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格拉火车站等待开往焦特布尔的火车时,饶有兴致地盯着站台上的老鼠看。这老鼠长得一副营养丰富的模样,寄居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看来饮食得到了良好的保障。墙角坐了一排印度人,这老鼠穿梭在他们其中,爬爬停停,几个印度人也不说话,很平静地看着老鼠,一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样板效果。
爬了一会儿,老鼠貌似意识到没什么能觅得,便调转方向,向站台爬过来。
“Your friend is coming.”一个沙沙的女声响起。
一扭头,一对背包客站在我背后。其中的女孩子笑着指指我的米奇背包。
来自阿根廷的女生和男朋友一起旅行,男朋友是约旦人,女生一副标准的背包客打扮,男生还小心翼翼地拖着个拉箱。
这是我在印度头次碰到拉着箱子的背包客。
女生来印度旅行,男生来陪她,刚刚到达印度不久。鉴于印度旅行的各方面条件,我一直觉得那个能陪你到印度旅行的人一定是真爱。
很巧地我们正好是一节车厢,也都选择了略去粉红之城斋普尔直接前往蓝色之城焦特布尔。
火车惊魂夜
印度火车的中铺平时是放下悬在靠背处的,只有在晚上睡觉时,才会支起来。中铺的约旦男生抱着自己的箱子坐在了下铺。对坐热情的印度人看了他一会儿,指指地板,伸手要帮约旦男把拉箱塞到铺位下,约旦男抱紧箱子不愿放下,皱着眉头看着蟑螂乱爬的地板。
印度这个国家太让人纠结了,你这厢还为卫生治安忧心忡忡,那厢就已经被它的神秘与精彩迷得神魂颠倒而不顾其他了。
整理了会儿行李,阿根廷女生要扔垃圾,便拦着一个印度列车员问:“垃圾桶在哪里?我们要扔垃圾。”
列车员很奇怪地看着阿根廷女孩,“扔到窗外。”他答道。
“啊?窗外!不能扔出去,很不环保。请问列车上的垃圾桶在哪里?”
列车员瞥了她一眼,走了。
阿根廷女生很生气,接着问对面的印度旅客。
对面的印度人依然指指窗外。
“怎么可以这样乱扔垃圾呢!我觉得在我们国家有很多地方的卫生状况已经很让人崩溃,可这里居然更甚。”一边吐槽,她一边翻出来一个垃圾袋,把剩下的盒饭装起来,挂在铺位边预备下车带走。
对面的印度人又看不下去了,伸手就要把袋子扔到窗户外。约旦男生一把拦下,再把垃圾袋挂好,很严肃地瞪着对面的印度人,两人说好下车再找垃圾桶扔掉。
看到这里,我实在对这两位的执着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道是他们来印度的时间不长,还是本身就是如此有原则,早在第一趟乘火车看到印度人扔垃圾到窗外的时候,我就接受了这种“清洁”方式。
过了没多久,趁着两人扭头收拾东西的间隙,旁边看热闹的一个眼疾手快的印度人迅速扯下垃圾袋扔了出去,然后闪人消失在车厢里,只留下目瞪口呆又无奈的情侣俩。
向来爱干净的我到了印度也才发现原来大部分人对卫生状况的忍受程度潜力无限。但是,在饮食卫生上,我倒是一直很注意,比如说在印度快一个月我一直没在火车上吃过饭,因为忧心饮食安全,尽量都吃热乎乎现做的饭菜,避免在火车上点来历不明的饭菜。听说腹泻在印度是日常必修课,我一直很自豪地远离了这门课程。但是在快要离开印度的时候,我却不幸中招了。
餐车列车员又开始叫卖晚餐,阿根廷女生买了一份炒面。由于在阿格拉跑了一天还没吃晚饭,饥饿早已战胜理智,便点了和阿根廷女生一样的炒面。
硬纸质饭盒上裹着锡纸,锡纸还是温热的,我便放心地开吃,吃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劲,温热的外层里面裹的炒面是凉的,心里有些担忧,便放下盒饭。
