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赵子谦会是这么一个言出必行的人,那股子绝非开玩笑的认真劲认真到我好想扁他。
那天他发挥奸商的恶质借着我一时心软的空当取得我的默许,可以上我们家来蹭饭吃。
当然还不至于真的天天都来,但一个礼拜总共才七天,他就来了三趟。
第一次来,静仪开门的时候愣了三秒,差点没直接甩上门。中途吃饭,她也始终绷着一张脸,顺利让桌子上的其他两个人食不下咽消化不良。
赵子谦倒是一副从容自若模样,仿佛早料到了静仪的反应。等他前脚一走,静仪立刻揪住我拷问,问我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犯糊涂了?
我心虚地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静仪听完直叹气:果然是冤家,断都断不掉。我很嘴硬地否认,说只是一时觉得有些愧疚而已,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第二次,应该是静仪听过了我的解释,虽然仍对赵子谦爱搭不理,但也没再时不时嘲讽一句,只是不跟他说话罢了。比起上次,实在好了太多。
等人走了,静仪摇头晃脑地感叹道:快了,快了。
我自然要追问,那女人斜瞧我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的那点心思快显露出来了,很快就该嘴硬不起来了。
这次我竟然在她明晰的目光中隐隐觉得心虚起来。糟糕的现象。
第三次,星期天。
我跟静仪照例都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没办法,外面天气太热,又是难得的一个休息天,谁都知道窝在家里比较舒服。
快到中午的时候赵子谦来敲门,那时候我还正在卫生间里刷牙,刷到一半就含着一嘴泡沫跑去开了门。
门拉开,门口的那位先生显然没料到会看到一个满嘴牙膏泡头发像鸡窝的邋遢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就很没道德地笑起来。
我嘴上不方便说话,眼睛没忘狠狠瞪了他一眼,警告他最好收起那副可恶的笑意,否则这门我可就保不准还让不让他进了。
赵子谦来了两趟,便自来熟地不把自己当外人,自顾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翻起报纸。我也没空顾他,还是先回卫生间刷完我的牙比较好。
一切弄妥之后,我伸头朝静仪房间看了看,意外竟没看到那丫头的身影。被子已经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那儿,看来是出去了。
转身去冰箱那边,本来想翻出点吃的好解决一下民生大计,意料中没翻出什么来。我跟静仪通常都是一个星期大采购一次,然后囤积着过一个礼拜。静仪不在,还好客厅里此刻正坐着一个免费劳工,不拉来使唤一下实在说不过去。怎么说他也来混过两顿晚饭不是吗?
于是脸不红气不喘地站到他面前:“看你闲着也是闲着,就开车送我到超市去一趟吧。”
某人搁下报纸很绅士地微笑起身:“没问题。”
算他还有点良心。
……
要买的东西太多,加上旁边有个免费劳力在那儿候着,我有恃无恐地一逛就逛掉三个多小时,直到把购物车塞了个满半满才收手结账。
出超市的时候,重的袋子都在赵子谦手里,我只负责拎着两只没什么分量的小袋子悠哒悠哒跟在后面就行了。
不自禁就想起了当年,也和眼前的情形很像。谁让当年某人自诩脾气修养俱佳,替女朋友多分担点也是应该的。
“哎吆……”走神的下场是被地砖凸起的地方给绊了一下。
我本来想装没事人一样赶紧掩盖过去,怎知前面走着的那个人听力太敏锐,居然就听见了。看到他担心地回头,皱眉询问:“怎么了?”
