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给自己后悔的时间,直接把苏景珍给我的那份材料拿给了贺鹏。
贺鹏抽开来看了之后表现出很惊喜地样子,拉起我的手一直问:“溪安,你这是从哪里搞来的,太让人意外了!”
我若无其事地抽回手,坐到他办公桌前的椅子里,摆手道:“瞧见我的能耐了吧,我这么多年的媒体也不是白混的。”
贺鹏当然不会相信我的糊弄之词,正色问我:“说实话吧,是不是从赵子谦那里弄来的?”
我愕然抬头看他,有些意外于他眼中的深沉之色,让人猜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什么意思?”
他将文件丢到桌子上,坐进他的旋转椅里,凝色沉声道:“我在想,是不是赵子谦为了讨好你,拿了这个东西讨你欢心。或者也可以理解成他瞧不起人,这么大的案子也不放在眼里,而我却做梦都想把它拿下来。”
此刻的贺鹏表情太深沉,深沉到我觉得有些陌生。一直以来他给我的感觉是个爽朗单纯的人,而单纯的人不该有这么冷郁的目光。
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不久前那一晚赵子谦说过的话,他说——
“溪安,发什么呆呢?”贺鹏温和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哦,没什么,在想报社里的一些事。”我认识贺鹏够久了,他是个好人,我不该被人家胡乱讲几句就怀疑起他来。
贺鹏整个人横过桌子,俯身凑过来,握紧我的手说:“溪安,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有些迷糊,我并没为他做什么事啊,不过就是给了他一份还算有点价值的资料而已。
“既然要谢我就该有点诚意。听静仪说市中心那里新开了一家中餐馆,晚上一顿狠栽你是跑不掉的,知道吧?”我一本正经地说。
看到贺鹏又在摇头了,我知道,他一定在心里偷偷想:这女人怎么跟猪一样整天就知道吃?
没办法,猪也是他自己找的,还是认命吧。
……
事情仿佛并未就此产生多大波涛汹涌,晃眼间过了一个星期。赶上星期一上班,本来报社在每周一很忙很忙,可我还是在刚踏进报社屁股没挨着板凳就被静仪拉到走廊上去。
看她一惊一乍的样子,又有什么天大了不起的事发生了不成?
“溪安,你看报纸了没?”她很认真的样子。
“报纸通常不都让你拿去糊墙了,何况我哪有那份闲心看。”这丫头还没睡醒吧。
“哎呀,我是说今天的,就是昨天晚上才发稿的那份!”
“没看。有话就快说,没听到主编又在那吼人了?”我一心二用地伸长脖子朝办公区看了看。
静仪从背后递出一张报纸塞到我手上,有些犹豫地道:“本来不想你看的,不过想想你迟早也会知道。是关于‘银林’酒店的报道,赵子谦这次好像栽大跟头了。”
我愣了一秒,迅速摊开报纸,在财经版看到很醒目的一个标题:商界黑马未续闪电神话,“银林酒店”失去与国际企业合作机会——
内容草草看了一遍,手开始不自觉地瑟瑟哆嗦起来。
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后果会严重到害他面临倒闭的危机,我早该知道苏景珍那个女人够狠够绝情,可是依然掩盖不了一个事实:是我出卖了他。
至少是通过我的手,害他走到今日地步。
那一刻,心忽然莫名地揪紧起来,被苦苦压在心底角落的某种柔软情绪终是再也无法按捺,一丝一丝从胸口抽出来,引起阵阵如针扎般的刺痛。
我恨他讨厌他,却从没想过真正去出卖他,可是现在说再多,也像是在狡辩。
手里还攥着报纸,我突然大步朝大门跑去。静仪在身后喊:“溪安,你要去哪啊?”
我要去哪里?是了,我知道我该去一个地方,一定要去,马上就去!
