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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紫歈) (1)

紫歈:

风一更,雪一更。繁华的长街转为寂寥的旷野。我按剑四顾,竟生茫然之意。手中握着的有关她的线索,又一次断了。

那个麻烦的女人,为何总喜欢把事情弄得如此复杂?简单直接些,不是更好?我不能否认,将人弄丢,确是我的失职。但这种打哑谜一般的方式,实在不为我所喜。

四下无人,我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不断重复,心中油然生出几分焦躁。

突然,前方拐角处出现一条人影,款款向我而来。在我与他擦肩而过时,听见耳旁一声浅笑,赫然说出“尚倾吾”三字,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我不禁敛足。

这个声音?!我听过!正是当日在漈璟交界处曾与我交过手的那名男子。

我回过身,他已飘然走去。我连忙追上他。

他不紧不慢地在我的前方走着,并没有要甩掉我的意思。

这摆明了,是故意引我过去。

我暗暗咬了咬牙,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真的很令人不爽!

我不由加快脚步。

此时,他偏过头,朝我微微一笑,竟让我感到几分的熟悉。然后,他依旧那样不紧不慢地走着。

但是,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拉近,仍维持着原来那样的不远不近。

突然,他的身形闪入一条巷中。

我紧追不舍。

他驻足于巷子里一座宅子门前,正扣响门扉。看见我,便对我做了一个邀请的微笑,径自走入宅中。

我迟疑一下,连忙跟了上去。

四周处于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唯有一处灯火通明。

我打起十二分的警觉,持剑一步一步靠近那灯火处。

人还未跨入那光亮处,已先听一声轻笑,仍是极好听的声音,清和如冰,仿佛在吟风弄月一般的闲适:“紫首辅,自那日匆匆一别,别来无恙?”

我一足迈入其中,笑了笑:“好得很!不劳阁下担心!”

他坐在一张八仙桌前,十指交错,支着下巴,含笑望着我:“惊倒觉得紫首辅清减了不少,不过定然不悔衣带渐宽。”

我瞪着他,问道:“尚倾吾,人呢?”

竟是个长得比女子还秀气的男子,连笑容都更近女子的娇媚。令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我仍觉得眼前的人似曾相识。

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笑吟吟道:“紫首辅,少安毋躁。惊此次邀请你前来,只是想与你做个比试。你胜,佳人自当双手奉还;但如若是惊胜的话,她就得留在惊的身边。”

我大刀金马地坐在他的对面:“比试倒的可以。只是,无论你我二人胜负如何,尚倾吾都绝不是你和我可得的。她是璟州侯晟白的妻。”

“紫歈,你不爱她么?”他很突兀地问出一个令我感到意外和措手不及的问题。

我不由有些尴尬。我不爱尚倾吾么?我爱她么?这样的问题,我从未想过。

或许我与她之间,根本无法谈及爱与不爱。她是璟哥指婚给晟白的,这也是她自愿的。我不过是她的谴婚使。谴婚使爱上自己所护送的女子?应是无稽之谈吧?

正沉默之际,却听他轻笑道:“是这样么?那可真让惊觉得失望。紫歈,我原本以为你是配当我的对手的。可是,仍是不够的。如此说来,她注定是属于我玉秋惊的。”

“她是……”我急切地张了张口,却无法多吐露一字。

“是什么?”他带笑的眼中竟有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无法回答。

或许我该回答尚倾吾不是你玉秋惊的,她是晟白的,是璟哥指给晋刑公晟白的。

然而,我却不愿这样说。理由是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亦无法如他一般狂傲不羁地大声说出,她是属于我紫歈的。那不是事实,我不想信口开河。话一出口,便会覆水难收。

那么,我能回答的只是:“尚倾吾不属于谁,她是属于她自己的。任何人都不是谁的附庸品。”

他闻言大笑,肆无忌惮的笑,藐视一切的笑。很奇怪的是,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出过了的痕迹,不会觉得夸张,反倒是一种洒脱随性:“无论如何,尚倾吾是我的,我会娶她。”

“那你欲将邵王和晋刑公置于何地?”我不由瞠目结舌。这个人,未免太过狂妄!

