猜出了他介绍的大意:“这个女孩独自环游世界,我刚刚把她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她碰到了不好的人,我们现在带她出来吃点东西。”
麦克每次介绍都有点骄傲地重点申明,他刚刚救了我,我也很配合他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做出感激的表情。确实,我实在是很感激他,可是麦克并不跟我说话,我想也许是因为我的英语太糟糕了,也许是因为大卫一直在跟我说话。
大卫非常热情地表示:“明天我带你去岛上兜一圈,有很多秘密浮潜地点哦,游客都不知道的,我们是这个岛上长大的,才知道哦。”
“那麦克也一起去吗?”我谨慎地问。
“当然啦,你放心好了。”
我很快就放下了刚才的害怕和颤抖。
有时候,一些东西也许会根深蒂固的盘踞在内心深处,它们占据了太多的地方,而我又要腾出来放那些快乐的记忆。所以,那些令我害怕、烦忧、颤抖的,我要把它们快快赶出我的记忆。哪怕还留在记忆里,但是感觉上,那些已经是与我无关了,只是日后的谈资而已。
我不要那些害怕占据我,阻挡我的脚步,我依然坚定地在旅行,在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