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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尚倾吾) (2)

我忍不住咯咯笑起:“呆子,眉心都比你聪明。我怎么可能去自投罗网?那两人早就彼此看不惯对方,不过是借着我的事,趁机发作一下。我这一去,不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你果真是呆子!”

眉心摇摇头,接口道:“奴婢哪比得上紫将军?不过是吃一堑,长一智。”

他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吼出我的名字。

我笑,笑得颇有些颠倒众生的柔媚,柔声道:“大人莫气!倾吾可是极遵循大人的教诲,大人所言的字字句句,皆铭记于心。”

“骗……”他气结。

我笑得更灿烂:“多谢大人的夸奖。”

见他大有拂袖而去之意,我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紫歈,这便走了?你即使如今恼我,也千万不可一踏出这个门,便不再回来。”这话我说得似嗔似娇。

他微诧地盯着我,眼底的神色闪过一抹极复杂的光,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你……”

“我只道,为何放着蒋家的妾不当?原来是攀上更好的高枝。”蒋煃岳突然插口道,一点也不遮掩话中的嘲讽之意。

我轻笑地看向蒋煃岳。蒋煃岳的脸被打得有些鼻青脸肿,颇为滑稽。

邹炽炼亦站在一旁,脸比蒋煃岳好不到哪去。此时,他低垂着双眼,直直盯着地面,看不出此时所思所想。

我不接话,有些亲昵地挽起紫歈的手,笑颜如花。

紫歈却一下甩开我的手,将脸别到一旁。

我想,此时他定是气我的所言所行。

也对,我是遥遥地就看到邹、蒋二人走过来,故意来了这一招。紫歈这样的性情,怎堪被我利用?

倒是我欠思虑了,这下真有些不好收场。

蒋煃岳见状,无不讽刺地对我说:“我们的紫首辅,清高得很。纵使如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亦不为所动。我好心劝你,别自讨没趣。逮着男人就往上贴,那跟清楼女子又有何异?哦!甚至还不如,她们还有身份,而你却什么都无。识相些!跟着你蒋爷我。我包你穿金戴银,享尽荣华。”

我脸上的笑,愈发绽得颠倒众生,不置可否。藏于袖中的手,却不由紧了又紧。

蒋煃岳走近我,伸手欲揽住我,手却被另一只手牢牢抓住。

同时,一个低沉微愠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别碰她!”

“紫首辅?!”蒋煃岳吃痛而惊异地脱口而出。

我亦感到错愕,怔怔地看着紫歈。

他的脸微微泛着红晕,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煃岳兄,这个女人现在是我的,这个檀榭园如今也归我所管。在我的地方,我真是不喜欢这么热闹的情景。煃岳兄是聪明人,可听明白了?”

蒋煃岳的脸色又白了一分,想来是紫歈捏着他腕处的手劲,加重了一分。他点头如捣蒜。

紫歈见他如是,复言:“煃岳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莫不是贵体有恙?如此的话,理应早些回家歇息,我也不便留客。”

蒋煃岳强笑一下:“紫首辅,有心了。”

待紫歈慢慢松开他的手,他朝紫歈作了一长揖,转而对邹炽炼道:“炽炼兄,这正主都回来了,你也该功成身退。要不要与我,一道走?”

邹炽炼反应显得迟了些,闻言缓缓抬起眼,目光深深地看了我一下。

我微微一愕。

他已然别开眼去,随着蒋煃岳离开了檀榭院。

眉心看了这样的情形,低声叹道:“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看他的神情倒有几分真心,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梦!”

我不禁莞尔一笑:“你若觉得可惜,大可去做他的解语花,我是不会阻拦的。”

眉心自然诧然地盯着我好一会,道:“公主,难道连半分的愧疚都没有么?”

此时,我感到紫歈的目光。心一横,索性与他对视上,浅笑盈盈道:“留恋于不该留恋的事物,本身就是孽。能回头的,也只有他自己。即使我心怀歉意,也于事无补。很不巧的是,我不喜欢做多余的事。”

我见他恶狠狠地咬了咬牙,微仰起头,看向乌云渐压的天空。

要下雨了么?

