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病人·袁世凯1:亡清之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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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朝鲜(6)

那,现在舟快沉了,最要紧的是查缺补漏。袁老师好比是修船的工匠,小朋友们呢都是舟上的乘客。个别坏学生(金玉均)贪图舟上的金币,故意摇晃,弄沉了舟好携金币以自利。小李熙,你说你作为班长应该怎么办?

第二课,建模法。亚洲是一座大院儿,正厅名叫中国,朝鲜是东偏房。

现在东偏房快塌了,里面一帮白痴还呼呼大睡呢!更可怕的是,东偏房一塌,正厅的承重墙就岌岌可危,塌方也是早晚的事!袁老师是东偏房的看门人,每天站在门外向里(反锁了?)呼叫:你的房子应该赶快修理!聪明的会立刻爬起,愚蠢的反问“关你屁事”,还骂骂咧咧地想把袁老师赶走。

同学们,袁老师可不是袁腾飞,光动动嘴皮子。袁老师是想救你们啊!

见李熙似有所动,袁世凯又挑灯夜战,编了本《朝鲜大局论》,详细分析了朝鲜严峻的现状,指出六条依附中国的好处,四条背离中国的下场,最后得出一个铿然有力的结论:朝鲜欲求“至近、至大、至仁、至公之国以庇荫之,除了中国还能有谁呢”?!

亡清室而全中国。从这一点出发,在极力避免朝鲜被他国占有上,袁世凯做到了极致。

49、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但他还是低估了李熙。

再不争气的小孩,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看也看会了。于是,人前天然呆,人后小算盘,就成了李熙对付袁世凯百用不爽的绝招。

见课堂上卖萌很成功,李熙进一步着手挑战袁世凯的底线,制造了一起外交风波。

1887年5月,朝鲜政府神不知鬼不觉地任命闵泳骏(闵家人都喜欢游泳?)为驻日公使。过了三个月,见清廷没动静,自High了一下,赶紧让闵泳骏启程,同时又任命了两个公使,朴定阳(驻美)和赵臣熙(驻欧)。

结果就把窗户纸捅破了。

面对袁世凯和李鸿章的轮番责问,李熙狡辩说“各国请之愈切”,故不得不派。但迫于清廷压力,只好走走形式,咨请礼部批准。

人先斩后奏已经走了一个了,只好现实些,同意以属国体制派使,不能使用“全权”字样。

李熙又开始唧唧歪歪,解释派全权公使的“苦衷”:不全权不足以壮观瞻,尤恐受到轻辱,玷污了天朝。全权表达的不仅是小邦的敦睦之谊,更宣扬了天朝的怀柔之德。

清廷被李熙的东拉西扯搞晕了,同意其全权,但必须遵守三大纪律:

1.朝使初至各国,应先赴中国使馆报到;

2.遇有公宴,朝使应跟随于中国使节之后;

3.交涉大事,必先密商于中国使节,请示核准。

李熙又大耍两面派,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扭头就不认账。

朴定阳到了美国,不仅不拜会清廷驻美公使张荫桓,还单独谒见美国总统,递交国书。

接到张荫桓的报告,李鸿章责成袁世凯查问。朝方耍无赖,说这是朴定阳的个人行为,并恳请俯准删去第一条,以顾全朝鲜国体。

清廷恼羞成怒,断然拒绝,着袁世凯压李熙撤回并惩处朴定阳,否则不再批准外派使节。

李熙一脸无辜状,说自己一开始也不知道,接到上宪(指李鸿章)的诘问时非常“惊怖”,马上发电叱问该使。结果朴定阳说他到了美国后打探国情,得知如果由华使带往外交部,则美国将斥退国书。故冒罪违章,暂且完成使命,回国后再请罪。

转呈北洋的电报中,袁世凯点明李熙意在搪塞。

李鸿章大发雷霆,要求必须严办朴定阳。李熙借口朴在海外,回国后方能惩办,希望把大事拖小,小事拖了。

袁世凯建议李鸿章将计就计,以静制动。朴定阳不回,此案不结,则清廷不再批准朝鲜外派使节,着急的是李熙。

原本准备赴欧的赵臣熙已驻留香港观望了三个月,李熙果然急了。

袁世凯却当起了甩手掌柜。

不教了。

这一年来,李熙同学给袁老师的感觉就是翅膀越来越硬,人越来越闷骚,成天一副你可以指点我,但请不要对我指指点点的表情。

人生苦短,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去做,袁老师不跟你那儿做恶人了。

家里三个新纳的朝鲜小妾需要联络感情,和其中一个皮肤很白,黑发坠地,唤作金月仙的还联络出了次子袁克文。

正妻于氏身在老家,眼不见心不烦,最闹心的还是大姨太沈玉英。

为此,金月仙曾被沈玉英以管教之名绑在桌子上毒打过,落下了腿疾,终生郁郁寡欢。

爱情如蜉蝣,转瞬即逝,原是意料中事,可只有真正降临到自己头上时,才能咀嚼出其间的悲凉与落寞。

婚姻中最折磨人的不是冲突,是厌倦。时间就像杀猪刀,把旷世之恋磨成了柴米油盐。

多少良辰美景,变成了断壁残垣;多少如花美眷,都付与了似水流年。玛琳·黛德丽、索菲亚·罗兰、凯瑟琳·德纳芙、格蕾丝·凯丽……哪个年轻时不是倾国倾城?

