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日子,沐华年的伤势一天比一天好,偶尔在不用打针的间断里,虞锦瑟会陪沐华年去杨医生那里做心理疏导。
在那有着柔软米色窗帘与地毯的小房间,沐华年一件件将心底埋藏多年的事挖掘出来,虞锦瑟在旁边陪着。
她听着他自幼的心酸寒苦,听着他弟妹夭折时的恐惧与惶然,听着他在雇主家被污蔑是小偷时的忿恨与气愤,听着他陪外婆扫过一条条街道时的心酸艰苦,听着他在小学时因为穿着破烂,被一群人同学的嘲笑与殴打,听着他在外婆离世时,跪在火葬场整整一日一夜,听着他去找虞氏的人讨说法,却被虞氏的喽啰们当街暴打,还有他在大洋彼岸艰难的奋斗,在异国他乡一群白种人的排挤中,不断的挫折,不断的失败,不断的从头再来,听着他将她寄给他的每一分钱攒在盒子里,发誓以后要千万倍的回报……
在这个乌云厚厚,阴沉的下雨天,他将这些年经受过的一切舛驳与流离,失去与得到,痛楚与绝望缓缓陈述,自始自终,面容沉静,嗓音平稳,像在诉说着别人的事。而一旁的虞锦瑟,早已哭的稀里哗啦。
但整个过程中,她都紧握他的手,没有一刻松开过。
离去之时,杨医生对虞锦瑟说:“沐先生愿意配合治疗,希望就很大,我觉得你们可以试试上次我说的那种治疗方法。”
虞锦瑟颔首,“谢谢杨医生。”
杨医生摇头,“你应该谢你自己。是你的慈悲之心,给了他勇气。”
虞锦瑟微笑摇头,“哪里是什么慈悲,不过是爱罢了。”
杨医生认真纠正,目光肃穆,“慈悲就是爱,爱即是慈悲。”
她话落,扭头向沐华年道:“沐先生,这一个多月,你变化很大。”
沐华年点头,“是的,大家都这么说。”
虞锦瑟跟着点头,这话让她想起前几日的事,那天公司里的下属来探沐华年,进门的一霎,都被房间里的沐华年惊到。
彼时虞锦瑟正靠窗翻看一本关于香疗的书,刚洗的头发披在肩上,沐华年坐在她身旁替她吹头发。阳光倾洒在他身上,在嗡嗡嗡的吹风机声响中,这个曾经凌厉到有着尖锐棱角,清淡到没有温度的冷冽男子,罕见地褪去了全部的坚硬冷冰,他沐浴在浅金色的晨曦之中,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轻握着她的乌黑长发,唇角含笑,目光柔软,脸上只剩温情。
下属们没有出声,静悄悄退出门去。走了老远虞锦瑟才听到那个呱噪的女人事部部长在外面癫狂的尖叫,“天哪,刚才那个拿吹风机替虞总吹头发的是沐总吗!确定吗确定吗确定吗……”
想到这,心理诊疗室的虞锦瑟忍不住一笑。而身畔沐华年还在跟杨医生交谈。
两人离去时杨医生的最后一句话是:“沐先生,你真的很有福气。”
沐华年颔首,毫不隐瞒,“是,遇见她,我是上辈子积了德。”
向杨医生告别后,虞锦瑟走出门,挽住沐华年的手,道:“我们出去走走吧,去后面那个林荫小道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好。”
虞锦瑟见他若有所思,问:“你在想什么?”
沐华年道:“想杨医生的那句话,爱即是慈悲。”
他正色看她,目光里有动容,“锦瑟,谢谢你这么多年,温柔而坚定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