我淡然一笑:“紫歈定是觉得,不该迷恋像我这样的女子。我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我有什么好的?留下来,说不定哪日就做出祸害苍生的事情来了。如果真到那么一日,紫歈就该后悔今日,替我解了围。”

紫歈缓缓而坚定道:“我做过的事,自不会后悔。况且,我有许过别人,要护你周全。”

“这世上,竟还有人如此看重我的性命?”我扬起眉,微微一笑,“呆子,我问你一件事,你得老实回答我。你也可以不答,但绝不要骗我。”

“哈?”

我望着他微怔的神情,不由又是一笑,眼神却格外认真:“今日,若不为别的原因,仅凭着你自己的本意,你可会救我?”

他紧抿着嘴,微眯起眼看着我,似乎要看出我又在耍什么诡计引他上当。

我转过身,略为失望地叹了口气:“我就是随口问问的,不回答就算了。”

沉默片刻,他突然开口道:“这种事,谁知道呢?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假设。”

不知道?也就是有可能会的,对不对?

我听了这话,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的。偏着头,问:“呆子,你刚才跟蒋煃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说我是你的女人?”

我的余光瞥见他微红的脸,神情因我的话而带上些须慌乱:“我,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当时的情况,实在是,情非得以。”

“一句情非得以就想敷衍我?”我故作胡搅蛮缠。

他低低自言,道:“这不正是你所要的结果么?”

看来,这个呆子并不笨。

如若洄溯的人,知道我找了当朝的首辅做靠山,情况定是今非昔比了。

诚然,这正是我想要得到的结果。

可是,为何我竟无法高兴半分?反倒觉得心里被什么堵着似的,闷极!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不带那么多心思地与他相处下去。只要简简单单的,那该多好!

可是,不行啊!

在这种白衣苍狗的地方,这个秋天注定多事。少那么一分心眼,危机便会增加数分。我从来都只是别人眼中的蝼蚁,除了拼命挣扎,我的性命无人吝惜!

一霎微雨洒庭轩。

冷冷的硬硬的雨打在我脸上,带着后劲,微微生疼。

“这雨只能令人讨厌!”我叹了一口气,转身对他笑道,“呆子,无论如何,你都会护着我的,对不对?”

他笃定地点了点头:“自然。我是你的侍卫。”

我知道他是故意要撇得那么清的,省得又遭我的戏弄。

不禁笑了笑:“如今,我又有一条必活的理由了。我绝对不会给你琵琶别抱的机会,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

他因我的话,狠狠噎了一下。

我笑眯眯着继续道:“看样子,我似乎说错话了。应该是,你是我的人才对。”

“尚倾吾!”他瞪起眼。

我一脸无辜的样子:“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的侍卫。所以,我的话你得遵循。”

“你这女人!”他咬牙切齿地继续瞪着我。

我故意端起架子:“给我叫公主。是君上要你给我做贴身侍卫的,难道,你想抗旨不遵么?”

“你……”

“嗯?”我瞪起眼。

“……公主……”他咬着牙,仿佛要将这二字切碎咬断一般。

“这才是乖孩子。”我掂起脚,轻轻拍拍他的头,“赶紧进屋吧!淋病了,不好差遣。”

“尚倾……”

我迅速横了他一眼。

他如斗败的公鸡一般,随我入屋。

我不禁暗暗笑了笑。

湛湛长空黑。

这已是秋末冬初的一个普通夜晚。浓密的乌云给这样的夜晚舔上一层淡淡的、悲伤的色彩。

我想,这个冬节的第一场雪即将来临。

有股寒意侵入骨髓,我不禁拉了拉身上的寒衣。

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

我听到,有人在低低哭泣。

抬起眼,循声望去,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有个人蹲在井边。

“是眉心。”隔着珠帘,紫歈的声音低低传来。

“她知道了。”我轻声应道,将手中的那张纸,紧了紧。

“昨天一夜之间,眉心全家遭人灭口。”紫歈仍是低声道,“你知是谁下的手么?”