而今不在天堂便是垂垂老矣。望着这些天造尤物的往昔光影,你也只有徒叹余生也晚。

世人都会老。是人,也就没有什么“一世的爱情”。上帝将浓浓的爱意渐渐冷却为悠远的亲情,乃是迎合人性中求稳的需要。孰知人类在求得安稳之后又想追求刺激。于是,安与不安,甘与不甘,拉锯了一生。

无论爱是愉快、是难过、是陶醉,还是微笑、是狂笑、是傻笑、是玩笑,最终只定格为瞬间的芳华。

那一帧或几帧,像演示PPT一样,将在余生里不断地被你忆起,直到有一天你卸载了OFFICE。

对袁世凯而言,理想远比爱情重要。在跟李熙耗着的同时,他和李鸿章身边的大红人,时任山东登莱青道(主管登州、莱州、青州三府的道台)的盛宣怀(1844—1916)结为异姓兄弟。

秀才出身的盛宣怀一手官印,一手算盘,深信“非商办不能谋其利,非官督不能防其弊”,利用政府的垄断资源,建立起一套官督商办的企业模式,并发下宏愿:

竭我生之精力,必当助我中堂(李鸿章)办成铁矿、银行、邮政、织布数事,百年后或可以姓名附列于中堂传策之后,吾愿足矣。

留名不难,却未必是美名。盛宣怀的强势实验在暮气重重的晚清掀起了一轮实业建设的高潮,却也打开了国营垄断的潘多拉魔盒,以至于国企害则归公,利则归己的恶癖延绵至今。而他本人,也从中渔利不浅。

与此同时,袁世凯又答应了吴大澂的提亲。

要知道袁克定此时还不满10岁,在家念书,吴大澂竟突发奇想要把女儿许给这个从没见过的“乘龙快婿”,可见他对袁世凯何等的青眼相加。

大头颇有自知之明,一开始不敢应,说论辈分我们是叔侄;论身份你是翰林,我是秀才;论地位,你是封疆大吏,我只是一个道员衔的驻外领事,无论如何高攀不起。

吴大澂为表诚意,写信给袁保龄,让他说服侄儿。又请周馥当媒人,给足了他面子,大头也就不再推托。

50、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雳;你若安息,便是欢天喜地

1889年,李熙终于召回了朴定阳。

鉴于赵臣熙还在香港东张西望,如何处置朴定阳具有标杆式的意义。

于是,朴一下船,李熙便收到了久未谋面的袁世凯写给他的一封措辞激烈的公函,要求严办朴定阳。

在美国顾问的教唆下,闵妃认为宣示朝鲜主权的重要时刻到来了!她让李熙补授朴定阳职务以昭示各国,并打起车轮战,接连派大臣去袁府软磨硬泡。

袁世凯不为所动,声色俱厉地驳斥说:“包庇朴是故意放任大臣违章,尔等儿戏自欺,也想让中国的朝廷这样吗?”

再往后来的都吃了闭门羹。反正致北洋的函件非通过袁世凯不能上达,大头索性以逸待劳,把不遂己愿的全部打回,要求重写。

李鸿章认为此招“甚妙”,嘱袁不要催其回复,宁可拖着也不结案。并向他交底,说只要朝方恳求不办重罪,对朴不再起用,便可下台阶。

可惜算来算去,算漏了河东狮吼。在闵妃的干预下,李熙迎难而上,任命朴定阳为都承旨(首席皇家秘书)。

如此公然挑战,肆无忌惮,袁世凯也只好祭出杀手锏—王太妃。

未亡人王太妃是先王李昇的老婆,宗藩体制下,不能称“后”只许称“妃”。

老年人都比较保守,王太妃和大院君一样,也是亲华派。

而且,李熙的王位继承的是她亡夫的,废立之事,她有充分的话语权。于是,在王太妃的怒责下,李熙又怂了。

老公不争气,闵妃只好走到台前,打算先笼络住袁世凯,再悄悄免去朴定阳的职务,但不予公开。

为此,闵妃派亲信洪在羲反复游说袁世凯,说国王受小人蒙蔽,误会了您,铸此大错,现已悔恨交加。但朴定阳案实难公开处分,愿私下秘密惩办,请袁以已经治罪上报李鸿章,了结此案。