……
我站在酒店大堂的前台处,接待小姐很面生,不是我前次来时碰到的那一个。
“我想见你们总经理。”
“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该死的,又来了。看我跟个疯婆子一样跑进来,像是有预约的吗?自然是有急事了。
“没有。”
“那很抱歉……”又是一个死硬派,果然都是一家酒店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不用抱歉,只要让我上去找他就行了。我姓林,真不行你打个电话给他报上我的名字,我想他会见我的。”
虽然我不能确定赵子谦在经历过我那么多次的恶言相向之后还会不会见我,但这个时候皮只能放厚一点了。
“抱歉,总经理他不在……”
就不能换点台词吗?老拿这一套应付人,不嫌没创意啊?
“了不起你打电话让我跟他说!”我按捺着性子跟她讨价还价。
“小姐,是真的不在。”
“大星期一的不在店里上班他还能去哪?我是真的有事找他,叫他赶快滚出来见我,不然……不然就要他好看!”说到最后就差没当场耍起赖来。
回头有空一定跟赵子谦提意见,不要谁见他一面都搞得跟见皇帝似的,又不是明星,需要摆那么大的谱吗?
前台小姐看我的眼神变得闪烁起来,有些小心地建议道:“或则您可以打他的手机,应该就可以找到他了。”
对呵,手机,我怎么没想到。
翻号码按出去,心竟也跟着电话里的“嘟嘟……”声紧张起来,要接电话,马上给我接啊!
可是,真接通了,我要说些什么?
来不及我多想,电话那头已经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低沉却让人觉得踏实:“溪安?”
“是我。”我有些艰涩地说,悬着的心却在他舒缓的音调里缓缓放平下来。
“有事吗?”那头的人依然淡然问着,仿佛并不意外我的突然骚扰。
“有。”
“你说。”小气鬼,多说几个字会死吗?
“我……混蛋,好好的不在店里上班,躲到什么地方偷懒去了?不是说我一找准能找到人的吗?现在我就站在你饭店的大堂,可你人呢?说谎,我早该知道你的话不能信,一句都不能信!”
积了一肚子骂人的话,骂出来舒服多了。可是为什么鼻子酸酸的,心口也酸酸的?
“你在找我?”他的语气微微一扬。
“不然呢?还是尊贵的阁下不能随便找?”我犹如凶神恶煞一般,很清楚听到旁边接待小姐倒抽气的声音。
我听到他在那头闷声一笑。果然吧,看到我生气他就高兴,果然是个混蛋。
“到底在哪?再不说我就挂了。”天知道我为什么会脑子抽风一样跑过来找他。我看自从又遇到他之后,就没正常过。
“我在家。”
“在家?”我咬牙切齿,他倒真是不急不慌好兴致呀。外面报纸都写飞了,他还有心思窝在家里。
“地址。”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家的地址!快点报上来。”我一边讲电话,人已经朝酒店门口移去。
“你等在那里不要走,我开车过去接你。”
“少啰嗦,我自己会打车过去。”
赵子谦在电话里乖乖报了地址。电话挂断之前,他突然低声道:“溪安,你是准备回来了吗?”
没等我回话,电话已经挂断。我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很想装糊涂,可是却骗不过自己。我能懂他话里的意思,他说的回去是指:做回那个常常欺负他、脾气很糟糕,可是心里有他的林溪安。
我很想嘲笑他一句“做梦”,可是当得知他出事时的第一反应早已经出卖了我的心思。就如静仪说的那样,虽然这么多年了,可从没有真正离开过,又如何谈得上回来?
爱也好恨也罢,折磨的到底是谁?从来都只有我一个而已。
我突然气自己的不争气,气自己一直无法做一个真正潇洒的人。
不是不爱了,其实是根本还爱着。
……
三十分钟之后,我坐到了赵子谦家窗明几净的客厅里。
我一直悬着一颗心,而那个被我担心着的人,却是一派居家的悠闲模样,与我的蓬头垢面造型成了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