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世界名著心理分析案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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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魔鬼与天使同在(2)

“丹弗斯太太,”我说,“丹弗斯太太。”我束手无策地站在她面前,不知如何是好。我对她不再疑虑,也不再感到害怕,可是她站在那儿干嚎的模样,却使我毛骨悚然,令我作呕。“丹弗斯太太,”我说,“你不舒服,该到床上去躺着。你干吗不回到自己房里休息去呢?干吗不上床去躺着?”

她恶狠狠地冲着我说:“让我一个人清静一下,好不好?我倒一倒心头的苦水,关你什么事?我可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我可没有把自己关在房里偷偷哭鼻子。我不像德温特先生那样,关在自己房里,走过来,踱过去,还要把房门锁上,生怕我闯进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说,“德温特先生可没有那样。”

“她死后的那阵子,”她说,“他就藏在书室走来踱去,踱去走来。我听到的,而且我还不止一次打钥匙孔里看着他呢!走来踱去,活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野兽。”

“我不愿听,”我说,“也不想知道。”

“而你居然大言不惭,说什么在蜜月期间曾使他幸福。”她说,“就凭你这样一个无知的小姑娘,年轻得足以做他的女儿,能使他幸福吗?你对生活知道些什么?对男人又知道些什么?你闯到这儿来,以为自己可以取代德温特夫人。你!就凭你这样一个人,竟想取代我家小姐的位子?去你的吧,你来曼陀丽的时候,仆人也在笑话你,甚至连那个在厨房打杂的小丫头也不例外,就是你初来庄园的那天早上在后屋过道那儿遇到的小丫头。德温特先生过完了他那甜甜的蜜月,把你带回到曼陀丽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他看到你第一回坐在餐厅桌旁的模样有何感受了。”

“丹弗斯太太,你最好还是别说了。”我说,“你最好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去。”

“回自己的房间去,”她学着我的腔调说,“回自己的房间去。这宅子的女主人认为我最好还是回自己房间去。随后又怎样呢?你就赶快跑到德温特先生那儿去告我的状:‘丹弗斯太太很不客气,丹弗斯太太对我很粗鲁。’就像上回杰克先生来看望我之后那样,赶紧跑到他面前去告状。”

“我从来没对他讲过。”我说。

“撒谎!”她说,“除了你,还会有谁呢?这儿再没有别的人了。那天弗里思和罗伯特全不在,其他的仆人没有一个知道。当时我就决计要教训你一下,也要给他点儿颜色看看。我对自己说,让他受点儿苦。我有什么要顾忌的?他受苦与我何干?为什么我不能在曼陀丽见杰克先生?现在,在我和德温特夫人之间,就只剩下他这样一根纽带了。而他竟对我说:‘我不许他跨进这儿的门槛。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了。’他直到今天还没忘记忌妒,不是吗?”

“她活着的时候他就忌妒,现在她死了,他还在忌妒。”丹弗斯太太接着说,“他那时不许杰克进这所屋子,现在还是不许。这说明他还没有把她忘掉,是吗?不用说,他在忌妒,我也忌妒呢!所有认识她的人全都在忌妒。她才不管呢。她对此只是付之一笑。‘我爱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丹尼,’她对我说,‘全世界的人都站出来也拦不住我。’男人只要看她一眼,就会爱她爱得发狂。我见到过那些她在伦敦结识的男人,她带他们到这儿来度周末。她带着他们上船,到海里去游泳,在海湾的小屋举行月夜野餐。他们当然向她求爱喽,谁能例外呢?她乐啦,回来就把他们的一言一行和一举一动讲给我听。她满不在乎,对她来说无非是逢场作戏,闹着玩的,谁能不忌妒呢?他们全都忌妒,全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德温特先生、杰克先生、克劳利先生,每一个认识她的人,每一个上曼陀丽来的人。”