可能因为饭菜不合口,阿根廷女孩吃了几口也放下了。
一夜睡不安稳,半夜的火车特别凉,拉出包里的床单,把自己裹了起来,可仍然没睡安稳。熬到半夜,一阵胃痛把我从浅睡眠中惊起。
刚坐起来,我便吐了自己一身。
接着就是剧烈的肚子疼。
忍着剧痛和反胃,我把包锁在上铺,爬下去冲向厕所。
果然中招了,而且中招严重。
紧接着的一夜,我都从上铺虚弱地爬下来奔向厕所,上吐下泻一番之后,又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铺位爬上去躺下,迷迷糊糊二十分钟之后,再次腹痛反胃,又重复一遍爬上爬下的过程。
上上下下进进出出了近20次,已经无力再次爬到上铺,在靠窗的位置找了个没人的下铺,躺下蜷缩成一团。
已经虚脱到极限了,泄到无力,窝在窗边的时候,突然心里涌起一阵绝望:这腹泻有多严重?我还能顺利回家吗?那边还在告诉父母我正在东南亚吃香的喝辣的,这边已经瘫倒在这趟不知行驶在哪里的列车里;这是普通腹泻还是食物中毒还是疟疾,我心里是一点儿底儿都没有。在恐惧和疼痛中,我昏昏沉沉熬到了天微亮。
醒来的阿根廷女生拍拍我,焦特布尔到了。
得知我昨晚的遭遇后,阿根廷女孩果断地说一定是炒面的问题,她也不舒服了只是没这么严重。
情侣二人预订的guest house的老板娘来接他们,已经无力再找住宿的我老老实实地跟着一起去了。
蓝色之城
穿着橘色纱丽的老板娘开着一辆破旧的私家车,把我们几人塞进后座,风驰电掣地开回古城。
焦特布尔依山而建,山顶就是著名的梅兰加尔古堡,古堡下有众多guest house,都是号称风景优美,可以在山脚下仰望古堡的风姿。
车到城堡山脚下,就停了下来,一行五人浩浩荡荡走向位于通往城堡必经之路上的Hill view guest house(山景旅馆)。
一路蓝房子,这就是蓝色之城得名的由来。据说蓝城之名有两个来历:印度传统文化中存在种姓体制,处于最高等级的是婆罗门种姓,婆罗门为了突显出自己高贵的身份把自己居住的房屋涂成蓝色。又有一种说法是靛蓝有驱蚊功效,因此居民便将屋子外部涂成蓝色。
这蓝色在晨光下着实漂亮,阴影将蓝色墙壁一分为二,纯粹干净。蓝房子中掺杂着不少其他色彩的房子,但每种色彩都艳丽动人。
新奇感撑着我一路四处张望,这个古城是真的很漂亮,背靠城堡,斜坡上一排排地建着民居,居民生活在其中。从第一印象来看,这应该是我这一路上看到的最具特色的城市。人们都说拉贾斯坦邦的几个有色之城是不能错过的,此话果然不假。
办好入住,洗漱休息了之后,我居然撑着那刚经历了一夜腹泻的身体出门准备爬坡上城堡参观,那时已经是走一步要停几分钟的状态,在还没走到下一个路口时,我果断放弃,在用最后的精力走到旅馆爬上3楼之后,便倒在了我的房间的大床上。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腹泻似乎不那么严重了,但整个人仍极为虚弱。慢慢爬到旅馆的露台上,想看看城堡和古城。
太阳还未升起,山顶的梅兰加尔古堡还在阴影之中,整个古城寂静无声,山下蓝色的房子蔓延至远方,视野所及的最远处还有一座不知名的城堡,城堡圆顶的后面,慢慢升起了太阳,这蓝色的古城便沐浴在了晨光之中。
太完美的日出了,腹泻的沮丧在这完美的日出里好似不那么重要了。
第一次去西藏的时候,在青年旅社里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徒步大叔,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在青旅的涂鸦墙上写上一句:“人生不过二十个日落。”
我问大叔这是什么含义,大叔反问道:“你上次看日落是什么时候?”