“什么?”我装傻。既然都六年过去了,我可不想自己承认当年的那些毛病还没改掉,比如走路不看路,比如常常爱跑神。
他见我没事,弯了下嘴角说:“没什么。”
我仍然慢悠悠地踏着步子跟在他后面走,看着熟悉的背影,终是忍不住想:依然还是这个人,即使怨恨了这么久,有些事是注定抹杀改变不了的。
以为彼此都变了很多,其实,不过是各自分开绕行而已。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起点的地方。或者真是某种缘分使然,绕得再远,终究还是会找到回来的路,然后重新遇上。
其实我知道,这么多年喊打喊杀地恨着他,都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无法忘怀找个借口。之前一直怒气冲天地对他,也只是为了掩盖心里那些努力抑制的悸动罢了。
也所以,害他生意损失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契机,一个可以原谅他的借口而已。
怨恨得再深,终还是这么轻轻松松就心软了,选择了原谅。
“啊呀……”一阵紧急的刹车声响起,我在司机小声的骂骂咧咧声中被人一把摄住胳膊朝后拽去,以得安全。
“虽然知道说了有人会生气,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说一句: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什么进步,老毛病一样也没见改,做人不思进取也该有个限度才是。”赵子谦松开我的胳膊,摇头看着我感叹。
我狠狠瞪他一眼,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购物袋道:“那两顿饭果然是白给你吃了。”
“溪安,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你不会是打算拒绝我让去你家吧?”赵先生很聪明,一眼就看出了眼前这个凶巴巴的女人心里在打什么狠心的算盘。
我咧咧嘴表扬他:“好聪明啊,一猜就中。再说了,想吃饭大街上餐厅饭店多的是。”
“做人要一码归一码,你答应的事,怎能说反悔就反悔?”他居然还好意思笑。
“凭我高兴就好。”我拖着大包小包,昂着头走到他前头去。
“真是个脾气有点糟糕的女人。”某人低声感叹完,大步跟上来,握紧我的手,然后取走我手里的袋子。
那只手却没再松开。
我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只好撇开脸任他牵着,一路朝前走去。
盛夏的阳光穿过路边的树隙落下来,暖暖的,将心里的阴霾缓缓驱散了去,照得心里亮堂堂的。
……
从小区停车场出来,我顺便给静仪打了个电话,追踪一下那家伙又跑哪玩去了。
听她在电话那头支吾了半天也不给个痛快话,我就知道一定又是出去找钟毅“谈判”去了。小两口到现在一直还闹着别扭,谁也不肯先低头,两个年纪加起来都五十好几的人还跟个小孩儿一样。
赵子谦继续发扬他的风度,拎着两只又大又沉的购物袋走在我旁边。我也顾不上跟他客气,实在是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肚子饿得厉害,能省点力气也好。
快到楼道口的时候,我放慢脚步低头在口袋里翻钥匙。赵子谦走在我前面,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一个没注意差点撞他身上去。
真是的,突然停下来也不知道先打声招呼。
抱怨之余却隐约感觉到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在瞧清了楼道前面花坛边站着的那个人之后,愣住,钥匙也在没留神中滑落到地上去。
居然是贺鹏。我这才隐约记起已经跟他差不多一个礼拜没见面了。中途他打电话给我约我吃饭,都被我找了借口推脱掉。事实上他虽然这么久都没出现,我想起他的时候却并不多。
我终于找回了一些现实中该有的理智来。
火速弯腰捡起钥匙,低下头的一瞬间没忘做了个懊恼的表情。站起身,迎上前去,清了清嗓子有些心虚地笑道:“那个……好久不见。”
贺鹏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深沉有些凝重,尤其是看到我跟赵子谦在一起,还拎着大包小包一副居家的亲密模样之后。
他牵强地笑了一下说:“你比较忙,我都找不到你人。”
没有直接兴师问罪,却只用几句话就让我顿时觉得更加心虚不已。
我只好夸张地晃晃手里的钥匙圈,僵硬地笑着说:“难得大家能碰上,一起进来坐坐吧。”
赵子谦始终风度俱佳地立于一旁,对贺鹏点头微笑:“贺先生,不介意的话就一起进去坐坐吧。”
贺鹏的笑容有些冷:“赵先生真爱说笑,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我看着眼前这几近剑拔弩张的阵仗,顿时觉得头如斗大。长这么大倒真没想过平凡如我,竟也有如此吃得开的时候。当然,如果眼前这两位先生肯收起那副讨债的表情那就更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