魔鬼的影子

“是的,”我说,“我亲爱的。”但我马上又把头扭开,免得让他看到我的脸。我是否理解他,究竟有什么关系?我的心轻松释然,犹如一根随风飘荡的鸟羽,因为他从未爱过吕蓓卡。

“我不愿再回想那几年的生活。”他慢悠悠地说,“我甚至不愿对你说起那些往事,提起我的羞愧和耻辱,提起我和她两人如何生活在谎言中,一起演出一出拙劣而下贱的滑稽戏,当着仆人的面,当着弗里思老头那样忠心耿耿、真诚老实的人。这儿的人全相信她、崇拜她,可这些人不知道她在背后取笑他们,学着他们的样嘲弄这些人。我还记得宅子里开游园会、露天音乐会或是有其他表演时,如何挤满一屋子的人。她四处走动,脸上挂着天使般的甜笑,挽着我的手臂,在表演结束后向一小队儿童发奖品。可是到了第二天,她会在黎明起身,开车去伦敦,钻进泰晤士河畔她的公寓套间,那样子就像野兽钻进沟壑里的洞穴,在那儿度过不可告人的五天以后,到周末才回来。喔,我可是不折不扣按讲定的交易条件办事,从来没拿她的事对外人说。她那种魔鬼般的鉴赏力把曼陀丽弄成了目前这样子。花园、灌木丛和幸福谷里的石南花,你以为我父亲在世时就有这些花花草草吗?不,当时庄园一片荒芜。不错,景色是很美的,那是一种荒凉寂寥的独特的美。可是,庄园急待高明之手进行修缮照拂,还得花一大笔钱。我父亲怎么也不愿意花这笔钱,而要不是吕蓓卡,我也不会想到在这上头花钱。你今天在宅子各个房间里见到的摆设,有一半原先并不搁在现在的地方。今天的客厅,今天的晨室——那全是吕蓓卡布置的。弗里思在接待日十分自豪地指给来客看的那些椅子、护壁的挂毯——这又是吕蓓卡的主意。当然,有些家具摆设原来就是宅子里的东西,贮藏在里屋。我父亲对家具和绘画一窍不通,所以大多数东西都是吕蓓卡购置的。你今天见到的美丽的曼陀丽,有口皆碑的曼陀丽,上了照片和绘画的曼陀丽,那都是吕蓓卡的杰作。”

我一声不吭,紧紧搂着他。我但愿他就这样不停地往下说,但愿他的积仇会就此消散,一些陈年宿怨、嫉愤和污秽都会随着一扫而光。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过日子,”他说,“一个月接着一个月,一年复又一年。我只好随遇而安,都是为了曼陀丽。她在伦敦的胡作非为与我无关,因为那些事无损曼陀丽一根毫毛。开始那几年,她还检点,谁也不说她坏话,背地里的窃窃私语也没有一句。可她慢慢地放肆起来。你知道男人如何染上酗酒的恶习吗?开始时并不上瘾,每次只喝上一点儿,可能过五六个月才烂醉一次。接着,周期变得越来越短,不久,每个月,每半个月,每过几天就得大喝一通。什么安全系数,什么内心深处的防范戒备,全都消失殆尽。吕蓓卡就是这样。她开始把自己的一帮狐朋狗党请到这儿来。她一次邀请一两个,周末宴会时让他们混在宾客当中。所以,在开始时,我还无所察觉,拿不准这些人是谁。她常在小海湾里的石屋举行野餐。有一次,我从苏格兰打猎回来,发现她跟六七个朋友在海滩小屋鬼混,都是些我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我向她提出警告,她却毫不在意地一耸肩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对她说,她尽可以上伦敦去和朋友幽会,但曼陀丽是我的家,她也得按当初说定的规矩办事。她微笑着没说什么,可后来竟同弗兰克调起情来。羞羞答答的忠实朋友,可怜的弗兰克!一天,他来找我,说是想离开曼陀丽,去另谋职业。我和他就在这间藏书室里争辩了两个钟头,到末了我才明白他的苦衷。他终于忍不住了,对我说了真话。他说那女人一刻也不放过他,老是到他那儿去,设法引诱他到海滩小屋做客。亲爱的弗兰克,多可怜!他不知道真相,一直把假象当真,以为我们是一对美满的恩爱夫妻。

