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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菩提伽耶——觉悟之城

去菩提伽耶的路上,我脑海里一直反复出现的画面是东南亚寺庙看过多次的佛本生故事的壁画,其中一幅上面: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跌迦而坐,双手结禅定印,沉思默想,经过三天三夜之后,终于悟出了“苦集灭道”四圣谛,得道成佛。而这个地方便是现今的菩提伽耶。

到了印度的背包客,但凡对佛教感兴趣的,都要来趟菩提伽耶,到Mahabodhi Temple里的金刚宝座塔后,在佛祖冥想七七四十九天终而悟道的菩提树下盘腿打坐,膜拜一下。

不过大部分游客都是匆匆而过,赶往下一站,所以菩提伽耶并没有加尔各答等城市那样扎堆的背包客聚集区,横看竖看都是一个小村镇的样子。要不是陪同朋子找冥想中心,或许我也要匆匆而过了。

寺庙外的生日party

菩提伽耶因为是佛教圣地,有很多寺庙可以挂单留宿,泰国寺、缅甸寺、中华寺、日本寺,等等,找住宿时路过日本寺,大殿里有七八个游客坐在蒲团上,有僧人正在教他们冥想打坐,游客闭目一脸宁静。看着他们的时候,忽然觉得可能冥想是件不错的事情。

大概是我俩背着大包太过扎眼,马上围过来了几个年轻人,听说我们想住在寺庙,便带我们到日本寺后面的一个小寺庙住下。不大的寺庙,两层小楼,一层住着僧人,二层是附近的居民,来寺庙帮忙做杂务,平时便住在寺庙。

寺庙里住着当地的印度年轻人Dilip,家就在寺庙外的村子里。抵达菩提伽耶当日是他家六岁小妹妹的生日,便盛邀我和朋子参加生日party。

早听说印度人热情,可是真的去经历的时候,还是被他们的热情震撼到了。我们刚坐下,便围过来一群女孩子,拉着我们问长问短,听说我们没吃晚饭,就准备了一大桌饭菜和chapati,女孩子们很有礼貌地到屋外聊天,把屋里让给我俩吃饭。

如果不是身边有朋子,可能我还不敢随便到别人家做客。即使来做客了,看着一桌的食物、水和Lassi,我还是担心。是的,我还是对印度的卫生状况有偏见,依然对陌生人有所恐惧,这是不那么容易克服的。已经开始吃的朋子扭头问我,“你怎么不吃呢?”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把偏见、恐惧,连同那杯Lassi,以最快的速度喝下。味道居然比我预期的好多了,也比我在餐馆里喝到的Lassi滑润许多。

刚吃完桌上的chapati,就立刻有人又送上来一盘。我俩也非常客气地想把饭菜吃干净,剩饭总归是件不礼貌的事情。可每次当面前的食物快吃完的时候,就会有人冲过来添满,两次过后,我和朋子终于拦下了来添饭添菜的女孩。

吃完饭,院子里也聚集了村里的大部分姑娘和小孩,Dilip的几个姊妹开始布置屋子,摆上蛋糕铺上彩条,过生日的小妹妹羞涩地站在桌子后,听大家唱生日歌。邻家女孩们看到我们这两个异国客人特别激动,开始拿出手机播着音质嘈杂的印度歌曲,开始在小屋子里唱歌跳舞。在这个挤了几十个人的屋子里,大笑大闹,用中文日文去唱生日歌,打蛋糕仗。

生日会结束,几个女孩子恋恋不舍地问我们,你们明天能来吃早餐吗?

隔日,和朋子如约回来,又是一顿撑到胃大的早餐。女孩子们拿出家里的纱丽开始帮我们穿纱丽,画浓浓的印度眼线。

在离开时,Lalti一众姐妹又是恋恋不舍地问道:我们邀请你们晚上来吃晚餐?你们会来吗?

每天如约前来,带些小礼物给她们。三姐妹都在上学,一个希望能做老师,一个希望可以唱歌,一个打算研习心理学,而Dilip所在的学校是当地最好的学校,由美国人捐建。早上父亲去工作,3岁的小弟弟哭天喊地,每天都上演一场让人心碎的父子别离情景剧。放学后的女孩子们就在家里等着四处游荡回来的我和朋子继续和她们聊天。

这一家三代大大小小有十几口人,住在两间加起来不过15平方米左右的房子里,不吵不闹,谦让而平和。

《项塔兰》里的法国狄迪耶说过:“他们有十几亿人,竟能够相当平和地生活在一块,原因就在这里。当然,他们并不完美。他们知道如何打仗,如何相互说谎、欺骗,知道我们做的所有事。但印度人知道如何相爱,这点是世上其他民族比不上的。”在这个十几平方米住了十几口人的大家庭里,他们知道如何相爱。“没有爱,印度不可能存在。”

