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纤纤酡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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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今日花朝(下)

郡主出嫁自然是热闹非凡的,街巷里敲锣打鼓,方圆七百里之间都能听到。南宫家的花轿边缘镶嵌着金边雕刻成的展翼凤凰,轿子队伍的后方是从江南请来的歌姬、舞姬,咿咿呀呀地唱个不停,那舞姬也没有丝毫懈怠,只顾翩翩起舞。

尔真与萧靖柯紧跟花轿后,尔真想要上前说些什么,却还是停住了,只是默默跟着,那身黑衣也显得不合场合。萧靖柯不离半步,自从昨日的事,对京城里多多少少有些防备,也没有了那副嬉笑的样子,换上了以往的冰封神情。

新娘子被抬进南宫府多时,却不见新郎。一干人等正奇怪,只见新娘子突然手持玉笛奔了出来。

“尔夏。”尔真不由皱眉,然后跟着那身红衣身影。

“尔真,你去哪?”萧靖柯一头雾水,此时南宫府门口门庭若市,若突然飞跃起身去追,不免引来追杀自己的人,于是只好静观其变。

新娘子越跑越偏僻,渐渐跑进城西的竹林里去。尔真也紧跟不离。一路发觉黄土地上竟有个个血脚印,往新娘子脚上望去,原是竹刺早已将红绣鞋刺破,尔真不觉一阵心疼。

——尔夏,你去哪里?

“羽儿,你在哪儿?”红衣女子似乎看不清路了,被横断的残竹绊倒在地,那手中紧握的竹笛也碎了一地,发出幽怨的清脆声响。循着那个方向看去,仿佛有人卧在雪地里,三千青丝散乱。新娘子似乎疯癫了一般,在雪地里摸索,终于触碰上那个冰凉的面容,周身似触电。

黑衣女子上前,伸手在新娘子肩上一点,不过多时,新娘子便昏厥过去。

尔夏,如今我能带你走么?不,你是新娘子。待会儿人们必定会追到这里,而我背着你不便逃脱,且引人注目。可是你就在我面前,七年未见,你就在我见得到的地方。黑衣女子欲伸展开的手又徒然收回,眼神有些无奈。

“尔夏,你一定要好好地活。”黑衣女子转身要走,却突然想到那个倒戈在雪地里的身影,心想可能是个可利用的人物。于是折返回来,双手架在那男子的身上,用力一提,抽离开这冰冷的雪地。

远方已有人寻来,尔真将人往肩上一扛,回头望了眼躺在雪地上的红衣女子,就头也不回地飞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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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儿了?”客房里的男子背手站立在窗棂前,听见木门启开的声响,安然问道。

尔真没有应答,而是兀自进来,背上负着个人,青丝披散,看不清脸。

“这是..”萧靖柯转过身来,看见这番景象不由微微蹙眉。

“你的气凝丹呢?”尔真将男子扶卧在梨花木床上,拢了拢他散乱的发,那男子唇角丑陋的疤痕就显露了出来。

“这是谁?”萧靖柯没有反应,又问道。

“有用的人。我有太多的话想问,不能让他这样死去。”尔真起身,手中被递来一颗玉白色的药丸,她又将药丸喂进男子嘴里。片刻后,说:“你带着他先回顾南堂吧,等他好后教他一招半式,这人骨骼健硕,该是一个习武的好苗子,到时又能为顾南堂添翼。我在这里还有想要再见的人,暂时不想离开。”

“那你早些回来。”萧靖柯有些不舍,但转念一想,京城里多数江湖人士皆是原来顾南堂的旧人,在这里停留久了,未免会被找上门来,如今早日离开才是上策。于是他上前,背起那个气息若有若无,身上如惨冰般冷凉的男子,“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走。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然后踩着窗栏飞跃出去,矫健如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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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城河里的荷花又悠悠开放了,这一别竟过了半年。尔真这小半年里日日留神王爷府内的动静,而郡主却很少再出来活动了,那美如河里莲花的郡主也很少再从百姓嘴里听闻,许多人也慢慢淡忘了她,淡忘了那个在大婚之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南宫。

那天荷花开得尤其妖娆,挺立河上。护城河沿岸有许多游人玩闹,文人墨客也都齐聚这河岸,一时人山人海。

突然有一袭朱色出现在尔真眼前,那身影尤为熟悉,只是她眉眼之间的灵气已然散尽,瞳孔之间尽是空洞。那人靠近河岸边时,趁大家都未注意,双脚轻轻一跳,身子于是跃入水中,如同一只红莲要赴身水底。跟着水花一同潋滟起的还有身后丫鬟的尖叫。

——尔夏!

