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等待香港(我与无线的恩恩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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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香港秀(6)

Shall We Ban kon郑裕玲?

没有了ABCD的选择,悬空答案的问题顿时考起了大多数的参赛者——我不奇怪《百万富翁》会比《一笔OUT消》更有观众缘,但后者对观众的挑战性正在于此:你会“忍心”看着海军和水兵的对垒吗?你会忍得住不为每晚的奖金愈开愈少而喝倒采吗?但是在不忿赢家往往只是“好彩”的同时,你又可会自信电视旁的你,{L-End}

表现一定比他好?

没错,《一笔OUT消》已愈来愈像赌气多于常识问答比赛。不过,作为电视节目,它的另一个可观性却也在萌芽之中。

每晚在《一笔OUT消》序幕所见的八名参赛者围坐谈笑的画面,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拍下来的?我可不知道,我只是清楚看见,自他们各就各位于比赛岗位的一刻始,便被严禁公开或私下作任何交谈。就是一个回合的问答比赛录像完了,主持人走进了与工作人员商议的黑帐幕,他们还是不能“破戒”,连上洗手间,也要由场务员陪同;没有需要的,则从站着改为坐在早为他们准备好的灰色塑料圆凳上——依旧不可发言。

播出街那一小时的尔虞我诈,原来是三小时录像的孤军作战——当然,该种心情亦只有汰弱留强的参赛者才能体会。我到电视城作壁上观的那天,下午五时才录完一集,七时半又开工了,中间的时间刚好够郑裕玲不慌不忙吃顿饭。但是对于胸怀赢取百万奖金大志的人们来说,同一段时间该是紧张得多吧。所以当我冷眼旁观他们如何“自食其力”、“背城借一”——他们一直都是背住观众站立,不像《百万富翁》般,可接受观众的打气,甚至求助——心里不由对这些人生起以前未有的“恻隐”。

是的,一些脸孔,当他们出现在屏幕上时,我和你大抵都是以轻蔑态度对待居多。“咁都唔识?”、“有冇搅错?”——当参赛者被不知如何作答的问题弄得目光呆滞、舌头打结、活脱脱便是不自量力,合该被我们嗤之以鼻。然而目睹了比赛的录影过程,我再也不会菲薄他们了——纵然,当晚一位叫阿凤的参赛者,确是想了良久都无法回答以下问题:“以莫须有罪名害死岳飞的是?”

那一刻,我发现自己再不是暗里咒骂她“没常识”,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脚下踏住的一只透明胶箱。仅够一双脚站在上面的方形物体,明显是为使参赛者看上去高度一致而设。几个男的当然用不着它们,较为矮小的女士,如阿月,便不得不更打醒精神,犹如站上擂台上的擂台:梅花桩。

这个例子或许正好说明,屏幕上谈笑用兵或言不及义的参赛者,可能是“有苦自己知”——适应能力较强,或{L-End}

表演欲更旺盛者另作别论。至此我才真正明白,容或我们把这些其貌不扬的人们当成是“上了镜的家庭观众”,实际上,三小时的录影已把他们训练成以家庭观众身份包装的“艺人”(entertainer)——不论自觉与否,他们都是在做show。

而且整个训练都是“速成”的:由场务员要求每人以自我介绍“试镜”,到轮流讲bank“试声”(嗓门不够响亮的,会令全厂的人觉得他“不够专业”)等基本动作以外,还要兼顾“演出”的部分——每当一个回合的问答结束,郑小姐不是要求参赛者写下心目中想他出局的人名吗?“写”的过程,以及按钮揭盅,全是分开逐次补拍,而并非像电视上所见的一气呵成。有时甚至因镜头或“演出”不能配合而必须重拍,亦有因迁就剪接而一再补拍,经过这些“训练”的参赛者,部分已能投入“做戏咁做”——尽管明白自己低首写字只是一种扮演,但也没人因此而欺场。

连被郑小姐说成是“众望所归,冇得留低”的失败者,也要重复两次地走上弯曲的“屈辱大道”——为了让这过程有多点的拍摄角度,每个被out出局的人便要连输两次——起码(如果不因意外NG)。

不过,真正需要戏剧细胞来应付的,还不是该等指定动作——它们并不提供任何的话题性、趣味性、娱乐性——而是当郑小姐与她们开展“对话”的时刻,亦即是在场务员口中的chit chat环节。

未曾观看现场录像前,我曾以为这部分是由百分百即兴的谈话剪辑而成——也是基于这个“以为”,我对郑小姐{L-End}

表示想看一次录像:想看她如何与普通人互动。实际情况则是:郑小姐在每个回合录完小休的片刻,都会回到后台与工作人员商议chit chat的内容,待她重新上场已是有备而战。相对来说,参赛者却只能见招拆招。之前我曾为了他们屡屡答非所问而皱眉,如今经过亲眼见证,才知道参赛者的{L-End}

表现不光决定于应对能力的高低,更重要是知不知道自己有与主持人“交戏”的义务——它已从正襟危坐的常识问答比赛蜕变成另类的真人show。我的意思是,当《百万富翁》把节目时间大量用在由主持人读出屏幕上一目了然的ABCD时,《一笔OUT消》里的郑裕玲却可以借认识参赛者之名来——主要是——调侃、揶揄、试探他们的“生活”,令普通人和小市民——也就是香港人的心态和价值观得以曝光。这又令我想起十年前当郑小姐从加拿大回流香港首次主持访谈节目《星夜倾情》时,我曾建议她大胆放弃访问“名人”,而去和“凡人”聊天,十年后看着《一笔OUT消》又重提旧事,她对我说:“是做这个节目让我放下不少在镜头前与人闲谈的包袱。”

身为主持人,郑裕玲是否可以在一百零四集全部播毕之前(明年一月)成功地将《一笔OUT消》转化成更地道,让民间智慧更得以发挥的game show?可能性不是没有,但由于它始终是“全球一体化”的产物,BBC明显不会让它自由发展。郑告诉我:“听说今天又收到了电邮,叫不要再提议观众即场唱歌,也不要即兴地在画面上key(宋承宪的)相片……。”

谁叫《一笔OUT消》不是由香港人自己所创?

2001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