冥想初体验

说实话,在旅途刚开始时,我确实希望能有一场类似冥想瑜伽的体验,那时候的我还坚信脱胎换骨、顿悟这样的事情。所以当朋子在大吉岭提出想冥想时,我确实有所动摇。

可能冥想一场人生里的各种难题就解决了吧。这样的想法偶尔会跳出心头。

但是后来因为时间关系,我还是决定提前离开赶往下一站,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多走走印度,不然该有太多遗憾。打算等朋子找到冥想中心后,我再离开。

住在寺里过了一阵子清心寡欲的生活,虽然并不能说自己修到了多深的道法,也并不是一场系统全面的修行过程,也算对冥想有了稍稍的了解,最后明白任何一种工具、修行都无法帮我解决全部问题,认真地活在当下比较重要。

第0天

和朋子看了两家冥想中心后,在一家缅甸寺庙的冥想中心停下来咨询。

微胖的缅甸师傅,一身深红色僧衣,在僧房地上盘腿而坐,慢悠悠地说着我们需要很费力才能听懂的印式英文,介绍了课程、作息和注意事项。

随后问道:你们明天会来吗?

答:我们考虑一下。

师傅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又问:你们明天会来吗?

和朋子交换了下眼神,继续答曰:可能会来。

谁知师傅又坚定地继续问道:你们明天会来吗?

顾不上奇怪这沟通出了什么问题,便横下心回复:“好的,我们明天就来。”

就这么阴错阳差,进了冥想中心。

第1天

灵修冥想这事儿也在国内火了很多年了,焦虑的社会里人们总是祈求快速便捷的解脱之道。在有限的了解里,我一直觉得冥想就是坐在大空屋里跌迦而坐,闭眼凝神脑海里只想一件事情直到把这个问题想清楚。

坐进冥想室的第一个钟头,我开始闭目思考自己应该思考些什么问题。问题还没思考,我已经开始打瞌睡了,第一个钟头便在选择要思考的问题和打瞌睡以及盼着一个钟头的钟声响起的循环往复中抓狂度过。

正怨恨自己头天为什么想不开就答应进来被关禁闭,想着外面多彩的印度和少走的路,也在考虑离开时能不能如以前所想脱胎换骨解决心里所有问题的时候,缅甸师傅进来喊我和朋子到隔壁开始讲冥想要点。

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弄错了,原来冥想是放空头脑,什么都不想。讲罢,师傅强调,跑神没有关系,把注意力拉回来,集中精力在呼吸(坐禅)或者脚步上(行禅)。

每个冥想中心都有着严格的作息时间表,早上4点起床,然后集合到冥想室,僧人和修行者们会用巴利语唱经近一小时。

之后是早餐,早餐后是一小时的坐禅(sitting meditation)和一小时行禅(walking meditation)交互进行,10点半吃午饭,下午继续坐禅行禅更替。待下午5点半,后厨的伙夫会送来果汁,没有晚餐。晚上的坐禅行禅便在饥肠辘辘中继续推进。晚上9点睡觉,然后第二天仍是4点起床。

第2天

我以为4点起床对我来说是极大的挑战,但是第二天楼里的铃一响我立刻翻身起床洗漱,原因无他,反正继续躺着也是饿。

昏昏沉沉地在冥想室听僧尼们唱经,各种想法在脑子里乱窜。人们为什么要冥想,既然是什么都不用想,那又如何想明白答案进而开悟呢?这么想来,开悟这件事情又真是神奇。

全神贯注在自己的呼吸上,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苦难重重。平常也不觉得脑子里跑来跑去有多少念头,可开始练习的时候,才发现脑子里有多少驱不散的奇奇怪怪的念想。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已经让我无法忍受了,又累又困根本无法集中精神,真的有种想跳起来撂了垫子走人的冲动。

下午师傅来讲课时,我已经被自己的思绪整得精疲力竭。师傅开始悠悠讲课:冥想时只需要注意两件事——呼吸与你集中精神在呼吸上。呼吸是mater,即巴利语的Rupa,注意即mind,巴利语Nama,而冥想就是Observing和Knowing。

喝了几杯果汁妄图抵御晚课时袭来的饥饿感,虽然事后被证明没有用处。

晚上坐禅的氛围我十分喜欢,整个屋子的灯都被关掉了,仅有的光线是偌大的冥想室最前面佛龛中微弱的灯光。那个时候,万物寂静。

第3天

早晨听诵经时总是又累又饿,带着披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盘腿坐在垫子上。僧侣的唱经声听起来悦耳不少,结束时已经愿意跟着哼几句。