黑衣女子终是掩住自己上前的欲望,十指死死抓住护城河的木雕栏杆,关节凄白。现在上去,未免太过引人注意,况且这样一来自己来到京城之事就会公然皆知,到时候不知会发生什么预想不到的事。眼下,指甲已被压出血来,染得栏杆十个殷红月牙形的血迹。

是夜,打捞的人群仍旧不散,却有些气馁——那几个丫鬟因被惊吓,愣是说不出郡主掉下去的确切位置,只会窝在一起痛哭流涕。突然有一身黑影从天而降,身手敏捷。人们还未看清,就只见那人跃入水里时溅出的水花。也就在那一瞬间,那人直挺挺地飞出水面,臂弯下抱着的,就是一袭红衣的郡主。

“郡主!”人们只得一声惊呼,而霎时间就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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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真将其带回客栈,在包袱里百般寻找下,才发现自己没有带气凝丹。看来只有萧靖柯有,而他却于半年前就回去了。

“尔夏,你坚持一会儿,姐姐一定会救你的。”尔真转身抱住瘫软在床上早无气息的红衣女子,身上早已冰凉。尔真一举抱起那红衣女子,踏着月光,飞走在归南的路上。事不宜迟,若是拖得时间久了,就算是有气凝丹也无济于事。

“慢!”

后有人追上,五六个黑衣人,将她围住。尔真转身将他们统统看了一遍,发现有一人脚底有内力不断输出,脚边的衣阙无风却起起伏伏——想必这就是这几个人的头目了。只是他们尽是带着面罩,无法知道此人是谁。

“姑娘手中抱着的可是北陌郡主?”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女子悄然伸手将一只手中的金边小剑飞出,直削到那人脸上。面罩应声落下,那张脸叫尔真无比惊异,却是熟悉,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女子抱得更紧了一些。

“上!”一声令下,六人纷纷拔出腰间的长剑,直指尔真。

“林叔父,你这是何意?!”黑衣女子转身躲过那莹白色的剑刃。

“当初堂主将女儿交予王爷府时,就叫我暗中保护。怎能有被你私自抱走的道理?”林庚华眼中尽是阴暗,嘴角有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我是尔夏的姐姐,如何保护不了她?”尔真将另一只手中的金边小剑飞出,击中那要刺来的银刃,那人愣是被震裂了虎口,疼得栽倒在地。

“可笑!如今她是北陌郡主,而你这当年的遗女却和仇人相爱,帮助仇人伤害顾南堂的旧人!”林庚华飞跃空中,使出顾南堂的传世剑法,剑气随着月魄涌动,锋芒不可遮掩。

尔真只好招招设防,步步小心,不时地将那飞涌而来的剑气一一挡回。突然发现背后那些刺客又悄无声息地站立起来,手中尽是换做了不易察觉的匕首。尔真一惊,转身将刚刚收回的小剑一挥手发了出去,在空中划过圆弧,位置都是那些人的脖颈,杀气不再有所保留。

看着那些蒙面人尽数倒下,尔真迅速转身,冷笑道:“叔父真是阴险,看来幼时那个对我百般好的林庚华早就死了!为了杀我,你不择手段,偷袭也做得出。真是丢了顾南堂的脸,想必当年顾南堂灭门也与你有关吧?”

“闭嘴!”林庚华由冷笑变为恼羞成怒,将剑锋一转,直直指向面前的黑衣女子。

“叮——!”

满是杀气的剑锋被一柄莹白挡回,手中的剑未握紧,只见那柄长剑最终掉在地上。

“落雁?!”黑衣女子一惊,只见那空中的人身着彩衣,手中持两柄峨眉刺。

林庚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难道顾南堂的人来了?江湖传闻,落雁乃是萧靖柯的贴身侍女,如果她到了,那萧靖柯也应该在这周围。而萧靖柯的弑天剑术自己也有所领会,半年前花朝节的那次交手,自己至多也只能与之打个平手罢了,现在若是还要加上尔真和落雁,自己或许还抵挡不了十个回合。

林庚华猛地转身,翻飞在房檐上,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里,连掉在地上的剑都没有带走。

“你怎么来了?”尔真稍稍松了一口气,将两柄小剑又藏于袖中。

“你小半年了都没有回去,堂主自然担心你。于是遣我来这儿问你什么时候回去。”那碧衣彩裙的女子将峨眉刺从新别到腰间,见尔真怀中抱着人也稍露惊异。

“那我就先走了。”黑衣女子抱紧怀中人,足尖轻点地面,飞似的跃入无际的夜色中。

“喂,你等等我!”落雁还未回过神来。

只见尔真已找不到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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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墨迹般的黑夜,掩藏了这纷纷扰扰,只余清静。而在这清静中回荡的,只有从西域而来的僧人所驾的骆驼脖颈上,那清脆的铃铛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