“慕家?”我顿了顿,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悲哀,“或者是鸿家,也许还有可能是我的父亲。杀鸡儆猴罢了。”

我听到他咬了咬牙,坚定道:“我定会保你周全。”

“真是个尽职的侍卫。”我不禁笑了笑,斜睨地透过珠帘看着他的脸,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近来这段时日,真是平静得让人犯倦。似乎有更能令人感兴趣的事吸引去大多数人的注意,原本还挺关注我这个小人物的目光暂时都转移过去了。看来,近一段时间,我还是安全的。”

紫歈瞟了我一眼:“发生这样的事,你竟还能笑得出。”

我低眉浅笑:“我不是眉心,无法感同身受。母亲死的时候,我在笑。父亲将来死的时候,会如何?我还不知道。但我保证,不会哭的。”

他若有所思:“你母亲……”

见他一副欲言而止的模样,我挑起眉问:“怎样?”

他缓缓摇了摇头。

我直直盯着他:“鸿家似乎有意要放我一马,前段时日,明明还想杀了我的。呆子,你应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才对。”

他皱了皱眉头:“那些刺客是鸿家派出的这件事,你竟然知道?难道是从璟哥那里听说的?这几日,他几乎都来这边。”

我笑而不答。

我知道那些刺客的身份并不足为奇,但他们竟能将他们的身份挖掘出来,反倒令我觉得惊奇。

看来,邵王身边的人果真都不是泛泛之辈。也许,我在邵王面前,表现出可以为他多分忧一点的话,我的这颗脑袋能够长得更稳一些。

我抄着手,心中暗暗盘算。

眼前不是正好有一个好机会?

璟州那边近日来动得愈发厉害,连我这样一个身陷牢笼的人都有所耳闻。看来一场血雨腥风是在所难免了。

“紫歈。”我掀起珠帘,走了出去,含笑着看着他,“我想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我略有些忧虑道:“那个地方,有些远。不知,邵王,肯不肯让我去?”

“说来听听。你不说,怎知朕答不答应呢?”

我闻言不由一惊。

蓦然回首,邵王不知何时已进到房中,径自等在桌旁。

我看到邵王眼中愈发明显的疲倦,与紫歈一起,连忙迎了上去。

正欲施礼,已被邵王阻拦住。

邵王用手按了按后颈:“朕这几日连夜批改奏折,你先沏壶茶来给朕提提神。有什么话,待会再说。”

我领命而出。不多时,便送上一壶热茶和几碟精致的茶点。

邵王阖眼呷下一口茶,缓缓道:“方才,你说要去哪里来着?”

我垂着头,口齿清晰地回答:“回君上的话,臣女想出洄溯一趟。”

邵王猛然睁开眼,迅速扫了我一眼,目光犀利如刀:“好大的胆子!朕肯让你出这檀榭院已算是对你最大的优容。你再想得寸进尺,当心朕连给你的寸也收回来!”

我慌忙跪地:“君上息怒,且听臣女将话说完。臣女并不是想回自己的家乡奚言,而是希望出行璟州。”

“璟州?”邵王闻言反倒哈哈一笑,“紫歈,朕没有听错吧?她竟要前往璟州。”

紫歈思索片刻,答:“璟哥,你并没听错。如今即使可以出入也不成。璟州有些乱,不宜出行。”

我俯下身子,咬着唇认真道:“正因为乱,臣女才更要走这一趟。望君上成全!”

邵王冷哼道:“荒唐!你以为这事是儿戏么?说不定,还未进入璟州,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有紫首辅送臣女前往,君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抬起头道。

邵王目光一厉,充满警示地看着我:“你不过区区一名质子,朕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朕担心的人,正是紫歈!你给朕适可而止吧!不要再祸及紫歈了。”

我朝他扣了一首,眼盯着自己放于地面微微颤抖的手,竭力镇定下来:“君无戏言!君上,难道要就此失信于倾吾这样一个区区质子么?”

“放肆!”邵王重重击案,喝道。

我忍受着头顶那两道阴鸷的目光,噤若寒蝉。

看来是我太急功近利了,所以惹怒了这位阴晴不定的邵王。

突然一阵笑声打断了这样的僵局。

紫歈笑道:“璟哥,我的实力,你还信不过么?璟州的那些草包,可伤不了我!”

经这一打断,邵王的怒气消去一半,他扬了扬眉:“你想陪她胡闹?”

紫歈亦扬了扬眉,比邵王更加锐利:“璟哥不是正为璟州之事感到心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