“邵王?即将遭人取而代之,我何需顾及他?至于晟白,那更不在话下。我要的,他不敢跟我抢。”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大逆不道的话,仿佛只是在谈及油盐的价钱一样的随意。

在洄溯,那些衮衮诸公总道我目中无人,狂妄难驯。此时,我不禁为自己叫屈。在这个人面前,我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压根就比不得。

我少年得志,有些自傲在所难免。那么,此人的狂,来自何处?我相信单单是少年得志还远不至此。

他藐视世间的一切,我在他看似平静的眼中看到一种想打乱现在所有一切的欲望和血腥。他怎会如此?

突然之间,我被他激起了那久违的少年心性,忍不住微微一笑:“那可不是轻易做得到的,别忘了,还有我在。”

“终于,有点意思了。”他轻笑,“还不至于令我太过失望。早在很久以前,我便想与那个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紫将军一决胜负。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不知今日能否如愿以偿?”

我微扬起眉,带着点点傲气:“有何不可?”

他微眯起眼直视着我:“惊想跟的是紫歈比试,而不是璟璜的‘帛锡’。这其间的差别,你可明了?”

我不禁有些迷惑。

他见状笑了笑:“你我之间的比试,简单纯粹。尚倾吾,胜者得之。不过,仅限于你我二人,绝不容有第三人。”

我想了想,道:“你我二人,谁胜了,就能带走尚倾吾?”

他微笑颔首,目光落在面前的桌子上,那摆有近百盏的白玉酒杯。

“斗酒?”我不禁疑惑。

他微微笑笑:“比武是粗俗之人所为,惊实在不喜。不妨选个雅些的比,免得伤了和气。”

我斜睨一眼面前的酒杯,忍不住蹙起眉头:“开玩笑的吧?我一个人也能将这些全部饮完。”

他望着我,眼中的笑意极浓:“紫首辅,大可试试。惊向你保证,日出之前,世上再无紫歈此人。”

“哈?”我微骇。

他耐心解释道:“轻敌乃兵家大忌。紫首辅,可别小瞧了眼前这百盏酒。这可是惊特地请司寇谨酿的‘百日醉’,性子极烈,后劲极大。寻常人,一杯即倒;较擅饮者,也不过三杯。更何况,这其间还有五杯酒加入剧毒。这可不是寻常的比试,必须要有豁出性命的觉悟。”

我叹了一口气:“果然是鸿门宴。”

他笑了笑:“我并没有欺你,连我自己也不知面前的酒哪五杯加了剧毒。不信的话,我大可回避,你将顺序随意调换。”

“不必。”我断然道,“既要比试,我信你,未尝不可。只是,你我皆有饮下毒鸠的可能,说不定随时都会毙命。”

他微微带着挑衅:“难道紫首辅没有自救的信心?”

我苦笑一下:“你占尽优势。”

“惊喜欢打必胜之战。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紫首辅,为救尚倾吾,你已别无选择。”他目中含笑,闪烁着算计的光,“惊设此局,比的是实力,是运气,更是能够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能力和抛开一切的勇气。紫首辅,若是投鼠忌器,惊已然无敌。”

我在心里将他从头到脚狠狠骂了一遍,然后正色道:“你如此费心布局,我又如何好拂你的意?能够自救,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他谦然一笑,优雅如君子:“如何比,由你来定。否则,惊即使胜了,也觉胜之不武。”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此时倒讲起公平来了,这表面的功夫做得也够足的。

我想了想,口气不善,道:“猜拳决胜负,输的就饮酒,看谁最先趴下,谁就输。我这个就比运气。运气好的话,滴酒不沾也说不定。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有如此美酒在前,而可望不可及。”

他闻言一笑:“惊如今反倒有些舍不得让你死了。璟璜何德何能让你如此为他卖命?你可比他有意思多了。有机会,真该与你畅饮斗酒三千,岂不是快事一件?可惜了,事与愿违。上天注定你我必为政敌。”

“何需如此扼足惋惜?大不了,我搬三斗好酒到你坟前祭拜,定让你饮个痛快,不至死不瞑目。”

我一口饮下第一杯酒。

“首战告捷的人,似乎是惊。”他轻笑,手又指向面前的酒盏,道了句,“请!”