打坐时的腿痛不已,总要不时地动一动,每次动时就心惊胆战,总觉得没能完成功课。冥想室里的僧尼和修行者并未严格按照课表的时间坐禅或行禅,而是根据自己的情况调整时间。

连续3天师傅在问我有什么样的感受时我的回复都是腿痛,师傅笑笑说你需要一周以上的时间来fight with pain。第二课讲的是cause和effect,呼吸是cause,觉察呼吸是effect。冥想并非小事,需要长久的练习。

第4天

师傅每天都会跟我们讲课,讲到行禅时,为了强调一定要慢下来,特地举例,英文的patient是病人也是耐心的意思,即行禅一定要慢下来。

这个单词patient病人在语源学的意思也很有趣,它起源于拉丁语的patior,原意是容忍和忍受,在古印欧语的词源里,发音为payen,亦可拼写为paen,此时与同情有着相同的词根。

也会强调说我们的思维飘来飘去也是很正常的,任其来去,将注意力放回呼吸上,能意识到思维的来去便已是进步。

坐禅时情绪忽好忽坏,随着饥饿感和腿的疼痛感,情绪坏时愤怒来袭,甚至开始捶打自己的腿,情绪一混乱,就无法集中精神。

开始纠结为何要选择这么一场奇怪的试炼。

第5天

每天饭前寺里僧人会念一串名字,听起来像是这顿饭的供养人,之后僧尼们一起诵经祝福,我和朋子便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缅式英文跟印式英文一样难懂,集中精神听讲提问,问师傅当发觉到自己跑神后,是应该立刻强制思维回到对呼吸的关注上吗?师傅答道,只要觉察就好,知道思维在何方后,接受这件事情,思维就会自动回到对呼吸的关注上。

第6天

已经进来六天了,腿痛还在,腰也开始疼了,虽说多了些耐心,可是仍未开朗。

明天即将离开,冥想时不免心中又有烦躁,即将离开,除了意识到自己种种问题所在,其他貌似没有任何长进,好像期待大彻大悟的结果也并未出现。

“请一定坚持练习,在你们离开冥想中心之后。不管你在这里十天或是七天或者一个月,真正的冥想需要你们的坚持练习,开始的这些日子,只是测试而已。”

第7天

冥想课结束,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路在何方,也不知道应对过去与自己的内心相处的这些时间说些什么。

来之前,其实心里还是抱有被人点化,能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脱胎换骨,起码有所顿悟成为一个崭新的人。迷信顿悟迷信所有的捷径。

虽未能经历一个完整的禅修历程,倒是明白了那些速成的神话为何惹人喜欢。耐心精进这件事情,是最艰难却最需要的。至此,倒是应了那句“离你最近的地方,路途最远,最简单的音调,需要最艰苦的练习”。

不要因为害怕,而错过最美的风景

Dilip在我们去冥想前一直说可以骑着摩托车带我们上山去玩,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莫非他也是导游,想要宰我们一把?犹豫不决的时候,朋子马上爽快地答应了,说冥想结束后就回来一起玩。冥想期间,朋子还提醒我,我们promise了人家要在冥想结束后回去的。

冥想结束的第二天,我们坐着Dilip的摩托车在山间小路上风驰电掣,周围是野花遍野的漂亮景色,朋子和Dilip开心地聊着天,时不时哈哈大笑。而我倒是在担忧和自我安慰中纠结:他不会想到了山上再讹我们钱吧?算了,反正玩得很开心,就算花点钱也值了。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在山上遇到一个旅游团,我听到导游跟Dilip说了句什么。虽然大部分听不懂,但“how much”这两个词,心里马上就是咯噔一下:果然被我猜着了!算了,花钱交朋友可能也不是一件坏事吧。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等到那个导游离开后,Dilip倒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跟我们说:“他刚才居然问我带你们上山要收多少钱?!”说完就大笑起来,好像那个人的想法是全世界最值得嘲笑的一般。朋子也和他是相同的反应,开始大笑。忽然,我心里特别不好受,不仅有惭愧,还觉得自己是个特别可怜的人。想想这一路,猜测这个、害怕那个,完全放不开手脚去体验。结果,错过了美好的景色不说,还把自己搞得特别辛苦特别孤独。

回到寺庙,Dilip带着朋友来看我和朋子,我们站在寺庙的房顶远望着摩诃菩提寺中的金刚宝座塔,天色微暗,寺外水塘里是嬉戏的儿童,整个村子似是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