闵妃意图保全自主体制的小算盘袁世凯如何不知?再说,拉拢本是我袁大头的特长,你非要班门弄斧,那我只好献丑陪练了。

他先是装出一副感动万分的样子,告诉洪在羲,自己一天到晚操心劳神的,还不是在为自己这个学生着急?洪在羲连说是是是。

又一副隔墙有耳的神秘状,俯到洪在羲耳边,说这次非常棘手,李鸿章已经怒了,不仅要严办此案,还准备让朝鲜召回闵泳骏和赵臣熙。

见洪在羲成功被唬住,袁世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跟他“交心”,说自己在朝鲜待了这么多年,也算半个朝鲜人了,为了维护中朝友谊,他就舍命陪君子一把。首先,国王可按原来的打算办,把朴定阳革职,但处理此事的公文,暂不呈报,以免外界知晓。以此为台阶,他尽力跟上面周旋,传达国王的难处,争取从宽处理,不了了之。同时,自己泄露了北洋的底牌,今晚的话绝不能外传。

诚恳合作的态度让洪在羲大喜过望,根本没发觉自己上了袁世凯的当。

大头挖的坑是:先诱使朝鲜撤了朴定阳,再拖着不看其呈文。没有呈文意味着没有结案,没有结案新的使节就派不出去(国王不敢再惹王太妃)。而主动权在清廷手中,亦可根据需要随时重提此案。

李熙被袁世凯折磨得死去活来,用俄使韦贝的话说就是“韩王每做一事,袁即疑他国怂恿”。

对列强试图在朝鲜通商、开矿、租借土地、修建铁路等各种计划,袁世凯无不操纵王室和外署(朝鲜外交部),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尽百倍努力地阻挠破坏。

正因如此,李熙几次派人到天津要求撤换袁世凯,李鸿章都断然拒绝。坐镇总署的奕譞致函说袁世凯的长处是应酬和侦察,但“年少未可恃也”,李鸿章还是不为所动。

而且,对大头所提建议李鸿章往往从善如流,转奏总署时也不忘说明其出自于袁世凯,绝不掠他人之美。

要知道,作为对朝政策的决策者,李鸿章黑不提白不提也很正常,毕竟出了事扛责任的是自己—这种不怕下属比自己能干甚至希望超过自己的领导,环顾中国,可谓比熊猫还稀有。

言传身教带给大头的是潜移默化的影响,以至于后来的亲信幕僚王锡彤这样评价袁世凯:

肩头有力,绝不诿过于人。凡一材一艺一经甄录,即根据各人的才能本领加以委任,度材量力,不求全责备,对人也无分外的期望。办成一事,则奖励提掖唯恐不及;办不成则自任其咎,不使别人分谤。这就是各类人物所以归仰于他,天下英雄全都乐于为之尽死力的缘故。

1889年,袁保龄因主持兴建旅顺港操劳过度去世,李鸿章成了袁世凯的精神教父,事事点拨、勉励训诫,二人往来书信,留存于世的就达百万字以上。

1892年,袁世凯在朝鲜已干满了两个任期,但在仕途上只进了一小步,从正三品升到了从二品。在外交使臣这个位置上,已是特批钦定的最高官衔,升无可升。

为使袁世凯安心留任,李鸿章帮他谋到了浙江温处道的实职,一俟三届干满,回国即能上任。温处道下辖温州、处州两府十几个县,经济发达,是官场中人无不眼红的肥缺。

可惜,等不到干满三届了。

51、当官是门技术活儿

日本埋头发展了十年,又开始自我感觉良好,觉得俄国不足虑,中国却死死地控制着朝鲜,越看心态越失衡:怎么我的地盘你在做主?

几年前的“长崎互殴案”充分体现了日本政府长期对国民妖魔化中国的成果。

当时,针对俄国觊觎朝鲜,北洋水师的四艘军舰远赴海参崴进行了一次示威巡操。回程时因为需入坞加煤,便在征得日本同意后,停泊长崎港。

结果,敏感的日本人觉得受到了羞辱。

众所周知,北洋水师在当时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八—这不是铁血的傻愤在意淫强国,而是出自权威的世界军事年鉴。

定远(旗舰)、镇远两艘主力舰耗资均在百万两白银以上,吨位7500,代表着当时德国造船业最先进的技术水平。

另有济远、经远、来远、致远和靖远五艘两三千吨位的巡洋舰。

再加上福州造船厂自制的军舰和鱼雷快艇,总计二十五艘战船,可谓举全国之力倾情打造,跻身世界一流不在话下。

对从无海防观念的农耕文明来说,北洋水师的出现就是一个奇迹,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最早买船的是林则徐。鸦片战争中,他向美国商人买了艘一千吨的“剑桥号”,装配三十四门大炮,把船停在珠江口当水上炮台使。估计连煤都省了,反正也不出海。

太平军闹事时,广西提督向荣收到上海道吴健彰送来的一艘“孔子号”—四百吨的小洋轮。结果向荣觉得孔子太胖了,目标大,又死皮,在长江里动不动就搁浅,整个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直接给扔了。

由此观之,这帮清军将领压根就不懂海战,打帝国铁定清一色的“箭塔流”。

日本的跳梁让李鸿章意识到中日迟早必有一战。在其力争下,总理衙门策动廷议,以海关年入的百分之四十,约四百万两白银(赫德之功)作为建设新式海军之用。

筹建之初,议者纷纭,以薛福成所论最为中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