“后来者居上。”我不以为意地饮下第三杯酒,转而哈哈一笑,“此话,果然不假。”

他动作高贵优雅地饮下酒:“果然是好酒,难怪紫首辅迫不及待地要饮第五杯。”

我笑了笑:“你也不甘落后。”

“无论如何,惊都是暂处于优势的。”他亦笑。

“暂么?你也知是暂时的,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胜者。”

“惊就是。紫首辅只会蛮干么?惊靠的,可是读心之术。”……

……

如此一来一往,不知不觉中,酒已饮下半数。

这酒果真厉害!

我的头开始有些沉,渐渐有点不清醒起来,但运气似乎还算不错,仍未有中毒的迹象。他的样子跟我差不到哪去,眼中也有些许迷乱,但绝没有中毒。

那么,毒鸠仍在剩下的酒盏之中。看来,下面的情况更加不妙。

我看着他饮下一杯酒,笑道:“你的读心术似乎不太管用,还是你已经醉得无法读出了?”

“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纵使有读心之术,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明白人心的。”他笑道,“能猜得七八分已属难得。呃,如此,劝君更进一杯酒。”

我笑笑,端起酒杯,待搁下时,正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我莫明有些生气:“你如此盯着我这样一个大男人,很奇怪,知道么?”

他淡然一笑,仍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惊只是在想,你的好运,何时可以用完?”

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我不由暗惊,看着他。

他继续道:“一直以来,我羡慕的也是你的运气。我若有这般的运气,何至沦落至此?我若未沦落到这种地步,又怎会想要一飞冲天?其实,什劳子邵王的,我真的一点也不稀罕!”

“你……”我惊疑地看着他

“有道十年生死两茫茫,却不知物是人非只消两年半。”他长叹出一口气,突然一笑,“这次,又该你喝了!”

“我该认得你么?”我迷惑地盯着他的脸细细端详,仍是想不起以前有见过这个人。这样的脸,如果见过,应该不会不记得。

“纵使相逢应不识。紫首辅,如此盯着一个大男人看,很奇怪的,知道么?”他似笑非笑,将我方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我,“呵!你又输了。”

我连饮数杯,心思却渐明:“你是有意扰乱我的心。”

“扰心之术,仍是很管用。”他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不是早说了?光靠蛮干和运气是不成的。还应靠这。”

他指指自己的太阳穴。

“那你所言非真?”我忍不住问。

“兵者,诡计也。”他笑着答。

我再一次举杯,眼前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不由地,我暗叫一声“不好”,悄悄将轻颤的手藏入衣袖中,手心已生出一层冷汗。也不知是刚才饮的哪杯酒中有毒,此时已隐隐有发作的预兆。

他仰头喝酒,仍不见有何异常。

数回合斗下,桌上的酒越来越少,剩下寥寥十余杯。

既无法辨知自己喝下几杯毒酒,也不知他有无喝下毒酒,这桌上的酒还有无毒酒。

我咬了咬牙,强忍着腹中绞痛,后背的衣衫已湿了大半。还好衣衫是深色的,看不出来。

他神情有些莫测地朝我一笑,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净。

此时,门突然“嘣”地一声踹开,我二人几乎同时循声望去。

我认出来人,竟是晟白那张久违的脸。他一脸的戾气,直冲玉秋惊吼道:“该死的,你竟还在此处悠闲地与人斗酒,城西龟寿塔出了事。”

玉秋惊偏过头含笑地看着晟白,手指抚摩着白莹剔透的酒杯的杯口:“能出什么大事?”

“龟寿塔失火了。”晟白道。

玉秋惊淡然一笑:“失火就找人去救火,我与紫首辅的比试还没结束呢!”

晟白怒道:“你的比试什么时候都能进行,但龟寿塔中有很重要的东西,万不能失去,你快去看看!”

玉秋惊看了我一眼,笑道:“比试要终止么?真令人扫兴。你我二人皆未倒下,谁胜谁负,仍是个未知数。”

“救人要紧!”我连忙站起身,只觉眼前一黑,又坐了回去,稍作调息。

突然玉秋惊将脸凑了过来,浅笑一下:“紫首辅,如今这副模样,还想去救人么?惊建议你还是先自救。”

我敛敛神,目光落在他沁出细汗的额头上,也是一笑:“你的样子,并不比我好到哪去。”

他若有所思,道:“本该去龟寿塔看看情况的,但你我当务之急还是该替自己解毒。也不知黑狼从龟寿塔内救回多少财物?”

我目光如电地落到他的脸上:“你似乎对此事并不感到意外,难道……”