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最好的告别,是将你遗忘在路上
20108400000028

第28章 一路向西(8)

“是花!太棒啦!”我和Julie兴奋地拍着后座的椅子大叫,“是花啊!那么大那么大一片的花啊!太美啦!“

“好像是格桑花啊,以前没注意这里有这么大一片花呢。”次里自言自语,显然他对这类植物有天生的免疫力。

“开过去!求你啦,开过去!”我跟Julie的身子已经从后座探到驾驶室,连哀求带裹挟,一起在次里耳边大叫。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看到烤鹅,脑子失去思考能力,只是本能地想要。这么大的一片花海,我这辈子从未见过。

“好好。这里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些格桑花呢?”次里难以理解我们为什么这么激动,不过他对这片花也有兴趣。他好奇的是,在一片田地之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片格桑花的存在。

车还没停稳,我们就夺门而出,屏住一口气跑到这片花海前,猛地停住,深深地呼吸,无语。

四下无人。广袤田野当中,兀自盛开着方圆一千米左右的格桑花,以最舒展最灿烂最恣意最奔放的姿态。美得让人想哭,想喊,想发疯。

这一天非常晴朗,天蓝得透亮。远处是摩梭人心目中的圣山——格姆女神山。在蓝天和神山的背景下,白色、浅粉色和深粉色的花朵,微微地随风颤动。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面前,随着花朵的颤动呼吸起伏。我真希望,能成为它们的一员,能以它们的方式,告诉它们,它们有多美。

如果我是一只小狗,可能会撒欢儿地跑进花海里面,翻滚、撕咬、奔跑、撒野,这正是我现在想做的。

可是我现在能做的,只是拿出相机。

拍照,有的时候,并不是为了留念,而是渺小的人类在面对壮观的自然景色时的一种情绪的表达。

可是取景器里的景色,不如眼前的十分之一。

照片拍得出花朵鲜艳的颜色,可是拍不出它们张狂的生命力;照片能拍出蓝天的晴朗,可是拍不出花丛中那种深沉的田野香;照片拍得出格姆女神山的辽远厚重,可是拍不出它的神圣和灵气;照片能拍下我们的笑容,可是拍不出我们疯狂的兴奋喊叫声。

我们用了各种姿势,各种高度,从各种角度为格桑花海留影。但是怎么拍都觉得不能展现它的美,索性放下相机,静静地坐着。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格桑花朵在身边随风轻摆,偶尔有蜜蜂嗡嗡飞过,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不知道次里跑到哪里去看花了,我们只是坐在花丛里,贪婪地呼吸着这里所有的味道,摄取着所有的色彩,努力把画面印在脑子里,把感觉塞到记忆里,一遍又一遍。

次里找到我们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再不走,扎美寺就要关门了。

车开走了好久,我们还一直望着格桑花海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了。

次里一直说,他经常开车进出村子路过这里,没见过这片花海。回家问了阿七妈妈,也说不知道田地里会有一片格桑花,不像是天然的,可是也不该是有人种的呀。“好奇怪!”阿七妈妈说,“不过,在格姆女神山下,出现什么壮观的景色都是有可能的,因为这里是神的地盘,会有神迹。”

告别

Julie出疹子了,全身都有。

起初是像米粒一样的小红点,我们以为是蚊子叮的。虽然睡觉都穿着长衣长裤,可是也许山区的蚊子有特别的威力呢。

过了几天,那些小红点越来越痒,Julie每天没有一刻“老实”,连上课时都不时偷着挠来挠去,而且眼见着小红点从米粒大变成了按钉大小,有逐渐红润勃发之势。

Julie已经退化成一只抓耳挠腮的小猴子,我带她去村里的药店。卖药的大叔只轻描淡写地瞟了一眼,便断定:“是跳蚤咬的。”他让我们买了一种没商标的药水,说每天多涂几次。

回到房间,我帮郁闷的Julie涂药水,看着她身上、腰上、腿上密密麻麻的一片,真让人心疼。说是跳蚤咬的也不像,不可能咬这么多的。

“天哪,我的密集恐惧症又犯啦!”Julie坐在床上大叫。

是啊,当密集恐惧症患者在自己身上看到密集而产生恐惧,实在是——无药可救。

我深表同情,只能尽量用语言安慰她,并且尽职地每天帮她涂三次药水。

当天晚上,我在自己腰上也发现了一圈小红点,并不严重,也不痒。

三天之后的某个早晨,我被Julie凄惨的叫声惊醒,原来她身上的红包都鼓起来,呈粉红色,表面晶莹剔透,吹弹可破,颜色质地都像极了熟透了的粉色石榴籽儿。

我开玩笑,叫她《唐伯虎点秋香》里面的石榴姐姐,她明显没有心思回应我的玩笑,厌恶地扭开头。

当天晚上下课后,我们叫了辆车去镇上的医院。

医院是个小小的院子,只有一个房间开着门,可是没有人。我们大喊,然后坐等。没锁门,应该不是下班了吧?

