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军呆呆地立了一会,怅然若失地转身往回走。一路上,他一个人低着头往海堤方向走啊走,头脑里一直在乱哄哄地想着姚玉梅对他的态度,还有那个男演员看姚玉梅时的暧昧目光。但他怎么也想不清楚,脑子里乱得象一锅粥。
到了宿舍,队长还在不安地等着他:“你到哪里去的?我找了你多少时间,都没找到。”
刘学军讷讷地说:“我,找我同学去的。”
“啊?哪是你同学?怪不得你激动地走到主席台前面去的。”
“就是诗朗诵中,那个领诵的女演员。”
“真的?”队长惊叫起来,“她可是今晚最年轻,也最漂亮的一个女演员,她是你同学?”
刘学军点点头,呆在那里不动。
队长坐在铺位上想了一会说:“你快睡吧,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可以说,你们是不可能的。你以为你成了所谓的英雄,就能追上她了?做梦!你们的差距太大了,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人。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否则,你要变成花痴的。”
但刘学军却在心里坚强地说:不,我一定要追到她!
筑堤进入最后冲剌阶段。大堤已基本成形,远看,它就像一条巍峨的长城,略带弧度地横垣在广阔的海滩上,箍出了一片大沙滩;又像一条粗壮的胳膊,从大海的怀抱里抢出了一个新生儿,紧紧搂在自己的怀抱里。
近看,大堤既高大又阔长,呈梯形,光滑平整,绵延几十里,两端一直伸向看不见的大海深处。这样一条大堤,仅用几十天时间,人们就用双手一锹锹掘出来,用肩膀一担担挑成功,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壮举!
从此,这道人类制造的高门槛,将永远把汹涌的海水拒之门外,担当起保护这块新生地的重任。同时,它又是一道宏伟壮丽的人造景观,记录着创造者们可歌可泣的精神。
各个地段进展还不平衡。快的地段已经封顶,就剩夯实堤顶和平整堤坡了;慢的地段凹下去一大截,像缺了一颗门牙一样难看。
指挥部在先进地段召开现场会,表扬先进,鞭策后进,激励斗志,要求在11月中旬全线竣工,然后接受上级首长和有关部门的检查,同时召开总结表彰大会。
他们连属中等,顾书记从现场会回来,就在工地休息的时候,开会动员,要求他们一定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
于是,他们就早出晚归地拼命干。刘学军还是身兼挑泥工和炊事员两个职务,觉得自己肩负的重任既光荣,又艰巨。
“刘学军――”这天,他正在堤顶上倒泥时,下面突然有人喊他,“你下来,有人找你――”
他感到奇怪,在这样的工地上,谁来找他?他想来想去想不出。就挑了空担下去,对队长说:“我出去一下,看看是谁。”
队长说:“肯定是你家里人。九点半了,你就先回去烧饭吧。”
刘学军想了想,觉得家里不会有谁来的:爹不会骑自行车,大哥在小学里当代课老师,二哥在窑厂做工,弟还不懂事,没人会来。提前半小时进去,哪里好意思啊?他想先看看是谁再说。
给队长猜着了。刘学军往里走进去,远远地见沙滩上站着一个老头。
近了一看,竟是他爹。爹满头白发,像一根根短硬的钢针,插在头顶上。他穿着一件芦菲花老布对襟衫,背着一条围腰兜扎成的包裹,睁着两眼,不认识似地看着他。
刘学军叫一声:“爹――”就向他走过去。爹竟呆在那儿,等他走到面前,才颤抖着嘴说:“你,你就是学军?”
刘学军说:“我是学军啊。”
爹嗫嚅着嘴说:“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然后走近他,反复地看着他,额上刀刻似的皱纹更深了,“你又黑又瘦,原来的样子一点都没了。”
说着,竟用手指头抹起了眼睛。
刘学军的眼睛也湿了,边用手背揩眼泪,边轻声问:“爹,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爹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他说:“我昨天天不亮就上路了,以为天黑能走到这里的,”刘学军忍不住问:“你,走着来的?”爹点点头。
刘学军心痛地喊起来:“谁叫你来的呀?”
爹说:“你走后,你娘在家里一直跟我吵,要我来调你。”
刘学军说:“我不是蛮好的吗?要你们瞎担心啥呀?”
停了一下问:“那你昨晚在哪里呀?”
爹低下头不肯说,刘学军问急了,他才像蚊子咬似的说:“我,我在一个生产队里的猪棚里,蹲了一夜。”
刘学军气得叫起来:“你,你怎么这样啊?我没让你来看我。”
刘学军跺着脚,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从脸上噗嗦嗦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