“我指责吕蓓卡不该打弗兰克的主意,不料她勃然大怒,把我骂得狗血喷头,用的全是她那种独特语言中的肮脏字眼儿。那一回真叫作大出洋相,看着一定叫人恶心讨厌。过后,她又去了伦敦,一住就是一个月。等她回来以后,起初倒还老实,我以为她总算接受了教训。后来,比阿特丽斯和贾尔斯来度周末,那次我才认识到自己先前的怀疑不是捕风捉影:比阿特丽斯确实讨厌吕蓓卡。我敢说,比阿特丽斯以自己那种古怪、暴躁不加掩饰的作风,一眼看穿了她,猜出我们夫妇的关系不正常。那一次的周末假日,大家彼此提防,全担着心事。贾尔斯跟着吕蓓卡驾船出海,比阿特丽斯和我在草坪上憩息。等两人回来,贾尔斯乐滋滋的,好不得意,看见这模样,再看吕蓓卡的眼神,我就知道她开始向贾尔斯灌迷汤,重演她对付弗兰克的那套故技。吃晚饭时,我注意到比阿特丽斯一直盯着贾尔斯看,贾尔斯那晚的笑声远比平时响亮,话也特别多。与此同时,吕蓓卡端坐在餐桌上首,活像个天使。”

案例点评

吕蓓卡从故事开始就是一个已逝的人物,但她依然深深影响着身边每一个人的生活,似乎她仍然活着一样。书中这样描述:“她还在这幢大宅里,在西厢房里,在书房里,在起居室里,在大厅上面走廊里,甚至在挂着她那件胶布雨衣的小花房里。她还在花园里,在树林里,在海滨的石砌小屋里。她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她的香味在楼梯上缭绕不散。仆人们还听从她的命令。我们吃的饭食是她喜欢的饭食。她喜欢的鲜花还插在一间间屋子里。她的衣服还放在房间的衣柜里,她的一把把梳子还摆在桌子上,她的一双双鞋还放在椅子下面,她的睡衣还放在床上。吕蓓卡还是曼陀丽的女主人。”本书对吕蓓卡直接描述的笔墨不多,对于她的家庭背景以及童年经历都不甚详细。这也许是我们探析她的一个局限,但同时也给予了我们更多大胆推理、想象和分析的空间。

本书中,人人都赞扬她的教养、聪明和美貌,说她是天使、圣女的化身。正如迈克西姆的描述:“见过她的人无不以为她是世上心肠最好、最慷慨大方、最有才华的人。她能看准不同的对象说不同的话,知道该怎么调节自己的情绪去迎合别人。要是她同你结识,她一定会挽着你的手臂,陪你走进花园,一边呼唤杰斯珀,一边跟你谈花,谈音乐和绘画,或是随便什么其他她听说过的你的特别爱好。你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受她的骗,围在她的脚旁对她崇拜得五体投地。”

“我娶她的时候,别人都说我是世上最幸运的男子。”他说,“她长得那么美,才华出众,又会迎合别人,所以就连那位当时人们最难讨好的老奶奶,也从一开始就喜欢她。奶奶对我说,‘一个妻子得有三种美德,教养、头脑和姿色。她三样俱备。’”

吕蓓卡是一个矛盾的个体,很少有人知道,她身上存在着截然相反的一面——犹如魔鬼的附体一般。她嘲笑世人,憎恨世人,正如她所说的“我要看着他们在地狱里受苦,丹尼,我要看着他们先进地狱去”。她性生活紊乱,性伴侣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