Julie愁眉苦脸地不说话,蜷缩在我旁边的长椅上。

过了十分钟,一个穿着便装的人出现了,问我们什么事,貌似是值班医生。他说就要下班了,所以已经换了衣服。

“好了,人命关天,别纠结衣服了。”Julie拉拉我。

于是Julie又开始做那件她每天做十几次的事情——挽起裤腿和衣袖,展示她的“小石榴”。

“过敏!”这个医生的口气和村里药店的大叔一样斩钉截铁。

医生利落地开了一支皮炎平给我们。

我们不太相信他的诊断,可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其他的医院在更远的地方,今天肯定去不了了。

照例每天早、中、晚按时涂药,但是没什么变化。

“我要回北京!”几天后,Julie终于忍不住了,哭丧着脸跟我说。

我想了想——也该回去了。

我被阿七妈妈的饭养得肥肥的,被学生们的笑容滋润得美美的,被摩梭手工围巾裹得暖暖的,被高原大片的格桑花映衬得像花儿一样灿烂,是时候带着所有这些正能量,回到原来的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离开瓦拉别村的时候是早上五点,天还黑着,阿七妈妈坚持出来送我们。

她紧紧地拥抱了我,我发誓说一定会再来。其实哪里是对阿七妈妈说的,根本就是对自己发的誓。瓦拉别村的温泉能荡涤心灵。这里清新的不仅是空气,晴朗的不仅是天空,温暖的不仅是太阳,灿烂的也不仅是格桑花。

这里的人心最干净,于是一切都是干净的。

我借口要赶镇上的早班车,着急离开。因为告别的场合我总是词不达意,最真挚的感情总是很难用语言表达。那些美妙的词语,每被别人说过一遍,它的真实性和浓度仿佛就下降一分。

词语形容不出这个地方的美好,但是它的美好却在我心中长久地存在。

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亲爱的Z:

每次告别一个地方,就像告别自己的一部分。

但是告别的是旧的自己,迎来的是更新的。

就像不断在用更好的替换以前的细胞。

于是每一天的自己都是最好的。

M

泸沽湖距离瓦拉别村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在这里待了两天。

整个湖面上方都飘荡着侃侃的《滴答》,满街被牵着供游客收费拍照的牦牛,停着等游客租了环湖的蓝色出租车,还有各种经营摩梭特产和服饰的生意摊。做生意的人,却大多并不是本地人。

“摩梭文化”已经成为一个卖点。

听说为了扩大旅游,泸沽湖快要通飞机了。以后来这里,就不用飞到丽江,再坐好几个小时的大巴了。所以来的人会更多,生意会更多,生意人也会更多……

跟阿七妈妈的告别是暂时的,我知道迟早还会回去。人不回去,精神也会时常回去,但是跟泸沽湖的告别是永久的。神圣纯洁的泸沽女儿湖,田园牧歌式的摩梭人的发源地泸沽湖,她的纯净,再难寻觅。

用付出的形式收获

和Julie一起坐上丽江飞往北京的飞机时,我们都比来时重了很多,我是说,头脑。

“你说,我做了好事,教了那么多课,为什么还会长包呢?”Julie 在座位上,一边例行查看着她四肢的“小石榴籽儿”,一边对我说。

“做好事就要有好报吗?”

“是啊,好人有好报嘛!”Julie的小石榴籽儿已经日渐萎缩了,现在变成一个个棕色的点点。

“你的好报,就是你的这段独特的经历和当时收获的好心情,这就是最大的回报。”

“噢,也是,虽然是做公益,但是的确很开心呢。”

“你真的认为自己是在付出,而不是索取吗?”

“嗯?咱们拿什么了?拿了个玉米还是生的。”Julie念念不忘。

“我觉得咱们根本就不是去给予,而是去拿的,还拿了不少。我问你个问题吧,你觉得花钱买什么最值?”

“什么叫‘值’啊?”Julie问的这个问题很到位。

“就是怎么花钱最开心,买来的享受最大。”

“嗯……买衣服、去旅行,要不雇一个美女报复前男友……哈哈哈哈!”Julie满脑子天马行空,还没说完就把自己逗得乐不可支,仿佛五百万已经到手了。

“美国人曾经做过一个调查,问钱用来购买什么最快乐。答案五花八门,关于花钱的方法,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很有创意。但是最后统计下来,结果却令人意外,排名前两位的花钱最值的方法,分别是:购买经历、给别人花钱。

购买经历最快乐,是因为买具体的物质可能会贬值、会折旧,就算是保值全新的,过几天自己不喜欢了也是白费。”

“嗯,自从满街都是LV之后,我的朋友们再也不背她们的LV了,不管Made in法国的,还是Made in秀水的,都不喜欢了。”

“但是购买经历,比如,旅行是永远无法复制的经历。即使相同的人去相同的地方经历也会不同,同样的人每次去同样的地方感受也不同,所以旅行的独特经历,加上个人主观感受的发酵,会形成每个人特有的财富,而且会随着时间的增加感触越来越深,而不会褪色。”

“比如咱们俩的这段经历,简直太帅了!”Julie已经完全忘了“小石榴籽儿”的事了,我窃喜。

“第二个,给别人花钱,通过让别人快乐自己得到的快乐,比直接满足自己需求的快感还大,所以很多人做公益也是这个道理,付出的人比接受的人获得的快乐更大。”

“怪不得那些大富翁、企业家,最后都会去做慈善,原来是奢侈生活带来的快乐已经无法满足他们。他们要通过让别人快乐来得到快乐。”

“是啊,让小学的孩子们快乐,你快乐不快乐?一样的道理。”

“那果然是‘好人有好报’,此言不虚啊!”

“是的,不是不报,也不是以后才报,是你做好事的当下,心里的快乐就是最好的回报。”

亲爱的Z:

世间所有的事情,都只在发生的当下有意义。

事过境迁,无论是回报,还是报复,都是刻舟求剑而已。

在我们在一起的三年里,你给我的所有快乐,就是你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谢谢你!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