“呃,不记得了。”
“所以说,人生在世忙忙碌碌追名逐利一辈子,把很多普通却美好的事情给忽略了,连看次日出日落的时间都没有留给自己,等到离开这世界的时候,才发现连最寻常的日出日落都没看过几次。”
想来这一路到现在已经快4个月了,如不是为了某些知名地点的知名日出,好像并未认认真真不带目的性地看一场寻常日出,只是为了纯粹的欣赏。
在旅馆顶的餐厅吃完老板娘帮忙煮的清淡的汤面,看着早晨安静的城市慢慢变忙碌,穿制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向远处走去,街上女人们的纱丽颜色比之前城市遇到的女子都艳丽许多。
在国内出版的关于印度的《Lonely Planet》只有一本《拉贾斯坦邦、德里和阿格拉》,由此可见拉贾斯坦邦的地位——历史悠久的印度每个地方都值得游客细细玩味。可对于刚刚接触印度的旅行者来说,拉贾斯坦邦能让你看到一个多姿多彩、不可思议的印度。(德里也在书中,是因为首都的地位以及航空枢纽,而阿格拉因为泰姬陵而闻名天下。)
最具代表性的几座城市都在拉贾斯坦:粉丝之城斋普尔、蓝色之城焦特布尔、白色乌代浦尔、金色之城杰伊瑟尔梅尔都是历史悠久别具特色的标志性目的地。出门前看到一张我特别喜欢的照片,是一个女孩子坐在城墙上的背影,俯瞰整个蓝色之城。
那样的照片,应该是在城堡上的某处拍摄的吧。怀着拍出一张俯瞰蓝色之城的背影照的决心我开始往山顶走去。
无论你身处城市的任何地方,都能清楚地看到高高在上的梅兰加尔古堡。1459年久德哈王公建造的。古堡内的一部分已成为博物馆,里面展示了许多历史文物。在我去过的这些印度景点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梅兰加尔,在城堡门口租的解说机里,居然还有中文说明。
参观完古堡,随着一群印度人走到了山顶。当蓝色之城出现在眼前时,真的被感动了。人在其中时,看到的一砖一瓦都很美丽,可都是局部,当站得足够高时,便呈现出以前从未想过的风景。照片永远不如亲眼所见。
后来在看蝙蝠侠那部《黑暗骑士崛起》时,蝙蝠侠从深井中爬出,远处的背景便是在山顶屹立的梅兰加尔古堡。我激动地告诉朋友古堡的名字与地点,那时,忽然觉得也许旅行的意义的另一个方面就是那些与你本无任何联系的地点不再是冷冰冰的一个名词,也并不是那张可以贴在博客上或用在微博头像的到此一游照。
人生,总会有不期而遇的温暖
在焦特布尔的最后半天,我照旧存了背包四处游荡。作为一个没有方向感的路痴,我一向特别佩服身体里内置指南针的那些活地图。不过,关键时候我也很少迷路,因为到了陌生地方我会选择中心区域住宿,并记离旅馆最近的地标的名字以及从地标到旅馆的路。在蓝城几天,我就记住了从古城钟楼走到旅馆的路线,一旦走偏,只要问钟楼在哪里,大部分印度人都是知道的。
走在蓝色的小巷子中,心情也凉爽许多。想到接下来的几天应该不方便上网,我推开一个旅行办事处的门打算进去问下能否上网,我还得查下列车时间以及接下来几个目的地的资料。
屋里坐着两个印度人,正和一个亚洲面孔的长裙姑娘聊天,姑娘手里只拿了一个小手包,看起来像是在这里居住了很久,也没有那种风尘仆仆的气息。
“这里能上网吗?”我用英文问道。
“你是中国人?”女生用中文说。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见到同胞也是这样的感觉。长裙女生名叫Jojo,也是在长途旅行中,因为走了足够长的时间,已经很放得开了,我俩聊了没几句就进入自来熟状态,转战楼上小茶店点了壶茶继续聊天了。
1990年出生的Jojo,趁着暑假出来旅行。也在加尔各答做了很长时间的义工,走一路和当地人交了一路朋友,很认真地做着每一件事情。从有同伴到一人独行,似乎没什么能打击到她积极的性格。
真正震惊我的倒是因为热爱印度电影的Jojo居然已经开始着手申请孟买的电影学校,后来再在国内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结束了间隔年,准备飞往印度孟买开始一场新的间隔体验。
在旅途中,使我真正开始很平等地和一些90后从陌生到亲密相处,他们有纯粹旅行的,有做义工的,有在我所经过的这些国家读书的。其实,和他们聊天时最大的感受是:他们是心中没有恐惧的一代,准确地说应该是心中的恐惧和焦虑与我们相比少了很多。
其实每代人里的每个人,都是很独特的个体。但是,我总觉得,以后会越来越好。
和Jojo聊得越来越开心,直到想起自己的火车就是当天傍晚,冲回旅馆拿了行李赶紧找了辆机动三轮车,顾不上砍价就跳了上去。一路风驰电掣穿梭在大街小巷和其他交通工具之中,像电影里狂奔的车子一样,我觉得那三轮车都快飞起来了。
人家都说,没有背着登山包在站台上狂奔赶火车的印度体验,是不完整的。
跳上开往艾哈迈德巴德的火车之后,我觉得,我的人生又完整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